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坤仪 第19章

作者:起一声羌笛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重生 穿越重生

  她抬头望着他,不觉就笑了。

  郡主一笑,如海棠花绽放,说不出的美好动人。

  开在人的心尖儿上。

  在某些人眼中却刺眼极了。

  不远处徐士行看着眼前这一幕,在外一贯温和的脸色苍白而冷酷,人群中本就贵气逼人的青年公子此时愈发显得高贵凛然,不可亲近。从谢嘉仪提裙下马,他就停了步子看着她,一直看到她此刻抬头破颜一笑。

  始终安静注目的徐士行,瞬间感到胸膛中的心脏揪动,一牵一牵的,说不上来是不是疼,只觉得难以忍受。

  人潮如涌,周围喧嚣得很,他听不清远处树下女孩说的什么,但她的一笑一低头,她昂着下巴骄傲的样子,他看得分明。

  后面跟着的高升大气不敢喘:原来郡主是有了心上人,怪不得死活不肯做太子妃了!本来他还以为今天殿下是为了鸣佩姑娘的话才同意出门,要不然殿下肯定还在书房里处理批不完的折子和一件接着一件的棘手政务。以前有郡主缠着闹着,殿下还有休息的时候,现在一天也就只睡不到三个时辰,其余时间都是政务,要他说殿下真是愈发没有人气儿了。

  现在他倒有些迟疑了,难道殿下是早得了消息,专门出来抓奸的.....天爷,不管是不是,他们这些伺候主子的下人接下来得有好长一阵子日子可不好过了.....

  别看此时殿下脸上淡得很,没什么表情,但高升可是知道殿下此时必然是气狠了。

  鸣佩看到眼前一幕也很吃惊,她一直以为郡主说什么不做太子妃是为了拿捏太子呢。小姑娘的手段,也就太子殿下这样一心公务的人看不出来,却没想到郡主居然真在宫外有了人.....这可真是,郡主大概也不知道今天是她在殿下这里翻船的日子吧,不管她到底怎么想,是拿腔作调还是不安分.....从今以后这太子妃连同以后的皇后之位是跟谢嘉仪真真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殿下表面看起来端的是君子做派,但实际打小就异常骄傲,是绝不会容忍这些事情的。坤仪郡主谢嘉仪,从此在殿下这里......不可能了!鸣佩此时整个人都如同踩在棉花上,心跳得极快,她怎么都没想到郡主这个横在她通往前路中的劲敌,就这么没了.....她本以为得经年累月慢慢敲,慢慢熬的一个拦路石,就这么没了?

  只恨,她也毁了自己,想到这里鸣佩低了头,不能让那满腔恨泄露出来。娘娘和国公府到处为自己寻医,目前已经有了些苗头,如果能找到药王方仲子,她的身体还是有希望的。她得稳住心态,她要一点点往前走。她的前程,本就远大。

  一直安静看着的太子殿下突然让鸣佩跟上,朝着榕树下两人在的方向去了。

  鸣佩立即上前一步紧随太子身后,高升也跟上,想了想略微落后鸣佩一点。

第27章

  大榕树下谢嘉仪正兴奋说着今晚的安排, “一定要去吃一碗刘三娘馄饨好不好?”她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陆辰安,她前世好像太子的尾巴,很少出宫, 后来当了太子妃又当了皇后, 更不可能出宫了。

  陆辰安还没说话, 就听一个声音带着清贵和冷淡道:“你想再疼一次就去吃,还用问别人好不好。”说到“别人”两字, 说话人声音更淡,似乎这个“别人”只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抬举。

  谢嘉仪一惊,转头果然看到太子那张矜贵的脸。她再想不到徐士行会出来逛夜市,不说他政务繁忙, 就是夜市这种地方他也最是不喜欢,不止一次说过“人又多, 气味又杂”“吵得人头疼”。后来看她实在想去, 徐士行索性让宫中太监宫女在裕景园办了一次夜市。那是她十九岁的时候, 大婚第三年, 当皇后的第二年。大概也是她最后最开心的一次, 从那年开始,日子对她来说便愈发艰难起来。

  她的视线从徐士行身上掠过, 落在了他身侧的张瑾瑜身上, 就落后徐士行半步不到的距离, 已经不是一个丫头跟太子该有的距离。

  就是那一晚宫中夜市第二天,太后就跟她说, 她三年无所出, 宫里太医都束手无策, 陛下必须尽快有皇嗣, 当大选充实后宫。其实她那时已经吃药吃得发苦又心慌, 可是她硬气惯了,愣是顶撞太后也不低头。那时候她只想着,她的三哥哥应了她的,不会再有旁人。

