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越小栎
守在乾清宫外门的奴才,才是进进出出都能见到的,随口吩咐也最是顺便。
高悦行眉眼一低,道:“安公公,我向您打听点事。”
安公公“哎哟”了一声,道:“您这是折煞奴才了,宫里的这点子事儿,哪儿还用得着打听啊。”
高悦行道:“我想打听的,是二十几年前的旧事。”
安公公恭敬道:“王妃说笑呢,奴才可比您大不了几岁啊。”
乾清宫门前的内侍嘴巴自然是紧的。
高悦行知晓,今日自己对他说的话,可能会一字不落的传进许修德的耳朵里。
而许修德的一双耳朵并不是自己的,而是给皇帝长的。
但高悦行既然能问得出口,就不怕皇帝知道。
高悦行道:“二十几年前,孟昭仪生下了信王殿下,但是我瞧着他们母子这些年来,倒也不说特别亲热……我有点好奇,时候确实久远,安公公若是不不知晓其中的详细,可否有别的路子帮我打听打听?”
别的路子……
二十年前的旧事。
想要打听得清楚,只能找那些上了岁数的旧人。
信王是在王府里出生的,那会儿,先帝爷还在,皇上还没登基呢。
那个时候就跟随在皇上身边的,他们内侍就只能想到掌印大人许修德了。
安公公心里翻江倒海。
襄王妃是个聪明人物,一直都是。
和聪明人说话要打起一百二地警惕,她说的每句话都可能不仅仅是明面上的意思。
襄王妃要他找人去打听当年的旧事,这一找可不就找到许修德身上了吗,许修德知道了,等于皇上知道了。
……
安公公心里慢慢的解了味。
——襄王妃莫不是想借他们的口,婉转地向皇上问这些事?
前面已经能望见乾清宫的轮廓了。
安公公试探着道:“奴才寻摸着,知道那些旧事的人,如今可都是皇上身边的亲信了。”
高悦行满意地点了点头:“嗯——”
安公公心里舒了口气。
襄王妃不过是想叫他往上递个话嘛,不难。
乾清宫的暖阁还留着呢。
当年李弗襄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一点儿也没变。
皇上就在暖阁里找到了正补觉的李弗襄,把人叫醒,问清楚小夫妻两尚未用早膳,于是叫人去春和宫将高悦行请了来。
高悦行进门叩见了皇上,起身时,瞧见皇上的手边,正明白地摆着她寄回来的两封家信。
皇上瞧着她笑了,一挥袖子,靠在椅上,道:“朕的后宫不立皇后,待将来,东宫启用,有了太子妃,论尊卑嫡庶,一切都应以太子妃为尊。有了名正言顺的位置,行事也能方便得多。”
高悦行规规矩矩地答道:“儿臣不喜欢揽权,皇上也不必着急。”
还有未完的事情等着她去做,高悦行可不想早早的将自己关进深宫里,给皇帝收拾烂摊子。
见高悦行人到了。
许修德吩咐人将早膳摆上桌,转头见小安子在门外探头探脑的,他心下不悦,出门给了他脑袋一下,道:“多大的人的,行事还不知稳重!”
乾清宫外门都是许修德一手提拔的奴才。
小安子悄悄将路上高悦行说的话讲给许修德听了,道:“奴才实在不敢拿主意,所以问问许大人的意思。”
许修德心里想的直白。
高悦行对奴才说的这一通话,摆明了是将自己的怀疑指到了孟昭仪的身上。
但是无凭无据的指认等同于污人清白。
所以,她选择用这种委婉的方式,让他们做到心里有数即可。
高悦行想打听的事,待许修德回了皇上之后,会想想办法送到她跟前的。
许修德挥了挥手,小安子不吭一声退下了。
用过早膳,皇上拐着弯问李弗襄回京之后有什么打算。
他是期待着李弗襄在宫里多陪陪他这个老父亲。
谁知,李弗襄一点也不体谅他的期待,甚至还兴高采烈的报出了一串玩乐的地名。
皇帝手里端着珍贵的御前龙井,也品不出清香的味道了,反而倍感苦涩:“你意思就是宫里没什么好玩的?”
李弗襄:“宫里我都玩十几年了,还有什么我没见过的好玩的?”
