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小食堂 第42章

作者:青山白白 标签: 甜文 美食 穿越重生

  薛恒不解:“您也晓得食堂吃食可口,为何还要送?”

  薛母抿出个不好意思的笑来:“阿娘觉着,光月饼就能做得这般美味,那平日的朝食、暮食,定然也不差了。”

  “这样,你吃家里送去的,另外将你那份朝食、暮食领了,交予仆役送回来?”

  “哎呀,就半月光景,阿娘之后得回你外祖家一趟,少说年前才回长安。好歹让阿娘享个口福嘛……”

  薛恒目瞪口呆,难以置信,仿若被雷劈了一般。

  您还记得今早朝食,是如何心疼儿子,生怕儿子吃不好的吗?

  这怎么还跟我抢吃食了?

  阿娘,您这是想要儿子的命!

  此时,临近薛宅后院的街道走过行人,被宅子里传来的惊天哭嚎吓了一跳,掩耳而走。

  好端端的中秋,怎得还有人哭了呢?

  殊不知中秋夜,各家自有喜怒哀乐。

  升平坊许主簿家,全家热热闹闹聚在一起。许平取出余下的三块广式月饼一一掰开,馅料各有不同,唯缺五仁。

  而宣阳坊姜记食肆,一家人因姜老头去长公主做活却未得酬金一事,闹得不可开交、不欢而散。

  务本坊里,国子监斋舍内,算学监生孙贡劝说同窗,莫要再抹黑孟师傅与食堂。众人逐渐被说服,想着等其余监生回来后再商量。

  而被他们提及的孟桑,正与宋七娘把酒言欢。她们或是嬉笑打闹,或是说着体己贴心话,酒酣耳热之后,抵足而眠;

  长安城北边的皇城之中,圣人设了家宴,席间不论礼仪规矩。

  昭宁长公主饮多了酒,正和卸去帝王威严的阿兄说笑,时不时抱怨谢青章是根不开窍的木头,她的孙女见不着影儿,又或是忧愁皇太后与驸马何时归来。

  沈道与皇后在一旁微笑听着,其余子侄各自说话,都不觉拘束。

  而被念叨的谢司业置若罔闻,端的是清风朗月、谦谦君子,把着一爵温酒,走向凭栏处,将整座长安城纳入眼底。

  中秋佳节,今夜且共赏一轮皎月。

  翌日,延康坊汤宅。

  大门外,杜昉守着备好的马车,正在四处张望,顺道等他家阿郎出来。

  不一会儿,谢青章由汤贺陪着,右胳膊上还抱着一圆润可爱、梳着双丫髻的女童,正低声说着话,从门内出来。

  女童奶声奶气问道:“谢叔叔,你何时再来看珍娘呀?”

  谢青章眉眼柔和,缓声答道:“下旬,我来见你阿耶时,给珍娘带家中庖厨做的吃食,好不好?”

  珍娘为难地咬着唇,绞着手指头,纠结半天:“虽然谢叔叔家中厨子做的糕点很好吃,但珍娘也很喜欢蜜饯果子。可我阿耶说,珍娘不可以两个都要……”

  “不必理他,我都带来一些。”谢青章遇上珍娘,向来好说话。

  珍娘立即笑嘻嘻的,圆眼弯弯,欢呼雀跃:“珍娘最喜欢谢叔叔啦!”

  陪在一旁的汤贺,失了往日板正严肃的大理寺少卿姿态,哼道:“是了,每次你这个谢叔叔来,珍娘就瞧不上阿耶了。”

  “还有一贯冷面的谢司业,素日对我和明承都不假辞色,遇着珍娘倒是好说话得很。”

  谢青章抬眸看他,神色淡淡:“今日雁秋难得话多,倘若在官衙时也是如此,想来冷寺卿也不必日日苦着脸。”

  汤贺哽住,懒得搭理他,望向珍娘:“珍娘,你要和谢叔叔家去?”

  珍娘笑眯眯地朝他张开双手:“不,珍娘也喜欢阿耶,要陪着阿耶钓鱼!”

  闻言,汤贺面上不愉之色这才消去一些,抱过心肝宝贝,瞟了一眼谢青章:“谢司业,不多送了。”

  说罢,一贯礼节周到的汤少卿,头也不回地离开,顺口让阍人将门关牢一些。

  看着汤宅大门在眼前合上,谢青章轻轻挑眉,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一转身,欲往马车走去,却瞧见杜昉正呆愣看着某处。

  谢青章有些意外,负手走近马车。

  直至他走到跟前,轻咳一声,杜昉才回过神来,赶忙告罪。

  谢青章瞥他一眼:“在看什么这般出神?”

  听出主子不准备计较,杜昉笑容满面地指着前方一处,轻快道:“阿郎你瞧,那不是前几日来府中的孟厨娘嘛?”

  谢青章眼睫微眨,朝着杜昉所指之处望去。

  只见不远处街道边,有一身着嫩鹅黄色四裥裙的年轻女郎,韶粉色菱花纹披帛收了一半;头上梳着交心髻,配有三四样小巧首饰,隐约瞧见其中有一支镶玉银钗;妆容淡雅,但眉间花钿,为其增添几分这个年纪女郎应有的娇俏。

  正是孟桑。

  一旁,杜昉还在说个没完:“我那一回见着孟厨娘,她穿胡服、梳单髻,很是素净。方才我偶然瞧见,险些不敢认呢。”

  谢青章垂下眼帘,复又抬起,忽而问:“她在吃什么?”

