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越小栎
一道来的贤妃念叨:“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刺客呢?”
皇帝微服出宫是临时起意,说走就走,而且走得低调,没有四处声张,就连她们这些后妃,也是在皇帝的车驶出宫城之外,才得到的消息。
谁能第一时间得知皇帝的行踪,并在短时间内筹划一场闹市中的刺杀呢?
贤妃又问:“刺客抓住了?”
皇上说:“跑了。”
刺客居然还能做到全身而退。
贤妃:“太放肆了!”
皇上冷静道:“他们放肆也不是第一回 了,此事交锦衣卫慢慢查就是了。”
慢慢查……
贤妃觉得颇为离谱。
可谓人逢喜事精神爽,皇帝认回了儿子,心情格外不错,连对刺客的容忍都高了不少。
贤妃一时之间不知该聊些什么了。
还是惠太妃见识多,面不改色地提起另一桩事:“皇上,景门宫里那个孩子近日染了些风寒,太医说需要静养,陛下意下如何?”
皇上一顿:“病了?”
惠太妃:“一病不起。”
贤妃倒没听说李弗逑病了这件事,想必宫中其他人也没听说过。
但是贤妃领悟得快,听没听说过不重要,是不是真的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惠太妃说了,且皇帝信了。
皇帝淡淡道:“既然病了,那就先养着吧。”
惠太妃见天色已晚,便不多打扰,带贤妃离去。
贤妃一路上有些沉默,到了春和宫外,却不肯先回,坚持要将惠太妃送回。
冬日的夜里处处透着荒芜的味道,苍老的枯枝在星幕下,看上去了无生机,惠太妃的手炉凉了,索性扔给了宫女,说:“本来我甚少过问宫里的琐事,可今天既然话赶话说道了,我便教你一句,你别嫌我老婆子多嘴。”
贤妃正等在这呢,忙道:“岂敢,太妃请讲。”
惠太妃眼中带笑,轻描淡写道:“皇帝杀伐决断,但终究是个人,他也难免有一念之差,或是不尽人意的时候……你跟在皇帝身边十多年了,是他最亲近的人,遇事不要总想着把自己摘出去,你给皇上一份体面,他会记着你的。”
贤妃恍然。
同样小门户出身,有的女子在皇帝身边跟了十年,仍然脱不了一身的奴性,藏在深宫战战兢兢求生。而有的女子已经盛宠在身,儿女绕膝,做了皇帝身边的第一人。
她们拼的不是出身,而是悟性。
贤妃摸清楚自己欠缺在哪儿,恭恭敬敬地将惠太妃送回景门宫。
第22章
陈太医遇刺身亡!
发生在昨晚的事情,时辰就在皇上遇刺后的不久,据说是一剑封喉,陈太医死在书房里,半个头颅都快掉了下来,连眼睛都没有闭上。没有任何挣扎和求救的声音,陈太医死得悄无声息,今晨丫鬟进门洒扫时,才发现尸体。
剧锦衣卫初步勘察现场得到的蛛丝马迹,行刺者和昨晚灯会上的刺客是一伙人。
那伙穷凶极恶的刺客眼见刺杀皇上无望,转头去把陈太医宰了?
他们为什么要杀一个太医?
陈太医做了什么,引得他们那么恨。
一个显而易见的猜测,不仅皇帝能想得到,就连高悦行都能窥见一二。
陈太医是平反李弗襄旧案的功臣。
所有人都能看得到,若不是有陈太医的奔走,李弗襄可能现在已经死在了皇帝赏赐的毒药下,若不是因陈太医揭开了当年的真相,李弗逑现在依然占据着本不属于他的位置,被皇帝捧在手心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陈太医扭转了两个错误的人生,使得他们各归其位。
有人感激,自然便有人痛恨。
恨他的人,恨不得生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挫骨扬灰。
他们连陈太医都如此痛恨,更何况此案漩涡中心的李弗襄呢。
如此说来,昨晚,那伙刺客针对的或许不是皇上,而是李弗襄。
这下,谁也挡不住皇上的震怒。
锦衣卫全城搜查刺客踪迹。
大理寺卿高景手里接到了十年前的那桩旧案,皇帝蛮横地限时半月,命他查出当年和梅昭仪私通的贼子。
这时高景自上任以来,接到的最棘手的案子。
十年前,该死的死了,该逃的逃了,所有的证据都被湮没在时间中,而且此事发生在深宫内苑,高景相当于半只手伸进了皇帝的家务中,束手束脚就不必说了,万一犯了上头人的忌讳,再惹火上身,一家子人都要跟着倒霉。
高景心念微动,人还未走出宫门,方方面面便都考虑到了,若换做旁人,烫手的山芋不如早早扔开为妙,但高景素有直臣之名,他做不来官场上的钻营讨巧,案子既然交到了他的手里,无论如何,他须无愧天地,不违良心。
皇上赐给他一块可以随时进宫的腰牌。
高景在宫门处徘徊了片刻,脚下一捻,转而往景门宫的方向去了。
皇帝下朝回乾清宫,不着急进门,先在外头的阶前站了一会儿,散去了全身的火气,听着宫女来禀,说小殿下早晨未起,一直睡到现在,依然没有要醒的迹象。
皇上皱眉,问:“他昨晚睡得不稳?”
