作者:邈邈一黍
随他来京城的只有新婚一年的妻子,他比张廷玉还摸不清楚京城的局势,诚亲王名气极大,他随父亲在湖广时就听说过,关于诚亲王的传说有很多,只是好坏皆有,传来传去也分不出真假了。
好在,他妻子的祖父不是一般人,是大名鼎鼎的明相,纵使不在内阁了,那也是户部尚书。
比起跟他一样初入官场的同年,年羹尧自然更愿意去找妻子的祖父打听消息,更别说大舅子富尔敦跟他一样都是三甲进士,此次都被安排给了诚亲王。
年羹尧来时,纳兰明珠早就已经教育好大孙子了,日后去了诚亲王麾下,要指哪儿打哪儿,一切听诚亲王安排,诚亲王的话比他这个祖父的话还重要。
轮到外孙女婿,纳兰明珠就不得不含蓄些了:“你可知道诚亲王为何以‘诚’为封号?”
“为何?”
“这就得从康熙二十九年说起了,当时万岁爷在热河病重……”
纳兰明珠着重描述了一番太子和三阿哥在万岁爷病重时的不同反应,这是极为隐秘的事儿,知道的人并不多。
“万岁爷看重了诚亲王的赤子之心,不然又怎么会单独册封王爵,还是铁帽子亲王,那两个方子当真能值一个亲王爵?老夫可不觉得万岁爷把爵位看得这样轻。”
说完了万岁爷和诚亲王的父子情深,纳兰明珠又说起诚亲王管理内务府和户部的手段,最后还细细分析起了皇阿哥们之间的关系。
“跟直郡王关系最好的并非八贝勒,而是诚亲王,太子身后有四贝勒,诚亲王身后有五贝勒,五贝勒是宜妃娘娘所出,后面还有两个嫡亲的弟弟。两个月前的那场大朝会你应该也听说了,直郡王和九阿哥为了诚亲王,都当场跟太子爷翻脸了,这可就不只是兄弟之间的情分了。”
不是兄弟间的情分,那还能是什么?
十九岁便已经高中进士的年羹尧不是蠢人,自然听得懂明相的言外之意,直郡王和九阿哥大概已经是诚亲王的人了。
如果直郡王都已经追随诚亲王了,那么明相的选择不言而喻。
年羹尧来之前还真没想到,居然能听到如此多的隐秘之事,连他阿玛都对明相的政治智慧自叹弗如,能让明相折服的诚亲王,想来必然不是传言中的暴戾之人。
纳兰明珠想着年羹尧那位封疆大吏的阿玛,脸上的笑容便更灿烂了些。
“日后你便知诚亲王是什么样的人了,老夫的一双眼睛是不会看错人的。”
纳兰明珠帮着诚亲王拉人,索额图呢,也没闲着,既要跟着明珠,还要随时关注诚亲王府的动向,作为内阁学士,手头的公务也不少,本就已经忙得团团转了,还要安排人手挑唆直郡王。
要在直郡王身边传几句闲话,在索额图看来并不难,这位如今是三点一线,宫里,正在建设中的直郡王府,以及京郊的内建马球场。
前头这两处不好安排人,马球场里鱼龙混杂,人山人海,安排人说几句话故意让直郡王听到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就直郡王那脾气,翻脸比翻书都快,火气上来了,说不定能把马球场都砸了。
索额图紧锣密鼓的安排着,但计划没有变化快,还没等他这边的人手安排到位,万岁爷就要奉皇太后巡幸塞外。
如今已经是四月末了,万岁爷要去塞上不奇怪,几乎每年都要去上一趟,顺便在承德避暑。
但这次情况不同,皇太后同去,就意味着要带上后妃,出行的队伍肯定要比往年更庞大,而且此次直郡王也在伴驾之列。
万岁爷点了直郡王、四贝勒、五贝勒、七贝勒伴驾,太子留在京城监国,诚亲王和八贝勒辅佐。
谁都知道,八贝勒是在惠妃的延禧宫养大的,念书时就追随直郡王,这会儿万岁爷将八贝勒留下来辅佐监国,很难不让人怀疑万岁爷是不是又打算把直郡王抬起来。
直郡王跟朕万岁爷离京,挑拨之事自然也要往后移了,在御驾里头动手,万岁爷哪里还能查不出来。
索额图暗自抱怨时运不佳,收到伴驾旨意的直郡王也深觉自己运气不济,府邸就快要建成了,这时候他去什么塞外,留下来好好置办府邸,早一日将府邸置办好,他们便能早一日从阿哥所那个逼仄的小院子里搬出来。
何止是直郡王,这一次被点名伴驾的皇阿哥们,有一个算一个,谁都不乐意走。
