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堇色蝉
进了仓库到账房先生的位置却找不到他人,便问在仓库做工的伙计,“账房先生人呢?”
伙计见到玉黎清过来,忙跑过来说:“咱们前几天送去染色的一批布被染坏了,账房先生带着几个人去染坊讨说法去了。”
玉黎清立马紧张起来,“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伙计小声道:“小姐您不是在私塾读书吗,账房先生说他先过去,等小姐下了学再让我们同您说。”
玉黎清也来不及同他掰扯,“好了,我这就过去。”
说着就赶去了染坊。
布匹染坏并不是什么大事,怎么值得正纺先生为此跑一趟,其中必定有内情。
一炷香的时间后,玉黎清踏进了玉家染坊的大门,入目是宽敞的院子,里头一排一排的大染缸,再往后支了很多架子,上头晾晒着刚从染缸捞出来的布料。
正在染缸旁忙活的伙计见到小姐过来了,忙走过来为她引路,听她说要找织坊的账房,便领着她穿过晾晒的布料,走进了后院。
后院里,两个中年男人争吵的激烈。
“为什么别的都能染得好好的,到了我们这一批就给染坏了。”
“我都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这些染料的着色本来就是为了适应棉布麻布调了很多遍的,你这一批是丝绸,染坊里能染丝绸的染料已经搁置好多年了,旧物重新拿出来用,出了问题我们也没办法啊。”
平日里踏踏实实从不争抢的账房先生,这会儿却同人吵得面红耳赤,玉黎清赶忙走过去劝架。
站在两人中间把人隔开,“别吵了,都是自家人,先解决问题才是。”
账房先生不服气道:“小姐,就算染料真的有问题,他们试色的时候也应该查出来才对,怎么会一直等到染了几十匹布才发觉颜色不对。”
染坊的管事也很委屈,“小姐,我们这里可是玉家最大的染坊,每天要染的布有上百匹,忙得团团转,一时着急出了差错也是有的,没必要为此揪着不放吧。”
两人各执一词,玉黎清都信也都不全信,只说:“给丝绸染色的染缸在哪里,带我过去看看。”
管事点点头,带着一行人穿过后院旁边的拱门,里头的院子比方才的前院小上不少,摆放的染缸也只有四个。
栏杆后头支在杆子上晾晒的便是被染坏了的丝绸,颜色一块深一块浅,已是不能售卖的残次品。
管事把人带上染缸前。
账房指着染缸里的水道:“小姐您看,这就是他们调坏的颜色,您瞧瞧,我这个外行人一眼都能瞧出颜色不对,他们在这干了大半辈子,难道发现不了吗。”
管事怒道:“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们会故意把布染坏,砸自己的饭碗吗?”
玉黎清抬手挡住了两人的脸,帮他们把头转回来。
“别吵了,让你们两个一起过来是看看到底哪一步出了问题,要是光靠吵嘴就能辨清对错,那你们就吵个够吧。”
闻言,二人才安静下来。
玉黎清围着染缸四下转了一圈,发现大缸边上撒了些白白的粉末。
她蹲下身捏了那粉末放到鼻尖轻嗅,是石灰。
玉黎清安静的思索着,这四缸染的两个颜色,桃红和天青,调和这两种颜色的原料里并没有石灰,反而干石灰入染料水中还会影响染色效果。
是有人在故意使坏。
虽然得知了布料染坏的原因,但现在抓不到人,又不能处罚管事。
管事在染坊里做了几十年,在这里颇有声望。她要是因为这件事处罚了他,只怕会同他结下梁子,日后想要将这间染坊收到手下打理只怕是难上加难。
权衡利弊之后,她说:“事到如今,只能把这批布染成黑的,卖去做葬仪了。”
管事如释重负:“多谢小姐体谅,这回我们一定用心办,定不会再出错。”
“好,辛苦您了。”玉黎清对他微微躬身。
说罢,玉黎清带着若若和账房先生往外走,账房还是气不过,说道:“这是咱们织坊出来的第一批优质丝绸,就这么被他们糟蹋了,小姐您不生气吗。”
玉黎清对着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点声,出了染坊再说话。”
账房似懂非懂,还是乖乖照做。
等到出了染坊后,玉黎清才道:“那批布的确是有人故意染坏的,但管事应当不知情,他没必要为这些布葬送自己的前程。”
“那是谁做的?”账房不解。
“我也不知道。”玉黎清示意他附耳过来,在他耳边小声道,“等到晚上下工后,你去……”
账房认真听着,点了点头。
回到织坊里,院子里站了个翩翩少年郎,屋里纺织的女工们早上忙着活,视线却不住地往他身上瞟,看着看着,嘴角都笑弯了。
见到人回来,江昭元开心的向她走过来,“清清。”
“你怎么过来了?”玉黎清惊喜道。
江昭元还是第一回 来这儿。
账房看着少年,反应了一会儿才道:“这位是……江公子吧,久仰久仰。”
江昭元没有理他,拉住玉黎清的手说:“我听你说你的纺织生意做得不错,特意过来瞧瞧。”
众目睽睽之下被他牵住手,玉黎清有些不自在的从他手里把手抽回来,小声道:“这么多人呢,规矩些。”
少年咬了咬唇,把手收了回去,乖乖点头,“我知道了。”
玉黎清带着他去看织布机,自己上手织了一段,她小的时候,母亲教过她织布染布和刺绣,因此多少都会一些。
两人一起去仓库里看秦钰送过来的蚕丝,还有女工们织出来的布。
玉黎清开心的和他说着自己打算研究更多不同的布料,虽然还没有起色,但是母亲织出云华锦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所以她对此也很有耐心。
“我觉得,可以试着单独混一些苎麻和葛。”认真听过她的话后,少年给出了提议。
“也对。”玉黎清认真思考起来,“那我明天就试试。”
两人在织坊里逛了大半晌,若若和方毅也没闲着,一个帮着账房去算账,一个去帮伙计卸货。
江昭元跟在玉黎清身边,嘴角勾着的微笑就没淡下去过,想陪她在织坊里忙完,然后一起回府一起用晚饭,然后顺理成章的一起上床休息。
看似只是过来瞧瞧织坊,心里却把晚上的事都算明白了。
到了黄昏时分,太阳被天边的浮云遮住,穿透云层的光略显昏暗,江昭元隐约察觉到,来自暗处的视线。
习武之人都有对危险警惕的直觉,察觉到来者不善后,江昭元脑中浮现出前世清清为他挡箭那一幕,心脏顿时紧绷起来。
他得赶紧离开这里。
江昭元停下脚步,微笑着说:“清清,我想起我还有些事没做,可能要先走了。”
玉黎清有些不舍,“很着急吗,我一会儿也要回家,不如我们一起?”
