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 第155章

作者:非10 标签: 穿越重生

  是他又没能掌握好分寸,让她有压力了吗?

  “是,你和殿下皆是我的家人,一直都会是。”衡玉边缓步走着,边说道:“可外人不这样认为,那些传言你定也是清楚的,你而今正是议亲的年纪,若再这般耽搁下去,迟迟不能从流言中脱身的话,于你而言实在太不公平。”

  “可我……”韶言话到嘴边又顿了回去,片刻,才道:“那些流言扰人,我知道。若说不公平,你身为女子,被此等流言缠身才是大忌……此事的确是我顾虑不周了。”

  “我不在意外人如何看,是因我一直都清楚自己想要的什么。”衡玉声音温缓,目光有力:“可我怕你尚不清楚,稀里糊涂之下,便被这流言困住了。”

  少年颀长单薄的身形微微一僵:“阿衡,我……”

  他想说,他不糊涂,他也很清楚……

  可迎着少女的目光,他再次退缩了。

  他怕他一旦说了,便连借着家人的名义待她好的资格都没有了。

  “阿衡,我暂时无意议亲,此一点我很清楚。”他最终只笑了笑,道:“殿下也无催促之意,婚娶之事,讲求水到渠成,是以你亦不必为我忧心。”

  少年目光澄澈带笑:“况且,阿衡你不是一直也未曾谈婚论嫁吗?你应当也知晓此种心境,非是被流言所困,而是心中自在,随心罢了。”

  衡玉便问:“若我随心之下,日后有了谈婚论嫁之意呢?”

  “那我……”韶言望着她,温声道:“那我这个做兄长的,自是会替你开心,亲自送你出嫁。”

  衡玉笑了笑。

  “可你我到底还是不同的。”她边走边说道:“你这些年来甚少与外人接触,试都不试,怎知一定无意呢?正如天下之大,山水美景,不亲眼去看一看,便做不到真正敞开心扉接纳感受。”

  韶言听得极认真,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阿衡,你说得对,你我是不同的。正因不同,或看待事物之想法也不相同,你喜好山水,眼界开阔,见识与胸襟皆是世间少见。”

  “但你可知,这世间对有些人而言,或许不需要去见山高入云,江海湍流,他们只需守着一方小院,一卷心经,一壶清茶,三两株花草,便可心有所依过此一生。”

  “当初,是你和殿下将我带回了长公主府,在那之前,我颠沛流离多时,故而尤为珍视安稳二字。”话至此处,少年有些惭愧地道:“以往我从未与你细说过这些,或许你要笑话我鼠目寸光,固步自封,无大志向了……”

  衡玉一直认真听着,此时缓缓摇头:“不会,人各有志,无分高低,自悦自足尤为难得。万物各有习性,正如阳光甚好,包容滋养天地,但却不适宜小小苔藓生长,阴凉避光之处才是它的归属。”

  “所以,你当真不必替我担心。”少年的声音很轻,却很笃定:“我所做一切,或在他人看来与寻常男子格格不入了些,但皆发自本心,乐在其中,十分自在,从来都不是为外物所困——我不是三岁幼童了,我很清楚。”

  衡玉了然。

  他不认为自己选择的一切,是为外物所勉强而来。

  而她若再多说,反倒像是在执意“勉强”他,插手他的生活,逼迫他做出他不认同的转变了。

  这其中并非只有小小少年情愫,更是他的生活与志向。

  她知道,他必然听懂她的意思了。

  表达者一贯只需表达清楚,而倾听者如何选择,从来都是前者可以勉强左右的。

  若表达者抱着必须让倾听者依言转变的想法,那便太过自以为是,也太过不尊重对方了。

  衡玉在思索。

  韶言亦是。

  “韶言。”衡玉最后看向身侧少年,眼底有诚挚笑意:“那便愿你可以一直如自己所言,自悦自在。”

  韶言点头,含笑道:“阿衡也是。”

  他非是如何纯善之人,他亦有自己的小小算计。

  譬如这些年来,他有许多次都巧妙地避开了阿衡的明示与暗示——是的,很多时候,他并不诚实。

  可这一次,他说着说着,自己话中几分真,几分假,便是自己也有些不甚分得清了。

  二人走着,很快换了新的话题。

  从长公主养着的猫儿,又谈回北地的民俗。

  “对了阿衡,我见你与萧夫人似乎十分亲近……”韶言好奇问:“可是因脾性相投之故?”

