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小食堂 第159章

作者:青山白白 标签: 甜文 美食 穿越重生

  “这生意做不了!”

  “下回孟厨娘有关的事别找我们!遭天谴的,差点因为你们触怒了贵人!”

  “……”

  桌上的银钱越来越多,时掌柜的神色就越来越难看。待到最后一位一把手丢完钱将要离开时,他忍不住暴怒,将人拽住:“什么做不了,怎么就忽然做不了了?”

  “把话说清楚!”

  话音未落,没等被他拉住的头目开口,门外传来一道淡淡的男声。

  “想问什么,不如来问我好了。”

  皇太后身边的护卫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进屋内,举起手中的令牌,冷然一笑:“有什么话,慢慢跟我去京兆府衙门说罢。”

  看清楚那令牌的样式后,时掌柜一整颗心都揪紧,只觉得双腿都在发软,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不过,这一出发生在背地里的意外剧目,孟桑是不得而知了。

  她站在灶台前,一边做着米粉、熬骨汤等细碎活计,一边静静等着回去拿辅料的陈厨子等人赶回来。

  不多时,屋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陈厨子、阿兰怀中各自抱着一个大罐子,在其余仆役的帮助下,才将两只罐子运到屋内。而柱子双手领着布袋,跟着他们一道进屋。

  孟桑见了,眼前一亮:“是我要的东西吗?”

  阿兰喘着气,狠狠点头:“是,就是师父您叮嘱的吃食,我亲眼盯着的,不会错!”

  闻言,孟桑心下一定,走过去将盖子掀开。

  顿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在整个屋子里迅速散开,在场诸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脸上憋得通红。

  在孟桑做腌笃鲜时,还在不断夸孟桑的两位老饕,眼下只恨不得赶紧冲出屋子去。

  什么鬼味道啊!

  就这玩意还能做成吃食?做梦呢吧?

  孟师傅不会是因为题目太难,解不出‘相冲’,于是自暴自弃了?

  文厨子的面色也不好看,不断抿唇,最终犹豫着问:“师……师父,这食材能切‘相冲’一题吗?”

  孟桑用欣赏的目光,看着螺蛳粉的灵魂配料酸笋,笑眯眯地点头。

  “又臭又香,可不就是‘相冲’嘛!”

  在场其余人面面相觑,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哪里香了,明明只有臭味!

  这味儿熏人的,若是有一只小犬或狸奴在这儿,只怕会不停扒地!

第109章 螺蛳粉

  庖屋内,孟桑顶着众人的质疑目光,没有解释太多,又问:“水缸里养的螺蛳也带来了?”

  柱子提溜起手中的布袋,笑道:“师父,都在这儿呢。”

  孟桑接过来,打开布袋一瞧,方才安下心来。

  原本拿到“相冲”一题时,她最先想到的其实是冷热相冲,可以做炸雪糕之类的小食。后来她做腌笃鲜,给春笋焯水时,看着手中的春笋,下意识联想起家中腌制已久的酸笋,忽而脑中灵光一闪——香与臭,不也是相冲嘛!

  这个念头一起来,就再也消不下去了。

  当时,她觑着外头日色,连忙安排陈厨子、阿兰等人去家中取腌好的酸笋和螺蛳。

  说来也巧,养在水缸里的螺蛳,是她四日前放旬假时,与她家耶娘、谢青章等人一道去城外踏春游玩,顺便到各个池塘沟渠、稻田,花了些力气寻来的。本是想做一道麻辣炒螺蛳,给众人添一道下酒菜,哪里晓得今日正巧能用上!

