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越小栎
须墨尔的兵大吼了一声:“他们援军来了!”
赵佟生对丁文甫道:“兄弟啊, 你去把须墨尔那劳什子王擒下吧, 你大哥我眼睛灼伤了, 啥也看不清。”
丁文甫扔给他一块湿帕子, 转头就去寻须墨尔的首领,他未曾见过汝子蔺真人,但是在人群中横扫过一圈,并未见到疑似的人。
丁文甫在禁军中素来以心细缜密为名,他心里顿时有了极为可怕的猜测,转头往高悦行的所在之处望去。
汝子蔺是不老实。
早在河对岸乱成一团的时候,他独自潜进了水下,准备趁乱摸鱼。他看到高悦行将所有的兵力都调来扑火抵抗了,而她自己的身边,只剩不到一队人。
他是整个须墨尔部最健壮的男人,有野心,有谋略。
想擒区区一个中原女人,根本不在话下。
他憋着一口气,终于攀到了岸边,襄王妃就在距离岸边几步远的地方,他出水便可以扑上去掳住她的脖子,真想掐死她啊,但是不行,他要挟持着她一路进入大旭朝的京城,等坐稳了那金殿上位置,再将她扒光了扔在街上,踩进泥里,叫她受尽屈辱而死……
尸体送到李弗襄的面前,他得生不如死吧。
汝子蔺眼里亮起了精光。
扒着岸边的泥土,整个人凌空从水中跃起,他的速度足够快,快到连他自己都惊叹不已,他带着兴奋残忍的笑扑向襄王妃的时候,瞳孔却在那一瞬间骤然紧缩。
高悦行就站在岸边,他们的距离非常非常近,他只消用力扑下去定然可以死死的拿住她。
但是在高悦行的手里,早已拉起了如满月般的弓弦,箭尖对准了他的头。
可怕的是,她松手了。
汝子蔺人在半空中无从借力,奋力地向后下腰,箭尖贴着他的鼻尖和额头擦过,带下一块血淋淋的皮。汝子蔺地上一个滚翻,又一头钻回了水里。
高悦行咬碎了银牙,心里暗恨可惜。
箭上喂了药,只要扎进了身体里,药渗进血里,不出半个时辰,能叫他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可他钻回了水里,刚沾上药的伤口在水中洗净,药效几乎不起任何作用。
汝子蔺摸了摸发麻的额头,惊出一身的冷汗。战局已定,大势去矣。
正在交战中的须墨尔部忽然听到三声尖锐的哨向,同一时刻转了方向,朝外突围。
他们想撤。
双方纠缠的人马终于拉开距离,丁文甫立即命人架起□□,连珠箭追着他们的背影而去,赵佟生赶紧命人控制火势。
丁文甫这才腾出功夫前来叩见高悦行,道:“王妃,他们撤了。”
高悦行问道:“往那边去了?”
手下士兵回禀:“往潞涉山上。”
高悦行甩袖道:“将伤员抬进来,其余人修整,不可松懈,他们还会再来。”
赵佟生的一双眼睛被火灼得不轻,一整夜的鏖战,高悦行将人挪到了厅里,用药敷上,赵佟生感觉到凉丝丝的直喊舒服。
丁文甫道:“王妃,我们可以回撤京城,信王手里还有一千禁军,还有锦衣卫。”
高悦行正忙着给伤员们处理伤口,冷静道:“不行。”
丁文甫不解,道:“王妃可是不信任信王?”
高悦行用湿帕子擦了手:“你觉得他们靠二百人破开京城大门是个笑话?”
丁文甫毫不犹豫:“当然。”
高悦行:“巧了,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你觉得须墨尔傻么?”
丁文甫一时语塞。
高悦行道:“须墨尔有恃无恐,因为京城里有孔世戍接应他。”
丁文甫:“孔世戍手里没有兵。”
高悦行:“但是他有手段。”
见丁文甫仍不明白,高悦行道:“京城里有我们的百姓,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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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王在乾清宫里正经换上了铠甲,面前剑匣里一柄尚方宝剑静卧其中。
他是个文臣,第一次,几十斤重的银铠架在肩上,不仅压得他直不起肩背,更时时有种憋闷的感觉在胸前。
陆苇绡扶着门瞧他。
信王转头看见她背后又是一片朝霞漫天。
陆苇绡人已经瘦得不成样子里,好像一把干柴,她自从落了死胎,身子便败了,宫里的太医给诊过脉,说女子胞亏损严重,以后恐难再生育。
信王拉着她的手,给她塞了手炉,对她道:“等我。”
陆苇绡只神情麻木的点了下头。
信王正欲出门。
陆苇绡忽然叫住了他——“殿下。”
信王耐心十足的回头,温声道:“怎么?”
