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越小栎
高悦行头也不回地带人走了。
傅芸在她的背后,冲着她狠狠的磕下头去,额前缓缓地沁一片温热。
高悦行回了海棠行宫,亲自对着灯,极其小心地将绢花从钗子上拆下,连一根丝都没勾掉。云锦图案的堆纱上,用的银线绣字,不仅绣起来难,看着也是累眼睛。
高悦行最后将那块宝石拆下,摆在一边。
绢花的堆纱展开足有一米长。
赵佟生侯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
高悦行逐字从头看到尾。
赵佟生紧张的问:“王妃,上面写了什么啊。”
高悦行缓缓舒了口气,将那长有一米的堆纱给了赵佟生。
赵佟生苦着脸“哎呀”了一声,他一个粗人没那等耐心去盯着这蝇头小字去读:“您跟我说说不完了嘛!”
高悦行于是说道:“信王准备的这信确实是交给我的,他长话短说,交代了我几件事。其一,皇帝确实活着,只是诈死而已。其二,郑帅把兵藏在了皇陵,等到了合适的时机,信王会安排皇帝的灵柩入陵,如此,便是动手的最佳时机。其三,孔世戍在筹划着迎须墨尔的兵入京。”
赵佟生一边听一边点头,到了最后一句,直接吓得跳了起来:“他要迎须墨尔的兵入京?!”
高悦行异常冷静地向西一指:“现在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呢。”
赵佟生叫道:“不可能的,西境襄城有襄王守着,须墨尔哪怕长了翅膀都不可能飞进来。”
高悦行道:“西境是已经全线封城了,但那是在开战之后。假若他们的计划早在战事之前,往来的商队那么频繁,他们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混进来。”
至此,所有的线索和疑点都与她上一世的死对应了起来。
或许在高悦行身上的经历会因为她的防备,而有些出入。
但是其他的人和事都在预料之中。
上一世海棠行宫的那场刺杀,就是即将入京的须墨尔干的。
襄王在西境死守,却未曾料到,京城里已经无声无息地被须墨尔渗透成了筛子。
须墨尔将她的尸体挂在城门上。
而他的殿下万箭穿心战死城下。
高悦行站在行宫门口,咬牙道:“须墨尔,他做梦!”
西境襄城,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李弗襄城里城外巡视了一圈,还顺手打了只落单的狼拖了回来,准备扒了皮做床褥子,他最近夜里睡着有点冷了。
沉稳如郑啸也忍不住焦躁,一见了李弗襄,就追上来没完没了的问:“又半个多月了,襄王殿下,您是真沉得住气啊,我们从初秋等到重阳,再等下去,怕不是要入冬了吧。”
李弗襄拖着一头比他还要壮实的狼,转回身:“入冬?入冬了好啊!”
郑啸一脑门官司:“啥?入冬了有什么好的?”
李弗襄指着外面,说:“等真要入冬了,我们有粮供给着,能耗下去,须墨尔可就惨啦,鬼风关以西,随便一场雪落下来,就能埋了他们一半的人。”
郑啸一想,是这个道理,关外的恶劣的贫瘠远超一般人的想象,该着急的不应该是他们。可是……
须墨尔他们就是没动静啊。
郑啸几次都彻底怀疑他们是真撤兵了,他叨咕道:“真是奇了,咱们的战报一封一封地往京城里飞,可不知京里现在忙什么呢,一封回应也没见着,至少,几句客套宽慰一下将士们也好啊。”
李弗襄袖子里正揣着昨日里高悦行寄来的信。
他那锋锐的目光不再盯着西边看了,而是转而望向京城的方向,他说:“快了,入冬之前必有一战,让大家先养精蓄锐,别瞎寻思些有的没的。”
须墨尔那群猴子当家,还给玩出花来了。
他们越过襄城边境,想直接掏了京城王都,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的肚子,也不怕一口撑死。
第133章
133
须墨尔能混进京城的, 约莫至多二三百人。
他们做不到将太多的人送进来,万一太嚣张怕是会露馅,所以一直很警惕。
高悦行心里能有这个数, 算得是上一次攻击海棠行宫的刺客。他们想必是从外边来,途径海棠行宫时,听说襄王妃住在这里,所以才想要顺道收拾了。
襄王精通阵法, 建这座海棠行宫是, 正是年轻好玩的时候, 设计了不少花里胡哨的机关。须墨尔从傅芸的手里得到了图纸, 冲破了所有的机关和布阵,堂而皇之的摸到了她的寝宫外。
高悦行思虑间, 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这一次, 他们进京还会经过潞涉山, 还会远远的望见她的海棠行宫。高悦行依然决定将他们引到此地, 以免他们进京城屠杀百姓。战场止步于此便可以了。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到了她报仇雪恨的时候了。
