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山白白
为确保朝食不会出差错,孟桑难得早起,提前来食堂照看着。一直等送走监生,她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抱着奶茶开始躲懒。
监生们或是胸有成竹,或是忐忑不安地去到各自考场,开始持续大半日的岁考。
而国子监的大门外,未时刚过,就陆续有各个官员家中的马车赶来,都想着及时接考完的监生回家。
殿中侍御史薛副端家中的马车,亦在此列。
赶在过年前回到京城的薛母,有些焦急地坐在马车之中,时不时撩开帘子望向紧闭的偏门处。
她坐立不安道:“哎呀,三郎怎么还没出来?”
一旁的婢子赔笑道:“怕是还没考完,还得再等上片刻。”
薛母不是头一回在岁考来接儿子,自然也晓得此事急不得,但还是嘀咕道:“唉,这都好几月没见三郎了,也不晓得三郎可有吃好、睡好?”
“听他阿耶说,三郎近些日子刻苦读书,势要在岁考夺个好名次回来……唉,他这般辛苦,必然瘦了许多……”
婢子是随薛母一道回得老家,并不知道薛恒的现状,故而眼下只能依着主子的话风,笑着附和几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忽然躁动起来。
车外的薛家马夫扬声道:“回禀夫人,三郎出来了。”
闻言,薛母心中满是激动,怀揣着对小儿子的思念和疼爱,忙不迭下了马车,欲要亲自去迎薛恒。
她眼眶发热,泛起的水色模糊了视线,急匆匆迎上走到马车前的薛恒,泪水涟涟:“我儿寒窗苦读,定是瘦……”
说着,薛母拭去眼泪,想要仔细瞧一瞧受苦的小儿子。
这定睛一瞧,薛母不由自主顿住了脚步,哭啼声也倏地止住。
站在眼前的监生,从相貌来看,不难认出这就是她家三郎。
只是与她记忆中的薛恒相比,眼前少年郎的脸圆上一圈、下颌线已经快要消失、下巴上也堆起了肉,不仅脸部如此,他的肚子也隐隐突出个形状、浑身上下都粗壮许多。
见此,薛母有些尴尬,讪道:“我儿……胖了许多。”
原本薛恒冷不丁见着薛母,心中正激荡不已、脸上也笑开了花。而听清对方所说的话之后,他仿若被人浇了一桶冰水,只觉得心里头既凄苦、又尴尬,实在是——
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了。
第97章 藕夹
东市,三名气质不一的少年郎并肩从大门处走进一间书肆。
许平轻车熟路地在各个书架逛了逛,然后停在摆放旧书卷的书架前,一边挑选着各个书卷,一边分神听两位好友说话。
顾及书肆里的其他客人,他们三人的说话声音压得很低。
田肃幸灾乐祸地笑着,跟薛恒勾肩搭背:“安远,昨日你与伯母回府后,伯母可有下文啊?”
此言一出,薛恒立马想起昨日在国子监偏门前的尴尬场面。
无论对于监生自身,还是对于监生府上的长辈,岁考都是一桩大事。每年岁考结束之时,许多官员府上的当家娘子或郎君都会亲自来接,国子监偏门外的街道往往会被堵得水泄不通。
昨日人多,他家阿娘嗓门又大,那一番动静本就惹来许多人侧目。在他娘说完那句“胖了许多”之后,周遭为之一静,无数道目光明里暗里往他身上扫。
他薛安远今年才一十有七,哪里应付过这种场面,臊得直拉着薛母往马车里钻,匆匆忙忙离开这处伤心地。
眼下听田肃又提起这茬,薛恒没好气地抖开对方的胳膊:“有有有!自然是有的!”
“我阿娘回去后气得是连饭都吃不下,对着我和阿耶三令五申,要我们赶紧想方设法地瘦下来,让府中庖屋在这一两月削减荤食的菜品。”
许平挑眉:“伯母真没用暮食?”