  很快就是劈天盖地的要求大选的声浪,从宫外宫内席卷而来。谢嘉仪其实早已不只是心慌了,她甚至心虚,可她就是不松口,就是死死抱住最后一点确定的东西:他应了她的。最慌乱的时候,她怕极了,甚至拿君无戏言来安慰自己。他们那些人都不知道,她的三哥哥早早就答应她了,不然纵使三哥哥再好,她谢嘉仪也是不会嫁的。

  她跟徐士行开始吵架了,也不能说是吵架,是她在发脾气,徐士行更多的是沉默以对。那段时间,鸣佩因为本就跟东宫人熟悉,愈发多的来往在她与陛下之间。软语宽她的心,甚至一度她嘴硬说不出来的认错的话,巴巴盼着鸣佩去说给陛下.....

  裕景园之夜后,她的生活就开始了一场巨大的崩坏,她什么都没看清的时候,一切就坠落到底,还在不停有石头从上面落下来。每一天都有,每一天.....

  谢嘉仪几乎觉得有些冷了,不自觉往陆辰安身边靠了一些。她闻到了一股让人安心的海棠墨香,这让她又更靠近陆辰安一些,他用了她赠的海棠墨呢。陆大人果然跟旁人不同,她赠过海棠墨的人,连太傅家的女儿和公子都选择珍藏,不过偶尔拿出来赏玩,只有陆大人说用就用了。

  他,跟旁人都不一样吧。

  谢嘉仪抬头看向身边人。

  陆辰安也认出眼前来人是东宫太子,但人家显然是微服出巡,并没有人叫破身份。他一个普通的举子,就不该认识,所以他并未出言。此时感到身边人的一丝瑟瑟,他垂目看去,不提防对方已经靠自己如此之近了,正对上谢嘉仪抬头看过来的眼睛。

  陆辰安觉得心尖再次一颤。

  谢嘉仪眼中含着未坠的泪,也含着迷惘。

  明明身为郡主,封号坤仪,天子盛宠,她该过的都是随心所欲的生活。可她此时看过来的目光,却是那样零落无所依傍,好像孤身置于一场围剿中,她茫茫然不知从何突围。

  陆辰安是谨慎惯了的人,可那一刻他甚至忘了太子就在旁边,他只是嗫嚅着唇轻声唤道:“郡主,我在这里。”

  “陆.....辰安?”她似乎被时间场景困住了。

  陆辰安看着她,低声道:“我在。”

  谢嘉仪笑了,即使如此不堪的那一世,也依然有一人公然站她这个狼狈不堪的皇后,人人都说她“悍妒”“跋扈”“不堪为国母”,可眼前这人说她“雪魄冰魂,德性高华”“正位中宫,表正掖庭”。

  陆辰安看她目光回转,似乎从所困之境中走出,唇角也不觉带出笑意。

  谢嘉仪望着他微翘嘴角的样子,不觉一愣,莫名发慌,突然往旁边远了半步,低头心道:陆大人,果然美姿容。不愧是才可状元,貌若潘安,当点探花的人。

  此时大榕树下采月和如意早已噤声,高升几乎要发抖了,只因他能感觉到自家主子已经冷若冰霜,面上虽不显,但周身的冷气已经收敛不住了。天爷,郡主这是当着他们殿下的面,跟人眉来眼去吗.....

  这就是那个陆辰安.....徐士行嘴角也含着一点浅淡的笑意,慢慢转着自己拇指上的青玉扳指,眼前还是谢嘉仪念出这三个字的样子。一个外室之子,卑贱之身,也值得她一个郡主青眼,昭昭真的是愈发恣意了。

  一直到此时,徐士行都没有正眼看过陆辰安,芥子一样的人,不重要。这样想的时候,他嘴角笑意愈发深了一些,明明该是笑,偏偏带出了一丝冷酷。他垂下的眸子盯着自己的青玉扳指:谢嘉仪,你真行。

  谢嘉仪确实很行,这种情况偶遇太子殿下,她走出怔忪后居然还是欢欢喜喜的样子,站在陆辰安身边,偏着头看向徐士行和他身边的张瑾瑜,笑嘻嘻问道:“三哥,你们也出来赏月看灯?”