再过了三天。
信王闹着要将皇帝下葬,说是停在皇宫里,已经臭得人睡不着了。信王自己是个谋权篡位的贼子,他不要脸面了,但是其他人还要呢。
几个老臣气得差点一头撞死在宫门外, 都被奚衡带着锦衣卫一个个全收拾服帖了。
信王篡位之后, 不登基, 不上朝, 也不露面, 朝臣们现在家里, 天天些檄文骂, 骂的最多的当然是信王和与之狼狈为奸的孔世戍,其次便是奚衡,不外乎白眼狼,忘恩负义之类的言辞。
奚衡倒是振振有词,开国皇帝的组训就挂在北镇抚司的书房里,锦衣卫只听皇上一人的调遣,甭管皇帝是谁,只要他玉玺在手,就是锦衣卫说一不二的主子。
信王不肯好好给他爹下葬,只想让人把那臭气熏天的灵柩拉出去算完。
京里没人听他的。
于是,他找了最听话的锦衣卫。
最令人窃喜的一点是,孔世戍这次和信王站在了一边。
孔世戍有自己的思量,他即将迎须墨尔的王子入京,皇宫里整成这副模样可不大合适。
于是,在群臣的反对中,皇帝的灵柩被架在了马车上,由锦衣卫押着,带着一个潦草的仪仗,里面全是不得势的太监宫女,凄凉地出京前往帝陵。
信王这个当儿子的,不仅不扶灵,竟然连送一程都懒怠。
不明真相的群臣天天在家烧香拜佛,祈求襄王殿下速速带兵归来,收拾了那不是人的玩意儿。
西境。
须墨尔终于有动静了。
子时刚过,外面杀声起。
李弗襄睁开眼睛,披挂拿刀一气呵成,他丝毫不见慌乱,稳稳地走上了城墙,皱眉打量四周,再向下一探,城下什么也没有。
再向远处望去,隐约可见一队急速后撤的军队。
郑家兄弟在他后边赶了上来。
郑彦气喘吁吁:“打了,终于开打了……咦?怎么没动静了?人呢?”他望着空空如也的城下,眼睛里出现产生了怀疑:“难道是我听错了?不能啊,大哥你听见了是不是,怎么没头没尾的?我是不是在做梦?”
郑啸狠狠地掐了他一下。
郑彦嗷的一声捂着胳膊跳到了一遍。
郑啸闷头道:“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撤了?”
李弗襄甩着神舞上的布条,说:“回去休息吧,明天再说。”
郑啸伸手就去揪人:“还明天呢,你回来!”
李弗襄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脚下一转,便极快地窜出了几步远,头也不回道:“养好精神,这几天估摸着天天半夜都得来这么一出。”
还是“耗”字大法,气煞人了。
次日,军营里研究了一天的战术,实际上是乱吵吵了一天,到晚上,人们都吵累了,头昏脑胀的回去歇息,李弗襄亲自扛了把椅子,上城楼,坐下就等。
不出他所料。
夜里子时刚过,须墨尔的猴子们又鬼鬼祟祟来了。
他们都在马蹄上裹了棉布,所以行军时动静很小,只有到了近前才能察觉。
可如今镇守在襄城的主将是李弗襄。
前面一马平川的黄沙与夜暮的交际处,可疑的人影一出现,李弗襄的眼睛便牢牢地锁住了他们。
城楼上放哨的士兵还无所觉察。
李弗襄已经看清了那领兵的是个女人。
须墨尔部落里人丁实在不多,打起仗来,女人都当男人用。
他们的攻势密集地开始了,守城的人擂起战鼓,李弗襄依然一动不动,稳坐在椅子里,引来了将士们的侧目。
与此同时。
京郊海棠行宫的所有阵法和机关,一夕之间,遵照着李弗襄留下的图纸,全部启动。
高悦行在正厅前设了一把蝴蝶椅,难得修饰了妆容,缓缓地坐下。
真是恍若隔世啊。
高悦行抬起头,望着记忆中最深刻的檐角和高悬的明月,闭上眼睛,尽是血气弥漫,似乎下一秒,一直毒箭便能破风射来直刺进她的腹中。
赵佟生一身甲胄重新擦的锃亮,持刀站在她身侧,犹疑着劝了一句:“王妃,您要不还是进里头吧,外面有我们呢,您放心。”
高悦行坐在椅子里,说:“不,我就要在这,用我的一双眼睛盯着,看着。”
赵佟生见劝不动,凝重道:“无论如何,王妃请您务必保重自身。”
高悦行闭眼不答,静坐在厅前,面前是建府之初天然凛冽的湖水,她恍惚中,似乎又见李弗襄纵马向她奔来的身影。
高悦行贪恋那如梦似幻的泡影,迟迟不肯睁开双眼。
他永远在我身边。
高悦行轻声念出来:“我们永远同在。”
襄城的短暂一战和昨夜一样,还没来得及反击,须墨尔人就跑了。
一堆爷们儿在城上气到跳脚叫骂。
李弗襄一言不发,回屋倒头就睡。次日清晨,点了骁骑营的一千精兵,准备带出城。
郑啸拦在他面前:“告诉我你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