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宁寗
她一直以为自己当年走失是个意外,如今却有人告诉她,这并非意外,而是故意为之。
心头的那股恨意与遗憾交错上涌,就因着一个方士的胡言乱语,她与日日盼着她回来的亲生爹娘两世都未能再见,前世她更是为奴为婢,吃了一世的苦。
低低的抽泣很快变成了大哭,只碧芜没敢教跟在车外的银铃她们听见,用一只手死死捂住了嘴。
原还闹腾不已的旭儿见此一幕蓦然安静下来,他似是能感受出碧芜的难过,竟将小手放在碧芜脸上,替她擦起了眼泪,还咧开嘴,冲着她咯咯地笑,像是在安慰她。
看到他这模样,碧芜亦是抿唇笑起来,她牢牢抱住旭儿,喃喃道:“娘没事,娘没事,娘还有你啊……”
虽是抑制住了哭声,碧芜下车时,一双眼睛仍是红肿地厉害,一眼就能让人瞧出是哭过了。
银铃银钩和小涟面面相觑,但都只当她是因为赵如绣而哭的,碧芜也未主动解释什么,但因着赵如绣那番话,连吃晚膳的胃口都没了。
钱嬷嬷见她精神不济,言她若是身子不适,今晚还是莫让旭儿同她一道睡了,碧芜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饭后她拉着旭儿在屋内学了会儿步,见旭儿睡意朦胧,便教姜乳娘把孩子抱走了。
旭儿不在,碧芜今日洗漱完,睡得格外早,可却是躺在榻上,辗转反侧,怎都睡不着。
直到三更时分,她对着床榻里侧而躺,倏然瞧见那白墙上映出一道高大的剪影,那影子在榻前停下,幽幽坐了下来。
碧芜自然晓得是谁,可那人并未出声喊她,也未动她分毫,只是静静地坐着。
他不出声,碧芜也不开口先说话,大抵一柱香的工夫,才见他起身,作势欲走。
眼瞧着墙上的影子越来越低,越来越淡,碧芜终究没忍住支起身子坐起来,低声唤道:“殿下。”
誉王步子微滞,折身看向她,柔声问:“可是本王吵醒王妃了?”
他神色认真,若不是碧芜知晓他常年习武,不可能察觉不到她在装睡,险些就要被他骗了。
碧芜摇头,见他走到她身侧,咬了咬唇道:“今日,臣妾去见了赵姑娘……”
誉王闻言从喉间低低发出一个“嗯”字,似乎早就知晓了。
“赵姑娘对臣妾说了些安亭长公主的事儿,臣妾听得颇有些云里雾里的。”碧芜试探着看向誉王,便见誉王也在看她,唇间笑意浅淡,似是看出她的心思。
“王妃可知,安亭长公主是如何被先帝收为养女的?”
这个,碧芜倒是晓得。
“听闻是安亭长公主的生父,宣平侯一家忠烈,以死御敌,最后只剩长公主一人,先帝怜其孤苦,便将她收到了膝下。”碧芜缓缓答道。
“那王妃自然也晓得,当初城破,是因援军久久不达。”誉王顿了顿,意味深长道,“两日两夜,不过百里,你猜援军为何会迟?”
碧芜秀眉微蹙,少顷,却是猛地恍然大悟。
若不是意外,那援军便是故意迟的!
目的便是为了光明正大地害死宣平侯一家。
至于谁敢这么做,还能有谁,只有一人!
碧芜只觉指尖都有些发寒,果然,人心之恶,远比鬼神更加可怕。
怪不得,赵如绣说,即便安亭长公主十恶不赦,坏事做尽,她仍是对她恨不起来。
因她可恨,却未尝不可怜。
因“功高盖主”四字,幼年全家被设计遭敌军屠戮,可她还要认贼作父,只为成全那人虚伪的“宅心仁厚”。
碧芜不知安亭长公主究竟是何时知晓的真相,可光是想想,碧芜都能感受到那股滔天的恨意。
或就是为了报这灭门的血海深仇,安亭长公主才会谋划那么多年,她的目的,不仅仅是想杀了先帝那么简单,她欲令自己的女儿登上太子妃之位,为的便是让她将来成为皇后,生下储君。
碧芜不知安亭长公主是否还存着操控这朝堂的心思,她想彻底搅乱喻家江山,占为己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不过这些,都仅仅只是碧芜的猜测罢了,她并不知安亭长公主当初究竟是如何谋划的。
可不管是不是为了报仇,安亭长公主所造下的孽,都不会被磨灭和原谅,包括她当年带走碧芜的事。
碧芜长叹了一口气,抬眸便见誉王正看着自己,她倏然想起赵如绣说过的事,脱口问道:“殿下相信所谓的命和气运吗?”