陆苇绡对他道:“记得将我们的孩子好好带回来。”
信王隔着很远的距离,轻轻点了点头,提剑往后宫去,孟昭仪的宫早已被层层的禁卫把守住了。但是信王的那位庶长子还在她的手里,那个孩子被绑在小摇床上,门外一旦有风吹草动,她便立刻将刀架在孩子的脖颈上,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信王推开那扇门时,孟昭仪批头散发,寸步不离地靠在小床身边休息,一听到动静,立马摸起刀,抵在那孩子的颈侧:“谁?退下!”
信王静静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孟昭仪看清了来人是自己的儿子,也没有丝毫冷静。信王向前一步,她便将刀递进去几分,歇斯底里喊道:“退下!”
信王将目光移向自己儿子的那张小脸。
孩子正安静地睡着,任何动静都吵不醒他。
他再也不会睁开眼了。
他那小小的身体上有很多刀痕,都已不会再流血。
信王张了张嘴,道:“拿下。”
禁军粗暴地冲进去,将疯狂往孩子身上扎刀的孟昭仪掀翻在地,用绳子捆了押下去。
同一时刻,北镇抚司,奚衡站在廊下,看着天上的霞逐渐褪色,院中日晷上的指针停在了某一刻,翻身上马,门口的小厮奋力推开两扇大门,移开了门槛。
奚衡纵马笨了出去,身后紧跟着他的属下。
他们直奔孔世戍的府邸。
孔府沉重的府门缓缓向两侧打开。
锦衣卫拔刀。
孔世戍自己的府兵在锦衣卫面前不堪一提,孔世戍坐在正厅中,像是等待良久,他望着奚衡冷冷地笑:“果然,果然啊,是我看错信王了……”
奚衡冷漠的一挥手。
孔世戍被狼狈地压着,经过他身边时,挣扎着在他耳边留了一句:“别嚣张,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信王登上城墙。
奚衡抓捕了孔世戍一家老小,随后也到了。
信王问道:“按理说须墨尔应该到了。”
奚衡:“外面传来消息,须墨尔的兵被襄王妃挡在了潞涉山脚下。”
信王不安:“太危险了,她手里能有几个人?”
奚衡说:“方才,孔世戍的束手就擒让我忽然感觉到不安,我总觉得他似乎留有什么后手。”
信王闭了闭眼,他心里也不安,但他在强压着,他道:“父皇知我资材平庸,临行前,特意交代我,无论如何只要死守住城门即可。”
奚衡看了他一眼,道:“王爷何必妄自菲薄。”
信王:“是事实。”
他们在城墙上相对两无言,远处终于出现了人影。
信王精神一震:“他们来了?”
奚衡眯了眼睛,果断道:“不对。”
一是气势不对,二是速度不对,三是人数不对。
他们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等那一片密密麻麻的人影靠近了,才发现那竟然是他们大旭朝的百姓,一行约有上千人,衣着褴褛,老少皆有,互相扶持地赶到了城门下。
信王忙命守城士兵放下弓箭以免误伤。
他有些措手不及,茫然望着奚衡:“什么情况?”
只见奚衡的一张脸渐渐难看了起来,随后,狠狠地甩了自己一个耳光。
信王大惊:“奚指挥使?”
奚衡想起来了:“一个多月前,江南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曾有有灾民背井离乡,沿路北上,当时皇上尚且坐镇,下旨命淮河一带州府好生安置,那群灾民确实停在了淮河一带,没了动静,本以为已安置妥当,不料……”
信王喃喃道:“淮河……那可多是孔世戍的党羽啊……”
他们大旭朝自己的百姓遭受水患北迁至京城寻求庇护,城门开是不开?
城门若开,上千“灾民”涌入城中,谁能保证里面是完全干净的?
高悦行清点了自己手下的人,当真是连宫里的太监都用上了。
赵佟生被按在厅里养眼睛,不能见光。
丁文甫接手了指挥权,爬上屋顶,一进院里已经完全烧毁,除了焦黑土地和墙垣,还堆叠着几具尸体。丁文甫指挥人将尸体全部清了出去。
高悦行亲眼盯着将伤员安置好,自己快步去了李弗襄的书房。
他们的海棠别院自建成之后,并未常住,但是李弗襄有个书房,高悦行记得他在里面藏了不少书。
其中就包括一些兵书。
高悦行纯属临时抱佛脚的行为不敢让任何人知道,生怕动摇军心,辜负了那些全部交托于她身上的希望和信任。
李弗襄放在书房里的几本兵书轻而易举被高悦行翻找了出来,可是人在紧急的情况下,是完全没办法静下心认真读书的。
高悦行手里拿着几本书,抖来抖去,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已经将所有的书翻了个遍,当然,都是徒劳。她摊了满桌子的书,却不知从哪抖出来一纸牛皮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