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堇色蝉
男子一脸傲气,眼下的美人痣在睫毛落下的阴影中若隐若现,不屑道:“不过一堆破铜烂铁。”
这般语气,给人听了实在来气。
地痞撸着袖子就要冲上来,“你还敢嘴硬,我看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真当我们是好打发的。”
眼瞅着要打起来,玉黎清忙制止道:“别着急动手呀,要不你带我们过去看看,虽说是传家宝,到底值多少钱也得给我们过了眼才好定数吧?”
“你和他认识吗,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撸着袖子的地痞不屑的看着玉黎清。
小姑娘生的娇小,还没到他胸膛高,说话声也软软的,突然冒出来管闲事,地痞哪会把她放在眼里。
正要对那男子动手,身旁的兄弟就凑过来小声说:“咱们跟这个男的掰扯半天都拿不到银子,这小姑娘看着是个富家小姐,能从她手上掏点钱出来也行啊。”
地痞思考了一会儿,觉得也不无道理,反正他要的是银子,只要能拿到手,管他是谁出呢。
“那你们跟我过来吧。”说着,把人带到前面去。
玉黎清看了身旁的男子一眼,自己帮他说话,他却连句话都不跟她说。
脾气真是古怪。
若不是刚才听见他那几句嫌弃的话,她真要怀疑这人是个哑巴。
跟着地痞往前面的小摊走,若若在她身后小声道:“小姐,咱们不是回家吗,您怎么又管上旁人的闲事了。”
玉黎清侧过脸,悄悄答:“我瞧这公子不善言辞,要是没个人帮他说话,估计真要给人欺负了,再说他刚刚也帮了我一下,就当是还他的人情吧。”
“那算什么帮啊,就算他不扶,我也能扶住小姐。”若若不悦地抬头瞅了一眼走在二人身侧的男子,“而且本就是他把小姐撞倒的。”
玉黎清小声拦她,“好了,你小点声,给人家听见要不高兴了。”
一行人走到地痞摆的小摊上,挤在两个铺子中间小小的空地上,一张破布,上头摆了些石头、玉镯、还有一把破旧的刀,刀口都钝了。
往旁边看过去,有一片摔裂的瓷片,看轮廓,像是个被摔坏的花瓶。
地痞指着花瓶的碎片说:“这可是从我爷爷那辈儿就传下来的,我爹还想着让我把它卖了娶媳妇儿呢,没想到被这么一个不开眼的臭小子给摔了。”
男子不服气道:“是你自己说,若是假货,便任摔。”
地痞矢口否认,指着男子的鼻子骂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你这是信口雌黄!”
玉黎清蹲下身去捏了一片瓷片,起身道:“虽然他把东西摔了是不太好,只是这花瓶的确是赝品,看着也不像是几十年前的物件。”
她虽然不懂古董,但也知道这瓶底印着的烧窑厂就在城外,那烧窑厂是前几年才建起来的,这花瓶也是件新东西,怎么可能是他口中的传家之宝。
“你们看,这瓶底还印着烧窑厂的名字。”玉黎清捏着瓷片给左右的路人看,也给两个地痞过眼。
见状,地痞立马换上另一副嘴脸,凶道:“关你什么事,我爹说它值钱,那它就是值钱,你们不识货就走远些,凭什么把我东西摔了。”
另一个人高喊着,“赔钱!你们要是不赔钱,今天就别想走了。”
“哼,大丈夫怎可屈于小人威胁。”男子冷声哼着,高傲的扭过头去。
玉黎清感觉到这位公子有点过于正直了,怪不得刚才被这两个地痞推搡着也不还手,想来是不屑于跟他们动手。
难得碰到这么古怪的人,玉黎清意外觉得有趣。
便站出来替他说:“既然你们要纠缠不下,那我们一同去官府得了,新来的崔大人最是公正严明,孰是孰非,就交给崔大人来查问。”
一听说要上府衙,两个地痞的气焰瞬间收敛下来。
玉黎清趁势提出另一个建议:“又或者,赔你们五两,算是买下了这个花瓶,这事儿就过去了。”
五两银子,够买二十个这样的花瓶了。
两个地痞稍微犹豫了一会,装作不情愿的答应下来,“我也就是看在小姐是个明事理的人,才放过他。”
玉黎清招了招手,若若过去递给二人五两银子,地痞掂量了下银子的分量,随后便开开心心的收拾了地上摆的零碎,离开了。
没了热闹可看,停在两侧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
玉黎清看了男子一眼,见他仍旧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也不强求,对他礼貌的低了下身子,随后便往自家马车走过去。
“你……”男子在身后叫住她。
“嗯?”玉黎清回身看他。
那男子脸色稍微柔和了些,好看的眉眼却不直视她,略带着些埋怨似的问道:“为何要同他们妥协,应当送他们去府衙,你这样,是助长了他们的欺诈。”
玉黎清静静的回他:“他们流落街头,不务正业,也并非乐在其中。因为先前的府尹不理民生,所以许多人都找不到糊口的营生,无奈才抛下颜面,以此为生。”
人总是要吃饭的,饿急了,什么事儿都能做出来。
若他们真的是极恶之人,便不会为了五两银子就收手。
刚才见那地痞走的时候还不忘把那把生了锈的破刀别在腰间,想来也是有些在乎的东西。
玉黎清劝他一句,“公子正直不屈是好事,但过刚易折,世间并非只有黑白,只望公子下回能跟人多说几句话,也好让人知道,公子是个明事理的。”
说罢,便离开了此处。
男子站在身后,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眸中神色略显复杂。
过了一会儿,一旁的小巷里走出来一个身着布衣的青年,在街上左右扫了两圈才看到站在街旁的墨绿衣男子。
小跑着跟过来,喘气道:“公子,你怎么到这边来了?也不提前跟奴才说一声,真是让奴才好找。”
“出来办点私事。”男子答着,继续在街上逛起来。
“办什么事?”小厮追问。
男子随意道:“去买点见面礼。”
闻言,小厮有点紧张,“不会是给二公子准备的吧?”
