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面佛
跟大众普遍观念认为的有钱要韬光养晦不同,80年代很多赚了钱的人表现是非常张扬的。在这个信息极度不流畅,一般人难以搞清楚一家企业的经济实力的年代,一个老板的气派就代表了他到底有钱还是没钱。
正因为如此,大家普遍表现浮夸,他们家乡的人尤其如此。
周秋萍不放心:“那他和厂长说什么?”
“说厂里可以和他搞联合市场。”老白并不在意,“他也想得太简单了,商户是商户,市场是市场。像咱们这种个体户,哪个厂可能跟你合作?想的美哦。”
他还挺佩服自己老乡的胆量,这会儿个体户还敢跑到国营厂面前蹦达,也不怕再搞出被人当成特大走私犯投机倒把犯抓起来的事儿。
现在气氛多紧张啊,说不定就把你直接送大牢了。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哭都没地方哭去。
周秋萍却紧张起来,这事儿可真难说。
眼下个体户几乎没可能和国营单位合作,但温州已经有了集体合作企业的模板,万一老白这位老乡也依葫芦画瓢,给自己改头换面,那这合作未必不能成功。
当然,如果真竞争的话,自己这边肯定有优势。一个是卢振军部队背景的企业,天然背书;另一个是曹敏莉的港商身份,对现在的地方政府非常具有吸引力。
跟他们一比起来,集体合作制企业大概就不算什么。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必须齐心协力,下定决心拿这块地。
虽然现在她也没办法排除老白的老乡是个托的可能性。在商场上,你把人家当成憨憨,觉得人家绝对没这脑袋瓜子是最要命的。商场如战场,说不定36计人家玩的溜儿熟。
张国富感叹了一句:“哪儿都欺生啊,一塞就塞这么多人,摆明了让咱们白养。”
还没开始挣钱呢,先哗哗往外面掏钱,而且还要掏这么多钱。
老白也不高兴,感觉自己被耍了:“他估计是把他们全厂的退休职工全都扒拉到这一分场来了。”
周秋萍摇头:“那也未必,他们退休职工多应该是不争的事实。这个厂是50年代末期建设的,到现在过去了差不多30年,最早的一批职工陆续开始退休也很正常,只能说正好赶上这一波风潮了。”
老白反对:“那也不至于这样,退休的比在职的还多。”
周秋萍分析道:“我估计这跟顶岗有关系。这几年找工作都不太容易,父母为了给子女腾出工作岗位,选择提前退休的人比比皆是。所以退休的人就特别多。而工厂也因此几乎不对外面招人,于是退休的人越来越多,占在职职工的比例也就越来越高。”
张国富和老白都是农家出身,反正就没想过还有顶岗这种好事,当然免不了呵呵:“所以厂子干不下去也是他们自找的,反正是他们的一亩三分地,跟外面的小老百姓没关系。”
周秋萍也深以为然,作为农村人,她还真没办法和国营大厂共情。
但这并不影响她想做成这门生意。
“即使退休职工这一块也不是不能处理。如果是顶岗的话,那退下来的人年纪应该不大,基本集中在四五十岁。他们完全具备劳动能力,相当于是被生活逼得提前离开了工作岗位。对于这部分人,我们可以给他们提供工作岗位,相当于退休返聘的性质。这样,他们就成了新的在职职工,即便还要再支付他们退休工资,也是200多号人养100号人,负担可以小很多。”
这话听着有点怪,但车上决策人都清楚,现在职工拿到手的工资是偏低的。这跟国企的性质有关,低工资,高福利。单位承担了职工的医疗教育以及住房负担,所以大家即便工资不高,也能够安安稳稳地生活。
而这些开支如果转化成金钱的话,要比职工的工资高得多。
现在,他们这个商贸城无需承担这些,只给职工发工资,所以即便要承担退休职工的退休工资以及医疗支出,对这个大框子来说,即便谈不上九牛一毛,也不是什么大到难以承受的开支。
曹敏莉在旁边静静地听着,既然她已经想到了办法解决问题,那自己就不用开口了。
事实上,在这一点,她和周秋萍的看法一致,那就是退休职工的事不值一提。
如果让她来处理的话,方法很简单,用大陆的话来讲叫做人民内部矛盾,人民自己解决。
刨除一切背景,退休职工和在职职工的关系,就是后者,通过自己的劳动产生的经济效益来供养前者。
简单点讲,如果企业准备分给职工的钱是100块,只有10位在职职工的情况下,每个人都能分到10块钱。但如果再加上10位退休职工,那么到在职人员手上的钱就变成了5块。
夺人钱财如刨人祖坟,收入一下子减少了一半,在职职工能忍?一个家庭这么分家产都要闹得鸡飞狗跳,何况大家只是同事而已。
只要在职的人员意识到自己的利益被侵犯了,而他们已经相当于被木材厂清理出来的人员,对工厂的归属感极度下降,怨气又膨胀;那他们最有可能干的事是什么?当然是和工厂撕了,让厂里把这么多退休人员退回头,不要跟他们捆绑在一起。最起码,不能有这么多人。
在这种情况,被留下的退休职工基本上应该都是在职人员的父母。一家人利益冲突才不会那么剧烈。
所以,他们真的不需要做任何事,员工自己就会解决掉问题。
现在,听了周秋萍的处置方案,曹敏莉在心中肯定,自己的确是资本家,资本家的思维方式跟在集体主义下成长的大陆人的确有所不同。
不过这无所谓,殊途同归,只要达成目的就好。
作为实际的掌舵人,卢振军询问大家的意见:“那你们觉得这个厂我们要不要拿下?”