  “是也不全是。”衡玉笑道:“于北地时,萧伯母待我照料颇多,且伯母尤为钟爱阿翁画作。”

  “原来如此。”韶言还欲再问一句“萧侯”,但到底还是未能出口。

  他有个贪心的想法。

  能这样同阿衡走在一起的日子,他想还能再久一些。

  不该问的,他便不问。

  他一贯很擅长掌握分寸。

  少年慢慢走着,垂眸看着二人在日光下的影子,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珍视。

  “我听说你们今日就要走了?”

  裴无双寻到衡玉时,翠槐和程平正在收拾箱笼。

  这些皆是衡玉单独带着的东西,有些同大队伍、或是与萧夫人的混在了一处的行李,此时已由王敬勇和顾听南一同去挑取了。

  “是啊,想家了,想快些回去。”衡玉方才也跟着收拾了一阵,此时坐着歇息,顺手替裴无双倒了盏茶,“你们呢?明日动身吗?”

  “我本还想和你们一起的……”裴无双叹了口气:“这下你离了队,我便也没借口跟着了。”

  坐下后接下衡玉的茶,又很快释然:“罢了,左右也就剩下几日路程了,反正之后到了京师还有机会呢。”

  说着,手肘压在小几上,朝衡玉的方向倾身过去,压低声音问:“你这次回京后,是不是要请我喝喜酒了啊?”

  衡玉看她一眼:“同谁的喜酒?”

  “你这话说得……”裴无双“啧”了一声:“当然是韶言郎君呀。”

  衡玉有些想叹气。

  这厮当真是她的好友吗?

  路怎走得这样偏?

第163章 阿衡,你疯了?!

  “无双,你莫要跟着外面那些人胡说,平白坏他人名声。”衡玉声音虽轻,却认真地道。

  “怎会是胡说呢?”裴无双奇异地看着她:“阿衡,你该不会放着这么好的一个童养婿不要吧?”

  衡玉看向她,神情难得如此一丝不苟:“韶言就是韶言,非是拿来供人挑挑拣拣的什么童养婿。”

  她如此神态,叫裴无双微微一愣:“他果真不是么?”

  “从来都不是。”衡玉道:“所谓童养婿,起初不过是一些纨绔子弟暗中拿来打趣韶言的说辞而已,只是后来以讹传讹,才传得愈发离谱了。”

  裴无双微叹气:“你如此认真地解释……看来是当真对他没有丝毫想法了?”

  “我一直将他看作家人。”衡玉道:“且自古以来,童养媳既为糟粕,童养婿亦是,此等不公之事,无关男女,从来都不是可以拿来随口打趣之事。”

  “阿衡,你说得这些我倒也听懂了……”裴无双想了想,道:“可我见韶言郎君对此似乎并不忌讳……你待他如家人,可他待你却未必如此吧?你若单因不想坐实这童养夫的流言,便先入为主,从而不考虑家人之外的其他可能,待他是否也有些不公呢?”

  “让他一生都成为别人的附属品,方是最大的不公。”衡玉垂眸吃了口温茶,才接着道:“感情之事吧,它本就玄之又玄,根本没有道理可讲,如若勉强为之,于我于他才更是不公。”

  见她一丝犹豫摇摆都无,显然是从未动过其他心思,裴无双只觉心中那极为登对的一对璧人,此时被正主从中生生劈开了,叫她扑了个空,遂只能哀叹道:“韶言郎君这样好,样貌性情,都实为世间少见,你怎偏就不喜欢呢?”

  “正因他好,所以才值得同样全心全意待他之人与之相配啊。若就这么砸在我这不知领情之人手中,岂不暴殄天物?”衡玉笑问道:“你家中也曾试过要给你议亲吧,你连了解对方都不愿了解,难道是因他们不够好吗?”