誉王闻言稍愣了一下,薄唇微抿,“王妃近日,怎还对这些感了兴趣?”
碧芜勾唇笑了笑,“不过是前些日子看了些闲书,随口一问罢了。”
什么皇后命,什么气运,都是些方士骗钱的话术而已,当不得真。
她想随口翻过此事,却听誉王蓦然认真地一字一句道:“本王不信命,但若真有命,本王也定会与他斗到底!”
碧芜秀眉微蹙,总觉得这话有些耳熟,似乎前世他也曾在她面前说过类似的话。
不认命,倒也是他了。
若他是轻易认命之人,也不会运筹谋划,千方百计地夺取皇位了。
三日后,赵如绣悄无声息随她父亲一块儿离开了京城,赶往琓州,碧芜得知时,人走了大半日,早已赶不上了。
她只托家中一小厮往誉王府带了封信给碧芜,字里行间尽是歉意,末了,只道了一句“此生,有缘再见”。
碧芜强忍下眼眶中打转的眼泪,告诉自己,该替赵如绣欣慰才是,永安帝之所以未赶尽杀绝,或也是因当年先帝所做之事,对安亭长公主有愧,便未对她唯一的骨肉动手,只让他们父女二人,远离京城。
离开也好,京城虽繁华迷人眼,但是是非非,错综复杂,远不如琓州清净。
在琓州日子久了,她的绣儿或也能忘了曾经的伤痛,复归往日明朗的模样吧。
赵如绣的离开,着实让碧芜难过了许久,但很快,府中便又开始忙碌起来。
不知不觉,白驹过隙,旭儿的周晬到了。
第54章
抓周
太子下葬还不到两月,永安帝身子虽逐渐康复,可朝堂内外仍是一片愁云惨雾。
碧芜也曾犹豫,旭儿这周晬宴是否还要办,唯恐这番喜庆的场面惹得永安帝不喜,但还是太后发了话,说太子的事儿到底与旭儿无关,周晬宴是喜事,没必要太过避讳。
太后既这般说了,碧芜也不再犹豫,着手操办起了筵席。
可许还是碍着太子叛乱这事,如今京城人人自危,纵然请柬发出去,当日来参宴的也并不算多。
碧芜也不在意,人少些倒方便她招待了。
不过旁人不来,萧家人自是会来的,萧老夫人还给旭儿带来一双自己亲手纳的虎头鞋,上头的纹样还是用金丝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甚为用心。
萧毓盈也来了,她出嫁后,如今也算是唐家人了,与他一道来的还有唐编修,这人沉默寡言,冲碧芜施了个礼,恭恭敬敬地道了句“臣参见王妃”。
碧芜微微颔首,深深看了他一眼,但转而见萧毓盈春风满面,笑靥如花,便晓得她婚后应当过得还不错,这才放心了几分。
和上回百晬礼一样,来得最迟的宾客又是太后。
她一把抱起旭儿,看着怀中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着实喜欢得紧,还摘下自己戴了许多年的檀木手串,送给了旭儿。
眼见宾客都来齐了,誉王还未回来,碧芜心急如焚,让银铃派人去探一探。
誉王今日本是告了假的,可晨起却是被宫里召了去,可如今都过了两个多时辰还不回来,也不知是不是临时有了要事。
这誉王不在,原定好了的抓周也不好开始,碧芜只得先安排宾客在厅内吃些茶水点心,等候一会儿。
众人倒也不在意,因他们正与今日筵席的主角玩得不亦乐乎。
满周岁的旭儿学步倒是比旁人快一些,由大人牵着,也能慢悠悠走上一段。
太后手上握了只橘子,故意坐在椅上伸出手逗旭儿,旭儿还真笑着,颠颠地走过去,到后头甚至撒开钱嬷嬷的手,一下扑进太后怀里,抓住那只黄澄澄的橘子,高兴地捧着跳啊跳,脖子上悬挂的长命锁的铃铛也随着他的动作“叮叮当当”响。
周围人见此情形,都不由得被他的有趣模样逗得笑起来。