曹敏莉慢条斯理道:“我觉得我们还是有必要把职工的情况摸清楚。也许对于工厂来说,他们是沉重的负担,但假如运用得当的,他们才是创造财富的人。这件事要快,否则容易横生枝节。”
周秋萍也点头:“我赞同曹总的意见。”
到了利益相扯的时候,谁知道合作伙伴会对你埋什么雷。万一他们把厂里所有的常年缠绵病榻顿顿把药当饭吃的退休工人都扒拉过来,那可真是个无底洞了。
大家都深以为然,张国富更是担忧:“要真是这样的话,咱们肯定少不了和他们掰扯。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了。”
周秋萍干脆利落:“我们吵什么?这不是我们能吵的事儿,让他们自己内部解决。告诉在职职工,羊毛出在羊身上,企业能够拿出来给职工发工资发奖金的钱是有定数的,放在哪个厂都是这样。如果这些钱被退休职工的医药费和退休工资占的多,在职的人拿到手的钱就少。要不要学雷锋做好事,乐于助人,就看他们自己怎么选。”
老白笑出了声:“选啥呀?久病床前无孝子,这又不是自己的亲娘老子。哎哟,周经理呀,你怎么能想到这招呀?”
曹敏莉在旁边微笑,心中暗道:企业的管理本身就是对人的管理。让管理层妥协的最好方法,不就是普通员工团结一致,坚持朝着一个方向使劲吗?
定下了方向,后面的事情就推进的快多了。
他们很快拿到了在职职工和退休职工的基本资料,结果显示真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些退休职工的情况的确有点一言难尽。
木材厂也有他们的不容易,全场1100来号职工,退休工人就近500名,负担实在太重了。好不容易来了个肯接手的,他们当然得把负担最重的人员给踢过去。
所以厂里塞给房地产公司的124位退休职工差不多2/3以上都是年老体衰的,他们每年的医药费支出要比退休工资还高。可以说,把这些人踢过来,厂里每年医药费支出能够砍掉90%以上。
卢振军等人当然不可能答应了,这买肉的时候还要肥瘦相搭,不能净给大骨头呢。硬塞这么多退休职工他们也就捏捏鼻子认了,哪有羊逮着一只往死里薅的道理。
后面怎么办?当然是靠黑魔法打败黑魔法。
他们也不着急,趁着木材厂内部撕的时候,还去拜访当地政府,寻求政策支持。
就跟周秋萍预想的一样,现在各地都欢迎外资,政府给的优惠政策相当可以,除了常规的规定减免之外,后续税收方面也有优惠。那个力度,让周秋萍瞬间就理解了为什么九十年代会瞬间冒出那么多改头换面的假外企。
谁跟钱有仇啊。
待他们谈完了回头,木材厂这边也扯的差不多了。实在扛不住的厂领导班子终于做出了让步,124位退休职工还得房地产公司接收,不过人员有所调整,来的大部分都是年富力强的人。
因为房地产公司发了话,退休员工只要工作能力跟得上,有想继续工作的意愿,他们可以返聘,额外再发一笔工资。
那些提前退休的职工无一不是为了给自家孩子腾岗位,才早早离了职。他们的家庭条件也普遍不太好,当然希望挣到更多的钱。
所以一分场在职的工人闹腾,那边被留在原厂的以前退休职工也闹腾,两边嚷嚷之下,事情就成了。
到后面木材厂自己也不扛了。算了算了,留下这些年富力强的也麻烦,他们能天天堵你的门,甚至还能做出你家吃饭他也上桌吃的事,早点把人送出去干活,好歹省了一桩事儿。
双方最大的分歧一解决,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鉴于无论是木材厂还是当地政府亦或者木材厂都想尽快敲定此事,后面合同谈得飞快。
曹敏莉特地请过来的律师都差点儿没赶得及上谈判桌。
木材厂和市政府的代表都挺稀奇的,他们头回看到签个合同还要律师跑来。要知道现在整个大陆也没多少律师啊。
最后双方签字盖章后,看着大红色的印章,周秋萍可算是长长地舒了口气。OK,一件事暂且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找设计院做规划。几千万砸下去,盖出来的商贸城肯定实用又安全,最大限度地满足商户的需求,不然岂不是盖了个寂寞。
这钱坚决不能省。
卢振军也没舍近求远,直接在新疆找了设计院。
周秋萍和曹敏莉都没意见,一来她们说不干涉房地产公司的具体经营,那就真不干涉,最多提建议;二来她俩也觉得新疆的设计院没啥不好。人家老牌子,都成立三十多年了,经验丰富。况且人家长期扎根新疆,对这里的气候等各方面条件都心里有数,做出来的设计未必最精妙绝伦,但不出意外肯定是最合适的。而商贸城的本质就是小商品市场,走实用路线,还真不需要多高大上。