  清脆的“咔嚓”一声,淡黄色的春卷皮应声而断,被孟桑豪气地吞入口中。

  春卷皮炸到酥脆,内馅是用豆芽菜、韭菜、胡萝卜等等切丝做成,吃着口感清爽,恰好消解了春卷皮经过炸制而带来的油腻。

  孟桑咔咔几下,将这一根素馅的春卷吃光,又立即盯上旁边豚肉馅的。

  这一回咀嚼时,既能感受到春卷皮经过油炸之后的面香,还有豚肉香、蛋香、韭菜香气等等混在一起。因着豚肉新鲜,水分控得也好,吃着一点也不干柴。

  孟桑乐滋滋地抓着油纸包,一口接一口地啃着,一边单手展开宋七娘给她的单子,张望着找路。

  咦?这家写着就在附近呀……

  就在她一心二用之时,不远处忽然传来略耳熟的声音。

  “孟厨娘?”

  “孟厨娘!”

  听见有人唤她,孟桑抬头,循声望去,一眼就瞧见了立于马车边的谢青章主仆。

  孟桑下意识点头应了一声,挺直身板走过去。

  临到马车前,孟桑欲要叉手行礼,这才发觉自己手上还有没吃完的春卷。

  孟桑:“……”

  呃,面前这人算是她上司的上司。

  不晓得在上司面前失礼,会不会被赶出国子监啊?

  孟桑内心胡思乱想,面上倒是很坦然,勉勉强强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见过谢司业。”

  起身后,孟桑又朝着杜昉颔首致意:“杜侍从。”

  她默默将抓着春卷的右手避到身后,一抬头,却瞧见这位谢司业正默默盯着她右手所在处。

  孟桑眨眨眼,满心茫然。

  什么意思?

  谢司业是瞧上她的春卷啦?

第36章 油泼面

  延康坊,茶肆二楼角落。

  窗边,孟桑与谢青章相对而坐。而杜昉抱着剑,悄无声息退出去,守在二楼木梯处,不让闲人打扰。

  屏风内,二人中间隔着一张桌案。桌案上,正中央为四碟茶点,而靠近谢青章一侧,另摆有一只鼓囊囊的油纸包,依稀从缝隙可以瞧见里头装着数根春卷。

  孟桑目光游移,只管往窗外瞄,一眼都不想看见那油纸包。她面上泰然自若,可一想起须臾前的场景,心中满是悔意。

  原本今日这春卷,是算好两人分量,给她与七娘当朝食的。

  今早七娘一起身,就兴致勃勃拉着她装扮。待到妆容、发髻等等都齐全,孟桑未得及给七娘炸春卷,宅子外头就有仆役拍门。

  那仆役是赶着开坊门的时辰,马不停蹄来的务本坊,气喘吁吁地小声道:“白博士在坊内等了都知一夜,现今还未走!”

  一听此言,宋七娘面色有些复杂,连春卷都顾不上了,匆匆与孟桑道别,就与那仆役回了平康坊。

  食材都已备下,春卷皮也烙好,孟桑只能自个儿将春卷都炸了,当做零嘴来吃。

  而片刻前,她与谢青章主仆二人在汤少卿宅前相遇。

  彼时,她发觉谢青章盯着自个儿避在身侧的右手看,下意识疑心这位谢司业是不是瞧上了她的春卷。

  原不过是心中想想而已,怎知就不小心就问出口了!

  偏生这位霁月清风的谢司业,微愣之后,也不知想了些什么。他的唇角微微翘起了一瞬,旋即压平,反问一句。

  “那还有吗?”

  身为一位庖厨,随时随地应付食客的疑惑,是刻入肺腑的本能。

  孟桑下意识答话:“确也还有一份,只是放凉一些,怕是风味不佳。”

  谢青章眉眼淡淡:“无妨,多谢孟女郎。”

  理智比本能慢了一步的孟桑:“……”

  孟桑啊孟桑,你嘴皮子这么利索作甚!

  糊涂!

  越回想方才的事,孟桑就越发后悔,只可惜悔之晚矣。

  一隅天地中,渐渐弥漫起茶香,淡淡沁人。

  谢青章正在专心致志地烹茶,断断续续惹出动静。火烤茶饼时的声响很轻,而碎茶饼被碾碎时的声响却略显粗粝,有茶屑过茶罗子的“簌簌”声,旋即也有小锅釜中泉水初沸的隐隐声响……①

  配着茶香一起,孟桑原本有些窘迫的情绪渐渐淡去,整颗心都静了下来,呼吸放缓。她不由自主地将视线从窗外挪回,悄悄观摩谢青章煮茶。

  初沸水纹如鱼眼,谢青章不紧不慢往里头添盐;二沸连珠,他先分水,又撒茶粉,竹具搅茶;待到三沸,锅中腾波鼓浪,他有条不紊地将之离火、分茶。

  孟桑原本是好奇煎茶,后来却不由自主往谢青章一双手瞧。

  肤色是偏白的,十指修长匀称,骨节分明。细看,能瞧见虎口、指腹等处似有一层薄茧,想来应是常年执笔或练习骑射所致。

  这样一双手摆在面前,一丝不乱地用着各色茶具,再被深色锅釜、深黄绿色茶饼、白净瓷器等等映衬着,很难不让人觉着赏心悦目。

  孟桑自认为是个俗气的人,不论上辈子,还是当下,她都确确实实算是喜爱美手之人。每每遇上,她都忍不住多瞧几眼,眼下自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