“恐怕不行,我有点着急。”
被他拒绝,玉黎清你不再坚持,“那好吧。”
江昭元抚了一下她的肩膀,便匆匆离去,留下玉黎清惊讶道:“你就这么走了?方毅还没出来呢。”
少年没有回头。
过了一会,帮伙计卸完货的方毅才从仓库走出来。
身材高大的壮汉抹着头上的汗,左看右看没有找到江昭元,紧张地问玉黎清:“小姐,我家公子呢?”
玉黎清回他:“你家公子说他有急事要办,已经走了,你快去追他吧,说不定还能赶上。”
“好,那我先告退了。”方毅急忙跑了出去。
玉黎清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挑眉。
这主仆两个,怎么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离了织坊后,江昭元避开人多的大道,专走狭小的巷子,直到天边太阳落下,天色完全黑下来,他身处巷中,敏锐的听到脚步点在房顶上的声音。
隐藏在暗中的杀手在夜幕降临之时现身,仰头望去,巷子两边的墙上站着几个黑衣人,前后巷口也被人堵住。
环视一圈,足有八人。
杀手将他围在中间,拔刀相向,“江昭元,受死吧!”说着从墙上跃下,挥刀砍下。
“就凭你们?”少年冷哼一声,指尖微微抬起,弹开了迅疾成残影的刀刃,后力震到那人手上,迫使他猛的松开了刀柄。
少年手上没有兵器,只从袖口滑出几颗玉珠捏在掌心。
内力聚于指尖,飞出的玉珠打在杀手手腕上,立马击出紫黑的伤痕,疼的他高声嚎叫。
玉珠打在身上虽痛却不足以致死,少年敏捷的身形躲过了不断刺来的刀剑,从一人手下抢来长剑,转身便将那人捅了个对穿,鲜血溅在身上,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兵器在手,少年仿佛变了一个人,眉宇间满是戾气,眼中无神,冷静到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心跳,没用几招便杀的只剩一人。
青白色的袖子上染了血,白净的手握着滴血的长剑,指着最后一个人的脖子问:“是谁派你过来的?”
那人跪在地上,一脸痛苦,腿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正在往外涌着血。
他压抑着痛呼,磕巴道:“是,是卢庆。”
“就凭他的胆子,也敢派人杀我?”少年将剑刃逼近几分。
“真的是他!”杀手惊惧着往后靠,躲开他的剑刃,痛苦道,“我们都是拿钱办事,公子饶——”
话未说完,便被一剑封喉。
了无生机的尸体倒向一边,脖颈处迸发的血液划着弧线溅在少年身上,他紧紧的握着剑柄,胸中满是怒意。
几乎是同一时间,方毅听着打斗声找了过来,见到一脸血的江昭元,站在七倒八歪的尸体中,一身青白色的衣衫已被猩红沾染,仿佛从地狱爬出来恶鬼一般。
他紧张的左右看看,没看到附近有人,才上去问:“公子,怎么会这样,公子为何不让影卫出来保护?”
“几个杂碎,不必动用影卫。”声音如同寒冰一般刺骨。
“公子知道这些是谁的人吗?”方毅小心翼翼的问着。
这些事本该是他来诘问杀手,只是人都被公子杀光了,连个活口都没留,只能期盼公子在下手之前有问出过什么。
江昭元开口吩咐他:“去查卢庆,他最近一定跟什么人接触过。”
“是。”方毅低头领命。
“该死的蠢货,我要让他死无全尸。”他低声斥骂,在无月的黑夜中,眼眸中的光亮荡然无存。
方毅咽了下口水,蹲下身去要搜杀手的身,手刚碰到带血的衣裳,便听江昭元警惕的说了一声“等等。”
少年站在原地,听到了不远处的拐角外有脚步声正在靠近,是他最熟悉的脚步声。
“嗯?”方毅还没反应过来,就单手接住了公子扔过来的长剑。
这一片是即将重修的旧民坊,玉黎清带着若若跟着方毅来到这里,奈何方毅跑得太快,若若体力不支落在了后头,只有她勉强追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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