四贝勒府也快要收尾了,而五贝勒府和七贝勒府马上就可以动工了,都盼着出宫住大房子的阿哥们,谁乐意这会儿陪皇阿玛出塞。
若不是没有胆子抗旨不遵,万岁爷这次一个皇阿哥都带不走。
被带走的不高兴,留下来的皇阿哥也不见得有多高兴。
胤祉不止去过一次塞外,可之前每一次去,队伍里都没有额娘,这次没他的份儿,皇阿玛倒是把额娘带过去。
后宫妃嫔之中,皇贵妃留守,钮钴禄贵妃也不在伴驾之里,高位妃嫔里头只带了额娘和宜妃娘娘。
额娘的一双儿女都在京城,倒不如宜妃娘娘,五弟在伴驾之列不说,小九送嫁还未回来,说不准现在还在归化城内,到时候很有可能在塞上重逢。
胤祉自己不能去,只能托大哥大嫂多多照顾额娘了。
第110章 二更
御驾离京,给太子和诚亲王腾出了‘战场’,只是后者根本不冒头,明明被万岁爷指派辅佐太子监国,可这位自御驾走后,别说监国了,连宫里都不去。
八贝勒也从一开始的踌躇满志逐渐变得心灰意冷起来。
说起来,八贝勒这还是头一次被皇阿玛指派辅佐太子监国,而且这是五哥和七哥从没有过的待遇,相当于皇阿玛越过两个哥哥,直接选中了他。
御驾还没有出京的时候,他便已经盘算好了,太子监国多年,身后追随的朝臣甚多,不止和内阁相熟,六部之中哪里没有太子的人,就算是户部也不例外。
他若想要在监国上分一杯羹,就必须和三哥抱团,两人联手,才能从太子手中拿下一部分权力和差事。
八贝勒以为三哥跟他的想法应该差不多,他们二人联手对彼此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没想到,皇阿玛离京后,三哥居然直接就不进宫了,整日待在府里头跟新科进士们上课。
他一个人势单力薄,如何能敌得过太子,又如何敌得过追随太子的许多朝臣,连续坐了半个月的冷板凳后,八贝勒便学起了诚亲王,连去都不去了。
两个辅佐监国的人都歇了,京城照旧是太子监国。
而此时,从附近几个省份征调的头批民夫已经在路上,大约四万人,户部的第一批款银随时可领。
新科进士们连着上了大半个月的课,终于要上岗实习了,胤祉把丑话说在前头。
“在我手底下做事的规矩,这几日已经讲得很明白了,我知道朝廷还未给各位授官,我这里是你们做官的第一站,等到浑河改道的工程结束后,我会根据诸位的表现写评语,再将评语上呈。另外,吏部尚书富察大人也会仔细盯着各位的表现。”
他是要给新科进士们写实习报告的人,而富察马武,则是大清人事部的部长。
新科进士们若是对自己的仕途有期望,就不要违规,也不要当咸鱼,都卷起来。
这段略含威胁的发言,还真没能把进士们吓住。
和老油条不同,初入官场的萌新们,多少都怀有报国为民的理想,唾弃庸官、懒官、贪官,这时候对自己的要求都是严格的。
再者,诚亲王的话也不能完全算是威胁,评语有好有坏,倘若表现良好,能够得到诚亲王较高的评价,还能被吏部尚书看在眼里。
这是威胁吗,这分明是机会。
进士们看到了实现理想和在仕途上进步的机会,在诚亲王府住了半个月的靳辅,也打算抓住最后一次在河工上发力的机会。
因此在课程结束后找到诚亲王:“半个月能讲的内容有限,这段时间您应该也感觉到了,浑河改道并不简单,水流方向、水流速度、河宽、土质、泥沙堆积情况……这些都是要考虑到的,我还是亲自到现场去看一看比较好,不然实在是放心不下来。”
胤祉也想带着这么一位经验丰富的治水专家,奈何这位年纪实在不小了,而且他亲眼见过靳辅病倒在床榻上的样子,比皇阿玛在热河病重时的情况糟糕多了,人能救回来多亏了两位太医。
老爷子治了大半辈子的水,可以说是国宝了,这把年纪就不要去一线了。
“您老还是留在城内吧,若是遇到拿不准的问题,我再来请您,或是写信请教,不会瞎拿主意的,您就放心吧。”
工部那么多人,又有工部尚书萨穆哈亲自坐镇,这么多专业人士,不会稀里糊涂施工的。
靳辅扶了扶眼镜,这副老花镜还是诚亲王送他的,戴上去之后,看东西清楚多了,不输他年轻那会儿。
“王爷可千万别是嫌弃我年纪大,我今年才六十五岁,比萨穆哈还小六岁,他都能去,我自然也能去。”