  说着又欢喜道:“真巧,我们也是。”

  徐士行转动扳指的手骤然一顿,拇指和食指捏住青玉扳指,抬眼看向对面人欢喜含笑的脸,噙着警告的冷意,盯着她缓缓笑道:“是巧。”

  谢嘉仪无所谓地点点头,又问:“你们要去哪里玩呢?”说着转头冲陆辰安眨了眨眼,可千万不要跟他们一道。

  陆辰安笑了笑。外面都说谢嘉仪一心想做太子妃,从小就追在太子殿下后面,追了十年,太子都没有点头。

  “你不是早先吵着要去九曲桥?”徐士行淡声道。

  “你们也要去九曲桥?”谢嘉仪确定道。

  徐士行似乎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于是所有人panpan就听见谢嘉仪欢快的声音:“那可太不巧了,我们今晚不去九曲桥。就此别过了,三哥你们好好玩啊。”说着一礼,招呼陆辰安一起,带着如意采月朝着相反方向去了。

  陆辰拱手一揖告辞,如意和采月给太子行礼告辞的时候都不敢抬头,毕恭毕敬行了礼,两人赶紧跟着郡主去了,真的一眼都不敢窥探太子此时的脸色。

  留下太子几人,高升绝望地想缩到地里去,东宫这段日子的差本就难当,结果这个小祖宗又把殿下招惹到这个地步,一拍手跑了.....

  徐士行看着那袭茜色长裙混入人群,转眼就不见了。他的太阳穴不受控制地一跳,他缓缓压下胸腔中的戾气,又看了眼她消失的方向。这才转身朝着东宫的方向去了,高升甚至不敢提醒主子要不要坐轿,只无声跟着。

  就见主子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他跟着都觉吃力,更不要说缀在后面的鸣佩姑娘。高升只得硬着头皮说话,“主子,咱们这是回去?”

  太子冷笑,“怎么你也想逛逛。”

  果然碰到刺儿上了,高升诺诺不敢多言。好在徐士行步子慢了下来,高升看到鸣佩几乎是一个踉跄,八月天夜凉如水,此时几人步子一缓,她额头鼻尖儿都已经冒了汗,可就是这样她也始终死死跟着,心里是又服气又怜惜。

  瞧着太子脸色小心翼翼笑道:“殿下步子快,奴才都快跟不上了,难为鸣佩姑娘倒是能跟上。”

  太子似乎这才想到自己身边还带着丫头,“你不是说想要看夜市?”

  鸣佩擦拭汗水的帕子一顿,没想到这种时候太子表哥还能记得,还没来得及欢喜就听太子接着吩咐道:“既然都出来了,高升你带鸣佩去逛逛。”说着一抬手,又有两人上前,太子一声吩咐,没一会儿就有人牵马来了。

  鸣佩还没斟酌好自己该怎么回答,太子已经纵身上马,打马朝着东宫去了。明晃晃的月色下,马上人单是一个背影就俊逸挺拔,这人还是大胤的太子,未来的新君。鸣佩捏紧了帕子,不言。

  太子骑得飞快,身后两个扈从不断打马好能跟住太子。都觉今夜太子不似往常,这马越骑越快,他们也只得咬牙跟上。

  鸣佩看着灯火璀璨的道路,听到旁边高升小心的声音:“鸣佩姑娘,主子今儿不痛快,不然主子是想陪姑娘到处看看的。”

  鸣佩一笑,似乎并不以为意,“我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还能劳动主子陪。”

  高升笑道:“主子待姑娘不一样,咱们东宫的人心里都明镜似的,只怕姑娘将来必然能有个位份。”以前郡主要做太子妃的时候,可不好说,郡主悍妒,眼里是一个人都容不下的,现在太子妃换了人,鸣佩姑娘的好前程是定了的。

  鸣佩却只是笑没有接话,“有个位份”......可不是她想要的,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另一头谢嘉仪陆辰安几人转到了一处人少的河边,热闹声都远了,只见明月高悬,天上一轮,河里还有一轮。

  谢嘉仪又往河边行了几步,探身去看水中月。

  “郡主,小心!”

  这边毕竟是人少的河边,地面并没有那么平坦,眼见郡主踩到凸起的碎石,随着陆辰安提醒,是他看似非常轻盈地一扶,随即松手。

  后面随着郡主的如意收回欲要前去扶的手,借着明亮的月光不动声色重新打量所有人眼中的病弱公子。

第28章

  陆辰安的一扶, 引起如意的注意。他借着月光重新打量这位看似病弱的陆公子。

  陆辰安抬手握拳置于唇边轻咳了两声,如意才收回了视线。采月轻扯如意往后退去,站在离郡主略远一些的树影下, 既不会碍着主子, 一旦主子吩咐又能随时应声。她注意到如意打量陆公子的视线, 低声问道:“怎么?”