  “自然不是。”裴无双捧着茶盏道:“不过那是因我心有所属,咱们岂能一样?”

  “就算我心无所属,却也一直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衡玉放下茶盏,随手拿起一颗桂圆捏碎了剥着,边道:“缘分是说不清的,有些人你第一次瞧见时,便注定了会成为好友,乃至成为家人,唯独做不成挽手白头之人。”

  “这话我倒赞成……想我头一回见着他时,虽然此前不知心仪他人是何感觉,但那一瞬间便也清楚了。”

  裴无双说着,也搁下茶盏,托腮叹息。

  她头一回这么看好的一对儿,本以为可以捡现成儿的糖,没成想全是碎瓷渣。

  她有心想叹一句“可怜的韶言郎君”,然而转念一想好友方才的话——这世上童养媳才是多数,那些才是真正的可怜人。

  而如韶言郎君这般甘愿付出了真心的,若说他可怜,反倒是看轻了他的心意。

  因为她清楚给出真心是怎样的一种心情——相较于许多人浑浑噩噩懵懵懂懂便谈婚论嫁,连喜欢是什么滋味都不曾试过,能早早遇到那样一个值得喜欢的人,是欢喜的,也是幸运的。

  她不会后悔,当然也并不可怜。

  “去年离开京师之前,我便在想着,可有什么法子可以消除这些传言。”衡玉思索着道:“待此次回京后,我会去同长公主殿下说明此事,看看能否商议出个可行的法子来——”

  这些年来她虽是不在意这些传言,却也并非是任由它们肆虐的,只是众口难堵,的确没有什么好办法。

  人总是对脱离常态的新鲜事物有着格外强烈的兴趣,一旦听着了,不管真假,都喜欢先传上一传。

  “这还不简单?”裴无双道:“男婚女嫁,各走一边,这谣言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嘛。”

  “这主意自然都想得到。”衡玉道:“然而八字都没一撇,如何婚,嫁予谁呢?总不能单为了破除谣言,便盲目嫁娶吧,如此岂不是反失了轻重先后么。”

  裴无双思忖着,点了点头:“倒也是这么个道理……”

  然而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眼神忽然一变,盯着衡玉问:“不对,你方才说什么?”

  衡玉看向她:“什么?”

  “上一句,不对……上上上一句!”裴无双突然收起了托腮的手,如同发现了惊天秘密一般:“你方才说……就算你心无所属!什么叫做‘就算’?!”

  衡玉眼神复杂地看着好友。

  说她迟钝吧,她倒也觉出不对来了。

  可若说她敏锐吧,这都绕了八百圈儿了……此种感觉就好似是,三皇五帝已归尘土,诸子百家鼎沸之声已消匿于历史长河里,秦皇手中利剑已然荡平天下,她才晓得突然掩口惊呼一声——什么,盘古开天地了?!

  “你默认了!”裴无双指着衡玉,瞪大眼睛道:“你……你有心上人了!”

  相比她的激动,衡玉将桂圆肉送入口中,很是坦然地道:“心上人这种东西,有或没有都很平常,哪里值得你这般大惊小怪。”

  “你快说是谁!”裴无双一把抓住衡玉还要剥桂圆的手,眼神热切地道:“等等,先让我猜一猜,看我猜得准是不准……你给些提示,且说我认得不认得?”

  衡玉如实点头:“认得。”

  裴无双顿时更激动了:“那……在不在此次要赴京的众人当中?”

  衡玉将甜丝丝的桂圆肉咽下,再次点头:“在。”

  “等等……”裴无双忽然脸色一正,肃然道:“先说好,该不会是印海吧?”

  衡玉笑微微地看着她,关切询问道:“你脑子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好得很。”裴无双“嘿”地笑了一声,很快又恢复了兴奋之色,情绪切换迅速而流畅:“那让我好好想想……嗯……”

  她一只手指快速地点着下颌,像是在脑海中过滤着人选,而后眼睛一亮:“严军医对不对?上次我见你二人单独说话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