田肃也好奇,继续嬉皮笑脸地攀着薛恒的肩膀。
闻言,薛恒翻了个白眼,哼哼道:“原本是不想吃的,但谁让我带回去几道百味食肆的吃食呢?”
“我阿娘一闻见那味儿,立马就走不动路了。她后来一边用吃食,一边把我和阿耶骂了个狗血淋头,吃得越多、训人的劲头就越足!”
听完,许平与田肃对视一眼,前者抿唇憋笑,后者乐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朵那儿。
他们二人这副神色,惹得薛恒很不是滋味,横眉竖目道:“难道你们家中就没提起胖了的事?我可听同坊的吕监生说了,他家中长辈也在勒令他快些瘦下去呢。”
许平取下书卷,露出一个矜持地笑来:“我每日早起练剑,非但没有变胖,身上还结实许多,武艺也有提升。”
薛恒一哽,羡慕地看了一眼对方的身材,又满怀希望地看向田肃。
“安远兄,我可是隔三岔五就去练骑射功夫的!虽然多少添了些赘肉,但与你相比,还是无伤大雅的。”田肃嘚瑟到眉毛乱飞,嘿嘿一笑。
“再者,我家阿婆和阿娘见我身上长肉,甭提多欢喜了,一个劲儿地夸我呢!”
薛恒笑不出来了:“……”
合着咱们三一起胡吃海喝,就他薛安远一人发胖了呗!
薛恒咬牙切齿:“你们怎么不喊我一起去……”
话未说完,就被两位好友一前一后打断。
许平扬眉,微微偏头:“你能早起?”
田肃嫌弃:“你不嫌骑马和拉弓累了?”
薛恒语塞,嘴巴张张合合,最后还是哀怨地长叹一声,认命了。
见状,许平低笑一声,拿着挑好的书卷,招呼二人:“别郁闷了,咱们走吧。”
田肃同情地拍拍好友的肩膀,拽着人一起跟上许平。
天色尚早,结完账离开书肆后,三人并肩在东市街道上散步,聊起其他琐事来。
薛恒忽然想起一事来,好奇地问:“对了,你们家谁去参加后日的家长会?”
“我阿娘。”
“我家阿婆,”田肃买了一份蜜饯,边吃边走,“原本是我家阿翁想去,结果没争过阿婆。”
薛恒乐了:“巧得很,我家也是这样。本以为我阿娘得下旬才能赶回长安,理所应当是阿耶去家长会。”
“哪成想阿娘不仅提早回来,还尝到了百味食肆的吃食,于是直接从我阿耶手中将帖子抢了过去,说要去多品尝一些美味佳肴。”
许平微笑道:“有薛伯母在,我家阿娘能安心些。”
田肃将装着蜜饯的油纸包递过去,示意两位好友拿一些吃,遗憾道:“可惜这两日百味食肆闭门休息,不做堂食、也不做外送……唉!吃习惯了食堂的吃食,一日尝不到,我这心里就难受得紧!”
薛恒亦有同感,旋即又笑了:“无妨,左右咱们已经在孟师傅那儿报过姓名,后日家长会时一起去食堂维持秩序。”
提起这茬,田肃面上顿时放晴。
因为孟桑承诺过,会亲自给帮忙的监生做新吃食,所以监生们为了有限的名额险些抢破头。若不是薛恒耳朵尖,当机立断地拉着他和许平去报名,那此次他们只能和新吃食擦肩而过了。
田肃喜滋滋地往口中扔了三块蜜饯,含糊不清道:“家长会可赶紧开吧,我等不及品尝新吃食了!”