大抵过了半炷香的工夫,一小厮急匆匆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站在碧芜面前道:“王妃……来了,来了……”
“可是殿下回来了?”碧芜问他。
那人点了点头,接着又猛然摇头,沉了沉呼吸道:“王爷是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位贵客。”
“贵客?”碧芜纳罕不已,还欲再问,余光便瞥见一人阔步踏进院来,后头跟着的正是誉王。
看清那人的模样后,碧芜怔了一瞬,旋即快步上前施礼,“儿臣参见父皇。”
永安帝着一身朴素的紫诰圆领袍,敛去几分平日的端肃威仪,他浅笑道:“朕不请自来,也不知誉王妃欢不欢迎。”
这位不速之客的确让碧芜有几分意外,她瞥了眼永安帝身后的誉王,恭敬道:“父皇玩笑了,您能来旭儿的周晬礼,是旭儿和儿臣的荣幸。”
永安帝对着碧芜满意地一颔首,提步入正厅去。
碧芜跟在后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誉王,誉王却只冲她挑了挑眉,面上露出几分无奈。
原还喧嚣热闹的厅室在永安帝踏进去的一瞬,骤然鸦雀无声,众人在怔愣过后,忙不迭地低身施礼。
“参见陛下。”
“都平身吧。”
永安帝行至太后跟前,躬身道了句“母后”。
太后倒也有些意外,问:“陛下怎么来了?”
永安帝笑答:“朕今日与迟儿聊完政事,听闻是八皇孙的周晬宴,闲来无事便来誉王府热闹热闹。”
原是一时心血来潮,碧芜闻得此言,忍不住看向誉王。
永安帝根本不记得今日是旭儿的周晬礼,估计是临时起意,才会赏脸来参加。
他对旭儿的不在乎,就如何对誉王的不在乎一般。
见誉王神色如常,面上全然看不出丝毫破绽,碧芜猜不出他究竟是如何想的,是已经习惯了,还是同永安帝对他一样,毫不在乎了。
瞥见坐在太后怀中的旭儿,永安帝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见这个孩子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好奇地盯着他瞧,毫无惧意,他不免生了几分兴趣。
可纵然是他亲自为这个孩子择选的名字,然思忖了半晌,永安帝还是想不起来,就只能道:“这便是八皇孙吧?”
“是啊。”太后见永安帝方才蹙着眉,似是在回想什么,顿时了然,不动声色地提醒道,“要说你当初选的这个名儿好,旭儿,旭儿,这孩子果真如名字所言,活泼明朗,欢蹦乱跳的。”
永安帝抿唇笑了笑,听得此言,倏然想起太子来,当年,太子出生时,他还亲自替他取了个好名字。
“衔”字,寓意出类拔萃,名列前茅。他对他寄予了厚望,却不想有一日他竟会起弑父夺位之心,对他兵戈相向。
眼见永安帝的双眸黯淡下来,太后猜出定是又想起了伤心事,对于太子一事,太后不是不难过,可她活到这个岁数,见过太多,也能比永安帝更淡然地面对这些,她在心下低叹了一声,转而道:“正好迟儿也回来了,这旭儿的抓周礼是不是也该开始了。”
见太后看向自己,碧芜登时会意,吩咐下人去准备东西。
几个小厮在地上垫了块大毯子,在上头摆上了笔墨纸砚和弓剑钱银等,十几样东西,铺了大半块毯子。
碧芜亲自将旭儿抱过来,放在绒毯上,示意他挑着喜欢去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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