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越小栎
高悦行逐渐冷静,道:“传信给西境的襄王。”
赵佟生低着头,道:“西境战事催紧,末将怕王爷分心,也怕动摇军心,京里已经大乱了,西境战场可不能再出事了。”
高悦行从手边已经收拾好的行囊中翻出一小壶米酒,倒在自己正在流血的手指上,面不改色,道:“消息迟早会传到西境,与其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还不如让他心里早有准备。记着发迷信,只给襄王一人看,京城和西境并不是互相割裂的两个战场,而是牵一发动全身,襄王自会有他的谋算。我们,即刻启程回京。”
门外,一个面色苍白的人扶着门框,站在那里。
正是刚见好转的孔让尘。
赵佟生向外走的时候,与他撞上,停住脚步,重重地叹了口气。
孔让尘弯下身,无颜直视他的眼睛。
一个少年人身前顶着洪水,身后护着百姓,把自己搞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谁又能狠得下心怪罪他?
高悦行道:“不要怕,你是你,你父亲是你父亲。”
一朝谋权篡位。
但是宫里并没有外人想象的那样血腥。
那日,在府中闭门思过的信王忽然转了性子,高呼自己知错,求见皇上。
皇上信以为真,宣他进宫,不了,半个时辰后,乾清宫便传出皇帝驾崩的哀声。
根据信王所言,皇帝是心疾犯了,但太医前去查看,那紫绀的面唇分明是中毒而亡。
谁都没有防备信王,甚至连皇帝自己都是单独召见的他。
许修德触柱而亡。
信王穿上龙袍,坐上龙椅,自立为皇,但奇怪的是,他既不开宫门,也不朝见群臣举办登基大典,任凭朝臣在外面闹翻了天,也不肯露面一见。
襄王出征西境。
禁卫押运赈灾粮。
郑帅病的起不来身,即使他还有余力做点什么,可郑家军尽数交给李弗襄带去了西境,手头也是空空如也。
锦衣卫历来是皇帝的私兵。
祖上创立伊始的规矩,他们不认人,只认玉玺。
现如今,玉玺在信王的手里,锦衣卫只能低头认信王为主。
朝臣们不是不可以接受信王登基。
他们是接受不了一个谋害皇帝的乱臣贼子。
宫门紧闭,城门也紧闭。
禁军副统领丁文甫被压入天牢。
信王在宫墙上,听朝臣们叫骂听烦了,于是命锦衣卫将所有不肯安稳在家呆着的臣子们抓了。
现下,天牢里倒是人满为患,彼此都做了熟悉的邻居。
信王守在空荡荡的乾清宫里,孔世戍既不通禀,也不敲门,进来便说要送他一件礼物。
信王无精打采地一抬眼,他越发像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了,从眼神里都能看出那种可怖的异常。
孔世戍很满意,微笑着一招手,他的人拖着一个女人带了上来。
那女人身姿袅娜,却一直低着头。
信王哪怕不看她的脸都能认出她是谁,他笑了:“姜齐啊!”
姜齐跪在地上,抖了一下。
信王扑下了龙椅,蹲在她的面前,强行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别怕。”
孔世戍默默地退下了。
他也怕看见不该看的。
姜齐颤抖着哭道:“殿下……哦不,陛下,妾身不是有意害您的,妾身有难言之隐,妾身的妹妹被他们拿在手里命在旦夕啊!”
第131章
131
信王冷眼瞧着她的哭喊, 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姜齐:“什么?”
信王道:“你是我母妃送到我身边侍奉的司寝宫女,我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的。”
姜齐姣白的脸颊上已经被他掐出了几道红痕,艰难地一咬牙, 道:“从一开始,妾身就是奉了惠太妃和孟昭仪的命令,到您身边见机行事的。”
——“从一开始,哈哈哈哈哈……我的母妃, 好啊!”