许平迤迤然走在一旁,笑着颔首赞同。
三名少年郎继续说说笑笑地往前走,偶尔遇上街边玩杂耍的,他们还会驻足观赏,气氛十分融洽。
与此同时,务本坊孟宅之中,孟桑正在做着一道小食——藕夹。
常言“冬藕最养人”,孟桑对食补一道不算很了解,但对如何把藕做得好吃,还算有些心得。
藕夹算是各种用藕为食材做的吃食中,最简单也是最美味的一种小食。洗净的冬藕去皮,依次切片,再夹上调好的肉馅,裹上一层面糊,然后入锅经二度炸制,直至外壳金黄、内里熟透即可出锅。
“滋啦”一声中,裹着白色面糊的藕夹入锅后,身边聚拢起许多小油泡。
孟桑一边炸着藕夹,一边侧耳听外头隐隐传来的刀剑相击声,莞尔一笑。
她家阿娘惯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说了要在武艺上考校谢青章,就不会再给对方准备的工夫。昨日阿娘就让她转达,如若不是遇上什么要紧事,便让谢青章以后日日来孟宅陪她练武。
谢青章倒也实在,立马就让侍从回去取了惯用的长剑,当日下值后就与孟桑一并回来孟宅,恭恭敬敬地当起未来岳母的陪练。
想到这儿,孟桑听着外头一下比一下重的声响,忍不住摇头叹气。
说来也是谢青章运气不好,赶上的时机忒不巧。
前日她家耶娘从姜记食肆回来之后,面色都不大好看。且不说性子暴躁的阿娘,便是一贯笑脸迎人的阿耶,其面上也隐隐含着怒意。
二老回来后见了她,倒是也没多说什么,但心里头那一团火气明显消不下去。
阿耶把她提溜到跟前,柔声细语地问她今日过得如何。她家阿娘则扔过来一只银钱袋子,只说是她应得的,然后就在宅中架起木桩子,大开大合地练起刀来,借以发泄怒气。
姜记食肆那儿,哪里还有孟桑应得银子?
当时孟桑颠了颠里头银子的重量,转念联想谢青章上月与她说的事,便明白过来这是什么银钱了。
怕不是当初叶怀信找上朱氏,向她询问孟桑的来历时,付给对方的好处罢!
想通其中关窍后,孟桑心安理得地将银钱收好,准备这几日用来买些好吃的、好喝的,亲自下厨做给她家耶娘品尝。
“锵!”
屋外传来一声声的刀剑声,孟桑回过神来,用竹笊篱捞起复炸好的藕夹,给其中一半的藕夹撒上特制香料,再将它们装入两个盘里。
厨房留给婢子们收拾,孟桑带着阿兰一起回到内院。
内院的一处空地上,裴卿卿正在单方面压着谢青章打……咳咳,是两人正在友善地切磋武艺。
裴卿卿手中的长刀攻势凶猛,每一下都会惹起隐隐的破空声。她的速度太快,一刀刚落下,眨眼间另一刀又接上,逼得谢青章不断后退。
谢青章有些左支右绌,勉力接下迎面而来的每一刀,气喘吁吁地走位躲避。
不远处的银杏树下,孟知味笑吟吟地抱着裴卿卿心爱的另两把长度不一的刀,怡然自得地用耳朵旁听战局。
而正堂中,昭宁长公主与叶柏占据桌案的两侧。两人一手抱着奶茶,另一手拈起桌案上的薯条或者时令鲜果,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谢青章如何被裴卿卿一次次击败,俱是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
瞧见谢青章被踹得后退好几步,然后才狼狈停下。
叶柏腰板挺直,挥舞小拳头:“姑母威武!”
昭宁长公主拍手鼓掌,双眼发亮地盯着裴卿卿看:“卿卿赢得漂亮!”
浑身上下都泛着酸痛的谢青章:“……”
您可真是他的亲阿娘!
裴卿卿才不会给对手留出喘气的空暇,她信手挽了个花刀,微微眯眼,踏地朝前冲去。
数次落败,谢青章显然已经很是疲惫,满脸都透着激烈运动之后的红意。他用尽全身力气去拦下裴卿卿的一击,大口大口喘着气,汗珠顺着他的额角滑到下颌,然后“啪嗒”一下砸向地面。
孟桑走过来,刚巧瞧见心上人这副体力不支的模样,只觉得美色越发迷人,忍不住吹了个口哨。
这一声,险些让谢青章踏歪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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