皇帝一时哑口无言。
高悦行趁那爷俩不防备,将茶喝空了,她是爱极了绿茶的口感,目光示意身边服侍的宫女将茶杯收下去,开口说道:“宫里好玩的,有啊!”她用手指怼了怼李弗襄说:“你要是闲着,不如向皇帝讨个旨意,把你的旧居小南阁修了吧!”
皇帝忌讳那个地方,但也总不能任由小南阁一直荒废着吧。
毕竟是在宫里,那地儿都快成乱葬岗了,钦天监几次都进言觉得影响皇城的风水。
这件事,后宫里,别人怕触怒皇威,不敢提不敢做,也只有李弗襄能说得上话了。
皇上这些年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不是没有打算。
小南阁迟早要修。
但怎么修,他心里却在犹豫。
无论怎么修,都改变不了那是曾经囚禁过李弗襄十年的地方。
也是他曾经犯下无可弥补的错误的地方。
皇上看向高悦行:“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有些话,高悦行身为王妃,不合适开口提。
于是她将目光转到了李弗襄的身上,道:“殿下,你心里不是早有打算了。”
李弗襄莫名其妙的回视她。
怎么他就早有打算了?
根本没人和他提过这一回事!
可是高悦行的目光偏坦坦荡荡,看得人心里发虚,但凡李弗襄稍微不坚定,此刻都要怀疑是自己记茬了。
但是李弗襄无比坚定的相信自己的脑子——从来没有!
高悦行一扬眉:“嗯?”
李弗襄觉得她那一声哼哼似乎有点威胁的意味,于是只好忍气吞声,想了想,随口道:“哪儿不是距离东宫挺近的嘛,皇上你要是看着不顺眼,全拆了并进东宫得了。”
是了。
皇上看着不顺眼,但是李弗襄是无所谓的,甚至还有点难忘的感情,那毕竟是他从小长大的院子。
高悦行问道:“陛下觉得可行?”
皇上思沉吟了片刻,点头,对李弗襄道:“你的主意不错,话说回来,东宫闲置了那许多年,朕当年叫信王帮着修缮过一次,可那孩子太老实,只遣了几个奴仆从里到外清洗了一遍地砖,那地方如今朕想启用,是该重新修缮一番了。弗襄,此事你来办吧。”
高悦行帮着李弗襄讨了这这么个差事,既不用出力,还能讨好,但是李弗襄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他又要被拘在宫里了。
高悦行不用思量就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若无其事地补了一句,道:“你若是嫌无聊,我可以来陪着你。”
往往最若无其事说出口的才是最真的心里话。
皇上闻言瞧了她一眼,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深思有找不到头绪,只好作罢。
撤下了早膳,两夫妻离宫之后。
许修德立刻向皇帝禀明了高悦行的意思。
皇帝问道:“孟昭仪?”
许修德点头。
皇帝明显没往这方面想过:“不能吧。”
许修德道:“王妃是这么说的,奴才也不知其中的道理啊。”
皇帝起身踱了几步,道:“当年惠太妃可是与人谋划着要信王的命哪,孟昭仪能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
许修德半天没说话。
皇帝此刻需要得到他的回应,于是瞪了他一眼。
许修德只好压低了嗓子,在皇帝耳畔,轻声道:“逆贼们当年是想要信王的命不假,可是陛下,信王不是好好的没死吗……死的是许昭仪的孩子啊。”
尽管平时许修德的嗓音听起来和寻常男人没什么不同,可毕竟身上自幼便少了点东西,当他压低时间轻风细雨地说话时,那凉丝丝的感觉就从后背冒上来了。
皇帝也经不住这样匪夷所思的猜想,眼神蓦地冷了下来。
许修德早已退开了几步,垂手侍立在旁边,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第118章
路上, 李弗襄弃了马,钻进她的车里,不解地问:“我为什么要去修东宫, 修小南阁?”
高悦行:“因为我想在宫里呆几日。”
李弗襄:“你是又想跟人干架了吗?”
他将后宫女人之间的尔虞算计也简单地理解成了通俗意义上的干架。
其实没毛病。
高悦行道:“我似乎发现了一条漏网之鱼,想捉来看看究竟。”
李弗襄道:“我帮你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