  已经被搓去青苔等脏物、在盛满清水的水缸中吐了四天泥沙的螺蛳,眼下一个个瞧着小巧可爱,外壳在日光照耀下隐隐透光。

  虽然从外表看是干净了,但孟桑还是有些不放心。她嘱咐徒弟们将螺蛳的尾部剪开,添上清水,再用粗木棍不停搅拌。如此可将残余的泥沙全部被洗出来,免得之后吃着有泥腥味。多番换水之后,一直等到盆中清水不再变得浑浊,才算洗完。

  说是美食比试,但在规则上也允许参赛的庖厨带徒弟或帮工的。毕竟如曲大师傅那般年岁的老庖厨,若是让他事事亲为,难免体力不支,根本撑不完一整日的比试。当然,徒弟或帮工只能做些打下手的活,真正上灶掌勺的事儿还得是庖厨自己来。

  关于这一点,每间庖屋里随机分配的两位老饕也会时刻盯着,以保公正。

  与此同时,孟桑继续熬制高汤、处理其他会被用到的小料。

  想要做成一碗螺蛳粉,光有酸笋、螺蛳还不够,还得另配上藤藤菜、炸腐竹、花生米等等小菜。

  这些都是孟桑做习惯的活计,她有条不紊地处理一道道小料,或焯水或炒或炸,然后将它们一一盛入盘中待用。

  完全洗净的螺蛳,得先用各种辅料炒制一番,然后再倒入高汤里一起熬制。炒螺蛳入汤锅后,用长柄大勺搅上一搅,原本白色的高汤立马变成极淡的橙红色,汤汁最顶部也浮起薄薄一层好看的红亮油花,香气四溢。

  说来也有趣,或许是在场诸人闻酸笋的味道闻久了,可能已经有些麻木。除了面色依旧十分凝重僵硬之外,他们勉强也能在这间屋子里多待上片刻。

  唯有偶然从这间庖屋经过的其他人,猝不及防被独特的味道扑了一脸,只觉得接下来吃什么都不香了,口鼻中仅留下这驱之不散的酸笋味。

  “这味儿也太冲了!”

  “孟厨娘究竟在做什么啊,她是完全不想争名次了?”

  “走走走,快走!我是片刻工夫都待不下去!”

  “……”

  等到螺蛳粉会用到的高汤、辅料都准备妥当,便也快到了第二道吃食烹制截止的时辰。

  “锵——”

  “第二题,止——”

  唱和声停下之时,孟桑从灶台直起身来,看着一口口砂锅里盛着的螺蛳粉,眼底没有忐忑,反而露出看热闹的笑来。

  同一时刻,一行衣着低调的人行至宅子大门口,为首的是一位年至中年、相貌俊朗的男子,落在他身后半步的是谢琼、谢青章等人,再往后还有两位面容有些阴柔的随侍,以及一干瞧着孔武有力的护卫。

  能让谢琼与谢青章如此相待,为首之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众人来到大门前,早早在此处候着的杜昉立马走上前,恭敬行礼,同时将提早买好的木牌呈给谢青章。

  虽然是交给食客来投出魁首,但张掌柜考虑到食材数目、庖厨精力以及投票所耗的时辰,特意给木牌数目设了限制。能投票、可以上台品尝吃食的木牌数目有限,一旦卖光,不再补充席位。

  也就是说,想要拿到数目颇多的木牌,必然得派人来提早买。

  于是,穿着一袭轻便圆领袍的圣人笑着瞥了自家外甥一眼,意味深长道:“我不过是临时起意,而修远原来早就打算好要过来,给心上人助威?”

  今日是上巳节,圣人依照惯例在紫云楼设宴,款待一众大臣,邀重臣共赏春日美景、进士游街。若是要按着往年情形,此宴得是到了晚间方止,谢青章要一直陪伴圣人左右,是根本没法抽身来此处观看比试的。

  而今年,一干进士游街,邀请名妓去宴席却被当街婉拒一事传遍了整个曲江,圣人对此也有所耳闻。他领着谢琼父子提早离席时,面上说是“为了不让朝臣们太过拘谨,免得误了赏春”,实则一离席,就领着妹夫、外甥等人换了一身衣裳,直奔此处而来。

  听见圣人所问,谢青章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阿舅,若仅是修远一人要来,何必提早备下如此多的木牌?盖因阿婆昨日就提点过几句……”

  换言之,您分明也早就计划好了来看热闹,咱们甥舅俩是半斤对八两,谁也没脸说谁!