这一桩事也敲定了,接下来大家各司其职。
卢振军托老白往外递了消息,想找人安保的可以报个名,还真叫他拉到了两单生意。两边客人商量了下,决定索性结伴走。
曹敏莉则趁着离开乌鲁木齐之前去考察棉花。
按照她俩和卢振军的约定,卢方持股51%,其中公司资产主要是技术和人员入股25%,剩余的26%以资金入股。
一开始卢振军还不太同意这点,主要是他觉得公司没啥资产,一没土地,二没厂房,三没设备,根本不算什么资产。
还是曹敏莉拿深圳蛇口科技开发公司的例子说服了他。三年前,他们在广东开技术入股的先河,总共21位分别来自美国、加拿大和香港等地的技术专家,用电脑硬盘磁头技术和销售渠道作投资,共同持有了这个公司34%的股份。
所以,不要小看无形资产的威力,往往它才是决胜的关键。
至于她和周秋萍的合资公司,则持股49%,而按照合资企业持股不得少于15%的规定,商贸城的投资项目曹敏莉只需要出资300万即可,对她来说压力不大,并不影响她进军新疆纺织业的野心。
此时到了抢收棉花最繁忙的季节,棉农必须得赶在落雪上冻前采收棉花,不然棉花一沾雪,品质立刻大打折扣,收购价格也会大幅度下降。
曹敏莉表达了想去棉田看看的愿望,他们住的建设兵团旗下的招待所立刻就给安排了。反正也不是难事,建设兵团本身就是种棉花的大户。
虽然知道这季节的新疆已经在下雪边缘徘徊,但说实在的,这几天他们一直在市区在屋里在车里辗转,裹着皮袄感觉倒还好。
可这回到了棉田边上,风一吹,几人就明白啥叫寒风萧萧了,冷啊,真冷。但就这寒风凛冽中,田里居然还有不少孩子在专心致志地摘棉花。
苏珊于心不忍:“他们应该在教室里学习。就算没钱,也不能这么小就辍学。”
陪她们过来的兵团干部赶紧解释:“不是,他们是学生。我们这边抢时间,每年到收棉花的时候,工厂停工,学校停课,所有机关干部工作人员都要下田摘棉花。这是大事,忙了一年的收成就看这个把月。”
曹敏莉伸手抓了朵棉花,轻轻地往两边拉。瞧见拉出的长丝时,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这里棉花品质真不错。”
周秋萍好奇了句:“这就是长绒棉?”
曹敏莉点头:“没错,这种棉花纺纱织布做衫触感非常好,我很喜欢。”
兵团干部瞅了眼,摇摇头道:“这种棉花产量不行,这几年种的越来越少了。”
周秋萍瞪大了眼睛:“为什么?这是你们的优势啊。”
她重生前正值“新疆棉事件”闹得沸沸扬扬,谁都知道新疆的气候条件适合长棉花,能生长世界上最优质的长绒棉啊。
第303章 生意不好做
三人围着兵团干部问了半天, 可算是搞清楚了其中的奥秘。
很简单,就是因为长绒棉的产量比不上陆地棉,种植成本高, 收购价格却上不去。而且由于棉花采摘劳动力太大, 很多种植户都在申请购买采棉机。而这采棉机吧,它适用于陆地棉, 长绒棉得靠手摘。
这一来的话, 同样是申请打上去,上面肯定批复种植陆地棉的人。周围人再一看,没二话,种啥长绒棉,不如种陆地棉。
兵团干部就是常年干这个,肚子里一本账门儿清:“我实话实说吧, 也就是出口。长绒棉的好, 高端家纺什么的都靠它, 但有多少地方需要高端货呢。咱们老百姓也就是刚填饱肚子穿暖和衣服,没这么高的需求。”
这是商场亘古不变的真理, 卖方市场永远要适应买方市场。
曹敏莉在棉田里走了一圈, 难掩失望。这里长绒棉和陆地棉是混种的, 即便是长绒棉的品质也肯定受到了污染。
“有纱厂吗?加工棉花的纱厂,我想去看看。”
充当向导的兵团干部十分积极:“没问题,走, 上车。”
建设兵团从成立开始,建设任务就是他们的主要任务。内地来的军企房地产公司找了港商一块儿在乌鲁木齐地方上投资商贸城的事, 合同还没签订时, 招待所的人就知道了。
旁的大家伙儿不清楚, 但来的是财神爷, 他们却心中有数。
好啊,这是吸引外资的好机会。人家对他们的棉花和纱厂感兴趣,那是天大的好事。
兵团干部一路上都在滔滔不绝地介绍,他们纱厂很不错的,是六十年代从京城和海城转移过来的老班底,经验丰富,技术扎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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