  “刚才——,陆公子可不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的反应太快, 手上动作也太稳。

  采月不以为然,“难不成陆公子还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你也忒多心了,我看陆公子就是时时留心着主子。”

  如意嗯了一声,“许是吧。”

  两人悄悄看着前面青衫公子和茜色长裙少女, 他们身前是偶尔风过起了縠纹的水面,天上是又大又圆的月。当女孩偏头说话的时候, 青衫公子就微微侧身认真听。

  仔细听原来是郡主还没忘了有名的刘三娘馄饨, 陆辰安轻声道:“郡主不常吃外面的东西, 偶吃街边外食难免肠胃不和, 我知道一处又好吃又干净, 郡主喜欢的话,下次带你去尝尝吧。”

  谢嘉仪可太高兴了, 立即问道:“下次是什么时候?”又问:“比刘三娘家还好吗?我怎么没听过呢?”

  月光下她的眼睛里亮晶晶的, 仿佛落进了星子。

  陆辰安的笑声低而清朗, 和夜晚的明月清风一样好。

  即使他不笑的时候,谢嘉仪注意到他的眼睛里也仿佛含着笑意, 而他笑起来, 整个人都是暖融融的。原来陆大人笑的时候, 让人觉得这样好呀。谢嘉仪仔细回想, 好像前世真的很少见到陆大人的笑容。

  十九岁的陆大人, 这样爱笑的吗?

  河边的柳树一树树都是金黄,陆大人的笑容含蓄而又蕴着像这金黄色柳树一样的东西,谢嘉仪想,那大概是一种属于秋天的灿烂,含而不露,但是它就在那里。在金黄色的一树树柳树上,在明朗朗的月光上,在陆大人眼中的笑意里。

  两人视线相对,不觉又各自移开,落在好像绉纱一样起了波纹的河面上,两人一时间没了话,看着微风带起的绉纱又慢慢展平,风过后,河面好像又成了一面澄澈的镜子,映着柳树的倒影,映着天上的月。

  谢嘉仪轻轻扯着身后垂下来的柳条,陆辰安注意到一片金黄色的柳叶打了个旋儿掉落在她的发上,给乌压压的发添了一抹灿烂的黄。他蜷了蜷右手,又慢慢松开,可惜不能帮她取下来。

  谢嘉仪估摸着时辰到了,转身看向后面的采月如意,两人含笑冲她点了点头。

  她就知道都安排妥当了,谢嘉仪松开手中的柳条,再次抬头看向身边的陆大人,“陆公子,我今晚还有礼物赠你呢!”没有才艺的谢嘉仪觉得自己可以通过豪横的礼物表达自己的心意。

  陆辰安转头看身边女孩,就见女孩笑盈盈指向前方,“看呢,你的礼物!”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天边突然绽放漫天的烟火,一片银色如星辰纷纷坠落,充满整个天幕,而银色星辰之间,一只鹿形出现,仿佛漫步银河。

  更奇妙的是,这只鹿在星河中停了好一会儿,才消失在一片璀璨中。

  随着接连的五彩烟火,最后半空腾出“国泰民安”四个字。满城人都被半空的烟火吸引了目光,不知多少人仰头去看,如此大手笔,不少人都以为是朝廷主持。

  谢嘉仪笑盈盈道:“陆公子,我赠你满城烟火!”璀璨烟火还未散开,女孩的笑容连她的身影都无比清晰。

  当这场轰轰烈烈的烟火在城中人一波又一波的欢喜叫声中落幕的时候,一向无论临何事都处变不惊的陆辰安似乎依然没从那场盛大的烟火中回神,他这样聪明的人,轻易从中看到自己的名字,有人于一场如此盛大的烟火中藏了他的名字,说赠给他。

  所有人都以为这场烟火是求一个“国泰民安”,他们不知道有人用这个词只为了取其中一个“安”。

  陆辰安看着烟火落后,黑沉沉的天际,心依然不受控制在胸膛里跳荡着。

  原来这就是坤仪郡主谢嘉仪,当她想要讨要一个人的欢喜的时候,没有人能够拒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