信王癫狂地笑着。
姜齐许是有愧再心, 许是心存惧意, 此刻决定将一切和盘托出。
“惠太妃的反意由来已久, 在您还是个少年人的时候,惠太妃便怂恿孟昭仪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可是殿下, 孟昭仪一开始本是不想害您的。惠太妃串通了温亲王, 让他府上训练有素的豺犬记住了您衣服上的味道, 他们决定将您引到山上动手, 谋害您这位唯一成年的皇子,好方便她们扶持年幼的皇子便于掌控。孟昭仪不忍,临动手前后悔,收买了报信的宫人,在时间上做了手脚,让那位真正的五皇子替您受了一劫。”
信王隐约记得当年的案子是有疑点。
似乎是五皇子遇害的时间对不上。
这桩案子后来因温亲王的死而告终, 但其中的疑点悬而不决, 一直挂在大理寺的案头上。
原来竟是如此。
信王想着想着, 便明白了:“我那傻五弟啊, 向来是个懒人, 他才不会闲着没事带着仆从往萧山上去呢, 是你们的人把他骗过去的对不对?”
姜齐磕头:“妾身没参与过此事, 只知晓其中一二。”
信王没想着还能翻出这么一桩旧案来,摇摇晃晃的靠在桌案上:“那替我丧命的可怜的五弟啊……”
还有那无辜的许昭仪。
姜齐道:“再后来,妾身被安排到了您身边,她们命臣妾怀上一个您的血脉,然后生下来。”
一个新的皇室血脉。
皇帝不肯再生,皇帝的儿子生也是一样的。
信王:“哦,那两个女人还真能想出点子来……你也成功做到了。”
姜齐:“她们命我想办法离间你们父子的关系。”
信王渐渐地冷静了下来:“呵这倒是怨不得你,是我自己,心不正。”
姜齐道:“殿下您对我太好了,我曾无数次想,要不算了吧,我安安稳稳的呆在您身边,扶持着您和王妃,再不给那起子人做事了,可是我的妹妹在她们的手里啊。妾身十四岁那年进宫,同胞妹妹还不足七岁,妾身家中父母去的早,这些年,我在宫里不得出,不知她小小年纪受了多少苦。他们承诺我,赈灾粮是我最后做的一件事情,事后,就将妹妹好好的还给我。”
信王垂下眼睛瞥她:“那你见着你妹妹了么?”
姜齐啜泣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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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悦行再经过潞涉山,停歇了一夜。
她站在山上,向着自己行宫的方向望去,那里好像还是安全的。
赵佟生问:“王妃,您要进城么?”
高悦行说:“想进。”
模棱两可的只说想进,可见她心里现在也没谱。
高悦行一路上考虑了很多。
孔世戍在京城里这一通搅合,足够让人怀疑他的立场。
截下赈灾粮,嫁祸给信王。
趁着江南水患严重,下毒谋害百姓和官员。
在京城里搅弄风云,毒害皇帝,与信王合谋篡权。
凡此种种,挑在这个时候,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别的谁?
皇帝真的驾崩了吗?
高悦行不信。
郑帅还猫着没动静呢!
高悦行并不知道皇帝的详细计划。
假若他们的布局已将自己算在其中,那么,她若是不出现,这局便无法收网。
若反之,他们的的局中本没算到她的存在,高悦行怕自己的闯入将会成为不可控的变数。
高悦行喃喃道:“不对。”
赵佟生:“什么不对?”
高悦行道:“我成天在宫里宫外跳的最欢,皇上不会忽视掉我,他一定给过我暗示或者交代,但是我没有在意。”
高悦行回想起赈灾粮出问题那会儿,她回宫在御书房里见了皇上一面。
皇上说让她放心。
他还说什么来着?
高悦行对他提了信王。
既然孔世戍的阴谋被她撞破了,那就断没有再让信王受冤的道理。记得皇帝当时对她说了一句——“信王的心思越来越重,但他是朕亲自看着长大的,做人做事这缜密不出差错,关键时候,可委以重任,交托信任。”
委以重任,交托信任。
高悦行尝试着去信任他,她对赵佟生说:“当时你率领部下,毫无防备的回城,他本可以直接将你们射杀在城下的,他放了你一马,为什么?”
赵佟生:“啊?什么为什么?”
高悦行:“城门紧闭,江山易主,可是你被关在门外回不了家,你没别的地方可去,你只能再回到江南去找我。他的用意便是叫你赶去通知我?”
赵佟生总算听明白了:“您的意思是信王是被胁迫的?他被谁胁迫?孔世戍?”
高悦行道:“先停一晚,容我仔细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