“不是。”男子淡淡道。
听罢,小厮松了口气,开口说:“我就说嘛,二公子那个臭脾气,是个人都受不了,连老爷都不把他放在眼里,让他自生自灭,公子您何必管他死活,还是先忙咱们自己的事最要紧。”
小厮没大没小的抱怨,让男子神色越发凝重,呵止他:“住口。”
被公子骂了,小厮才知道收敛,“奴才多言了。”
夜色渐深,路边的灯笼越显明亮,在萧瑟的秋风中轻轻摇摆,照着地上的人影也一起晃动。
玉黎清提着糕点走进家门,穿过长廊刚进花园就见到了站在石桥上的少年。
他侧身站站在莲花池中的石桥上,双眸微闭,稍仰起头向着明月。
长发静静的散落在肩上,束在身后的白玉发冠被月光照得银亮似雪,发间好似铺了一片银光。
在微凉的秋夜里,他穿着一身单薄的轻衫,套一件月白色外衣,系在腰间的飘带轻盈如纱,夜风乍起,飘带随风飘动,如梦如幻。
皎洁的月光在他脸上描摹出光与影的轮廓,他却只是静静的闭着双眼,任月光在他身上流动。
明月下,一池荷叶只剩得寥寥几片,平静无波澜的池面上映照着月光,桥上人影倒映在水面上,美的如同一幅水墨。
少年仿佛从画中走出来的仙人。
侧身立在桥上,在月光下显得圣洁而美好,玉黎清控制不住内心的悸动,从青石板路上拐了过去。
无人走动的花园里格外安静,江昭元享受着月光的清凉和眼中黑暗之外雾蒙蒙的白色。
他在等人。
因为知道那人一定会来,所以连等待都变得甜蜜而有意义。
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听出那是谁,少年缓缓睁开眼睛,转头看过去。
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好像浅草底的潭水一般灵动而润泽,当他转过身来,那眼底的光亮映照着她的身影,仿佛有星星落在了她身侧。
“清清?”他朝着她的方向,轻声唤着她的名字,淡雅的面容上勾起微笑。
即使刚才在路上见到一个美人,也无法让玉黎清否认自家的小美人才是这世间最美的男子。
与他眼神对视,玉黎清心跳骤然加快,羞涩着侧过头,不自然地摸了摸脸颊。
少年踏着步子下桥来。
待他走到面前,玉黎清越发将他的眉眼看得清楚,远山似的眉峰,深邃的眼眶,月光下闪着光辉的明眸仿佛一对黑曜石,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些撒娇似的幽怨。
“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晚?”少年说着,人已经走到了她身边,不着痕迹的把她身旁的若若挤到了后面去。
“碰上点事,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儿。”玉黎清把手上的点心提给他看,微笑着说,“张家铺子里今天新上了一种兔子糖,我特意买了点回来,拿给你尝尝。”
“哦?”少年也没听说过这种糖,好奇的看过去。
玉黎清拆开了包在油纸外的线,捏了一颗送到他嘴边,“啊,张嘴。”
少年犹豫了一会儿,张开嘴。
色泽白亮的糖入口便是醇厚的奶香味,少年微笑着点头,“好吃。”
见他喜欢,玉黎清也捏了一颗吃掉,好吃到眉毛要飞起来了。
“若若,你也尝尝,这糖真好吃。”说着,捏了一颗回身去喂给若若。
感受到身旁的白眼,若若赶忙吃下糖,笑说:“是挺好吃的,怪不得小姐要特意买回来给江公子尝尝。”
玉黎清点点头,“我这儿留这一包就好,剩下那一包糖,你明天分给府里的人尝尝吧。”
“那这两包呢?”江昭元追问她。
“这是莲花酥,我和你吃一包,另外一包我一会儿送去给父亲吃。”
“嗯。”江昭元很认可她的分配,自然的挽住她的胳膊,陪她一起去。
少年长得比她高了,却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黏在她身边,这会儿挽着她的胳膊,脑袋便靠在了她肩膀上。
玉黎清也不觉得累赘,就这么让他靠着。
走了没一会儿,江昭元隐隐嗅到,清清身上好像有什么味道,淡淡的熏香味,是种很少有人用的香,掺杂着薄荷和松香,是他从小就不喜欢冷冽的味道。
他敏锐的察觉到清清可能见过什么人,却并未开口问她。
如果是他想的那个人……
将玉黎清送到碧桐院门口,目送着她进去后,江昭元转身离开,朝身侧勾了勾手。
远远的跟在后面的方毅小跑过来,“公子有何吩咐。”
他低声道:“清清今天晚上应该见了什么人,你去查一查,但不许让清清知道。”
“是。”方毅点头。
流淌的月光照在屋檐外,如水波粼粼。
过了半炷香的时间,玉黎清从碧桐院出来时,外头已经看不见江昭元的身影了,她有些疑惑,也有点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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