为了证明自个儿身子骨硬朗,靳辅特意将诚亲王留下来一起用膳,为了这一顿晚膳,他中午都没怎么吃。
满满当当三碗米饭摆在靳辅面前,胤祉都被老先生执着的劲儿给逗乐了。
战国时期,廉颇老将军为了表明自己还能上战场打仗,在赵国使者面前吃了一斗米、十斤肉。
老先生这明显就是在效仿廉颇,以此来表明自个儿还能用。
赵国的使者被人贿赂,回去禀告赵王,说廉颇将军虽然老了,但是饭量尚佳,只不过了坐了没一会儿便跑了三次厕所。
最终廉颇老将军也未能被再次启用,胤祉不是被收买的使者,靳辅老先生也不是廉颇。
“晚上不好消化,您还是悠着点吧。”别到时候再消化不良,胤祉不得不答应把老先生带上,不过,“您可以去,但咱们需要约法三章,第一,每天工作不能超过三个时辰,第二,三餐要按时吃,第三,得有太医跟着您。”
“不止是您,萨穆哈大人那里,我也是这么说的。”
一个七十一岁,一个六十五岁,在这年头,妥妥的高龄老人,而且腿脚都不好。
拜这些繁琐的规矩所赐,做过官的中老年人,没有几个膝盖不受伤的。
河边阴湿,对伤过的膝盖很是不友好,让太医陪护是必要的。
胤祉将皇阿玛给的太医名额都用了,不止如此,还在京城的各大医馆预定了郎中,轮流到河堤上值守,他们按天给钱,他连常用的药材都预定了一部分。
除了药材,还有食材,尤其是粮食,这方面胤祉人头熟,内务府的日常职责之一就是采办这些东西。
第111章 一更
征调而来的民夫,皆由当地的兵丁和衙役护送而来,等到施工时,也是由这些兵丁和衙役负责组织。
不过这次情况略有不同,四万民夫根据地区划分到四十名新科进士,每一名新科进士负责固定地方的人,既包括民夫,也包括兵丁和衙役。
年羹尧、富尔敦以及此届的榜眼,负责巡视监督。
张廷玉和状元汪绎,则是负责每日的钱粮分配。
不管从前征调民夫修建水利是什么规矩,既然是胤祉来负责此次的浑河改道,那就照他的规矩来,照着四百万两银子花,把工程做完就是了。
兵丁衙役也好,民夫也罢,伙食都是一样的,管够,但工资和工作量挂钩,多劳多得,少劳少得,浑水摸鱼的趁早离开。
打架罚款,兵丁衙役若有打人之举,也要按照程度予以惩罚,或罚款,或打板子,皆有明文规定。
那四十名新科进士就是负责监管这些事儿的,保证合理分配,杜绝打架斗殴。
年羹尧等三人则是负责监督这四十人,谨防有人摸鱼。
只要是在河岸两侧,新科进士和工部官员,也包括胤祉这个亲王,伙食都是一样的,吃的都是和民夫们一样的大锅饭。
厨房只额外单开两个小灶,一个是给靳辅老先生的,另一个则是给工部尚书萨穆哈的。
人生七十古来稀,这俩人一个六十五,一个七十一,又坚守在一线,吃什么自个说了不算,太医说了才算。
每到用膳时,胤祉都会随意挑一个放饭的地方,和众人一样排队领饭,米里有没有掺沙子,菜里有没有油水,一尝便知。
一开始还会引得众人纷纷避让,不过两三日的功夫,大伙也就习惯了,不过还是相当的引人注目。
引人注目的并不是胤祉身上的衣服,他在这里穿的又不是朝服,而是身着常服,固然是比民夫们穿的体面,但跟新科进士们差不多,并不打眼。
打眼的是他身边的护卫,个个都拿着武器,不是□□,就是刀剑,而且每一次身后都至少跟着十几个这样的护卫。
如果不是仇家多,谁能上这样的配置,他可不想稀里糊涂死在哪个仇人刀下。
这副惜命的架势,倒有几分万岁爷的模样,不过万岁爷虽然推崇节俭,但也没到与民夫同食的地步。
萨穆哈虽然承认这里伙食不错,有饭有菜有汤,隔三差五还能吃到肉,他大半辈子都没见过哪次征调民夫伙食这样好,可米是劣米、陈米,菜也不过是寻常青菜,做法简单,与富贵人家的精细烹制还是有很大差距的,至于肉,全都是肥腻腻的猪肉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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