宫女答:“回陛下,小殿下刚入夜便睡了,一晚上倒没听见什么动静。”
那怎会睡不醒呢?
皇上进门瞧了一眼,轻轻唤了两声,确实不见醒,但面色呼吸都如常,他不放心,传了太医看诊。
太医院不敢怠慢有关李弗襄的任何事,很快,便来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太医,姓赵。
赵太医跪在床前,摸着李弗襄的脉,沉吟了很久。
他每多沉默一刻,皇上的心就提起一点,终于,皇上忍不住:“赵太医,他到底怎么了?”
赵太医知皇帝担心,便斟酌着说道:“小殿下的身体,一是胎里不足,二是调养不当,以至于营卫失和,容易染恙,但是,臣观其脉象,小殿下近两日调养得当,身子也在慢慢恢复,并无不妥啊。”
皇上追问:“那他为何昏睡不醒?”
赵太医沉默了片刻,说:“陛下,各人体质不同,一时酣睡也许并没有什么要紧。”
高悦行听着太医说三分留七分的,烦得头晕。
只听皇上又虚心问:“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赵太医犹豫了更长时间,才道:“陛您可以把他叫醒,没关系的。”
……
皇上终于意识到,赵太医这半天吞吞吐吐是为何了。
小孩子贪睡而已,他关心则乱,还以为他身体有恙,赵太医是费劲了心思给他找台阶下呢。
皇帝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低声无奈一笑,挥手让赵太医领赏去了。
李弗襄在小南阁时,从未有人管束他的行为。
都沦落成阶下囚了,哑姑也不忍心拘着他。
几时睡,睡到何时起,全凭他自己的心意。
若按着李弗襄的习惯,他能睡到日上三竿肚子空空才起,捡两口东西吃了不饿,再来一个回笼觉到天黑。
其实在遇到许昭仪之后,李弗襄在吃食上没短缺过,但他依然保留了从前的习惯,不求饱,只要不饿,便不会再吃,余下的都好好存放起来。
高悦行当着皇帝的面,爬到榻上,用力推了推李弗襄,在她耳边轻轻唤:“起床吃饭啦!”
李弗襄不是被喊醒的,是被耳边毛茸茸的发丝挠醒的。
他搓着眼睛从被子里爬出来,整个人仿佛还在混沌中。
皇上叹了口气,对高悦行说:“从明天起,你带着他,去文华殿听课。”
高悦行一愣,应了声:“是。”
皇上坐在床边,看着他穿衣擦脸,摩挲着自己的玉扳指,又道:“下晌可以去演武场,让丁文甫带着你们,郑卿也很希望和他亲近亲近。”
听到皇上的吩咐,丁文甫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屏外,应了一声:“臣遵旨。”
皇上:“当初是你把他从井里抱出来的,有缘分在,从今以后,你就跟着他吧,他就是你主子了。”
这一次,丁文甫许久未应。
作者有话说:
他又不用上班,又不用上学,你叫他起来那么早干嘛!
第23章
自开朝以来, 他们禁卫军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皇上,天家父子, 再亲密,那也只是君臣,历代皇帝没有哪个会糊涂到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别人手中。他堂堂禁军副统领,不能轻易应这份旨意。
皇上沉默地和他对峙了一会儿, 许是觉到不妥, 竟然破例退了一步:“也罢, 你就先跟在他身边吧, 朕把他的安危完整地交在你手里,可容不得任何闪失。”
丁文甫这才叩了头:“臣万死不辞, 必不负陛下所托。”
皇上前朝事繁忙, 中午用过午膳之后, 便又不见了踪影。
高悦行瞧着李弗襄作势又要睡, 不是保养之道,闹着他不许去躺。
这般年纪的男孩正式调皮的时候,多半成天野在外面招猫逗狗,没个消停,李弗襄却恰恰相反,除了睡就是睡, 一心只想往床榻上扑。
这样可不行。
他将来是要做少年将军的人呢!
皇上让他明天跟着去文华殿演武场, 可今天下晌闲来无事, 高悦行把他从被子里挖起来, 迫不及待地想要带他出去找点乐子。
宫中的演武场, 由于没了李弗逑的飞扬跋扈, 显得安静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