  如此一来,圣人那一副威严的长辈姿态是装不下去了,无奈笑道:“唉,原是阿娘透露的消息,本来还想借机问问你与那孟厨娘的事儿呢……”

  “罢了,”他把玩着手中小巧的木牌,笑着大门走,“那我们就去亲眼瞧瞧,长安城里最好的庖厨是哪一位,修远的心上人是否能夺得魁首吧!”

  谢琼、谢青章浅浅一笑,跟上圣人的步伐,悄无声息地去到皇太后等人所在的看台。

  而看台下的空地上,刚刚看完一出精彩绝伦的俗讲,眼下正有些意犹未尽的看客们,一听见敲锣声,注意力立马被转移,不约而同地期待起龚御厨等人做的第二道吃食来。

  看着庖厨们与一道道吃食一起登上台,底下响起一轮又一轮的议论声。

  “龚御厨那边抬上来的,是烤全羊?”

  “倒是切了一个‘大’字,就是不晓得‘小巧’二字从何而来。哎,曲大师傅那儿是做了个什么,用盖子遮着,有些瞧不出其中究竟啊……”

  “比起这些,”有一食客面色一凝,语气颇有些犹豫,“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此言一出,其他人也渐渐回味过来。

  “嘶——好像是有一股子怪味……”

  “这不会是什么吃食吧?闻着这般臭,尝着一定很难以下咽!”

  人群中,国子监的一众监生们面面相觑,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许平犹疑道:“有点臭豆腐的意思,该不会是……”

  薛恒咽了咽津液,强打起精神:“就算是孟厨娘,咱们也得相信她的手艺,一定会如臭豆腐一般,闻着臭,吃着香的!”

  其余监生闻言,深呼一口气,不停安慰自己。

  是了,得相信孟厨娘。

  随着孟桑带着数只砂锅和小炉上台,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迅速扑向四面八方,顿时吸引来一众人的炯炯目光。

  “我没闻错吧!还真是孟厨娘?”

  “不对啊,孟厨娘方才做的腌笃鲜分明很鲜美,怎么眨眼工夫过去,就捣腾出这么个奇怪吃食?”

  “不行了,我受不了,这也太熏人!”

  站在最前方,直面这股味道的国子监监生们:“……”

  怎么办,连他们都觉得有些受不了。

  在众人的质疑、不信任等负面反应之中,唯有看台上的皇太后隐隐闻见这股刻入灵魂的味道之后,双眼倏地亮了。

  “哎呀,是酸笋!桑桑竟然做了螺蛳粉!”

  屋内,圣人笑意凝住,忖度着语气问:“阿娘,这……能入口吗?”

  除了在前些年早就经受过螺蛳粉的冲击,眼下十分淡定从容的孟知味、裴卿卿,以及无条件信任孟桑的谢青章之外,其余人都忍不住望向皇太后,等待对方的下文,而面上露出怀疑之色。

  连昭宁长公主都蹙着眉:“阿娘,您别是唬我们吧?光是这味道闻着,就让人难以忍受。”

  皇太后咂摸着嘴,白了众人一眼,哼道:“在我心中,就没有比螺蛳粉更美味的宵夜!一群不识货的!”

  她老人家说罢,立即收回眼神,目光隔着人群紧紧锁在螺蛳粉身上,心中暗喜。

  多少年了,她终于能再次一品螺蛳粉的滋味了!

  天晓得她有多想念酸笋!

  即便皇太后如此说了,圣人、昭宁长公主等人依旧有些半信半疑,显然内心是不大相信的。

  而此番质疑的场景,同样也出现了宅中各处。宋七娘的小间中,大多数名妓都蹙起眉头,以帕子捂着口鼻,仅有宋七娘一人信誓旦旦地给孟桑打包票。另一小间,叶怀信拧起眉,神色完完全全僵住,一时都不晓得要说些什么才好。看台中间的空地上,监生们动作僵硬,羡慕起适才能品尝到腌笃鲜的同窗,同时懊恼自己的手气怎得这般差。

  听着周围一波又一波传来的质疑声,许平心中略沉,当机立断地举起手幅,试图带着监生们一起给孟桑鼓劲。

  其余监生虽然心存怀疑,但也晓得自己的立场。如若此时此刻,连他们都弃孟师傅而去,那孟师傅就真的没有支持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