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我一家庭妇女有啥好忙的,就给孩子做做饭,干干家务呗,要不是你们矿区太远,我都想去你们厂里上班,一方面自己找点事做,另一方面也能给老赵分担点压力。”
孩子小的时候没人带,她肯定没办法出去工作,但现在小燕已经四年级了,跟卫东他们一样,很多事都能自己做了,她还在家里确实有点闷不住。
可惜错过了最佳招工年龄,现在三十郎当岁,干啥也不好干。本来两个月前卫孟喜在书城的文具店开业,想让她去上班的,但因为最近的店也在五公里之外,她又天生不会骑自行车,怎么学都学不会那种,坐公共汽车上下班时间有点晚,也不方便。
不然,卖文具她可是很想去的,体面,工资也高。
卫孟喜理解的点点头,“何必去给别人上班,自己当老板不更好?”
“哎哟,老板谁不想当啊,我这不是没办事嘛。”
赵春来一听话音,知道小卫是要说点什么,立马接口道,“一是你嫂子口才不行,跟人多说几句话都要脸红脖子粗的,而嘛,咱们也没本钱,干不了什么大生意,只想着能把小燕供到大学毕业就行了。”
“哎呀,这做生意有大有小,又不是所有生意都要大本钱,我看你们家这个位置就不错,以后说不定要发展成美食街步行街的,先在这里占个位置多好。”
赵春来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卫孟喜相信,他已经领悟到了。
对,她就是想把卤鸭货分给唐云凤来卖,就在这儿,他们家自己的房子,支个小摊儿,或者墙上开个窗,做成卤货窗口,本钱可以忽略不计,因为不用付房租,也不需要过多的装修。
“到时候我把卤鸭货做好,让人送来,嫂子就在这人卖着,我只要成本价,赚多少是嫂子的事儿。”
赵春来听明白了,眼睛亮得不像话,要知道小卫现在的卤货,只要愿意卖,多少人都在排队呢,从她那儿批发走,拿到外省去就能赚钱,哪怕本省内是统一零售价,但也依然能赚不少。
他以前一寻思要不从她那儿批发一点卤肉来,让老婆推着小车去卖卖看,但附近已经有两家卖美味卤肉的了,他们再去插一脚不一定能赚多少,只能打消念头。
但如果是卤鸭货的话,那就是全新的,跟卤肉不一样的新产品,绝对是整个书城市第一家,独此一家,这些东西面对的又是年轻人,跟买卤肉的客户群是不会冲突的。
“只给你成本价怎么行,要不你就固定一个工资,你嫂子能卖多少算多少给她?”
卫孟喜摇头,帮他们是一方面,既然认了干亲,以后就是亲戚,亲戚之间过得好的拉一把困难的,这也是人之常情。另外,她这两天好好的想了一下未来的路,发现这确实是一条不错的路子。
现在虽然能赚钱,但产品种类太单一,光靠卤肉和鸡鸭鹅,感觉品牌的竞争力和市场占有率仍不够高,以后万一出一个类似品牌的,她的市场占有率就要被对家抢走。
卫孟喜想要做一棵大树,别人无法撼动的行业大树。
大树的根系就要发达,植入的土层不仅要深,还要广,所以尽可能的拓宽产品线和业务渠道,就非常重要。
她想通过唐云凤先开第一家卤货店,先试探一下市场行情,然后再决定要不要正式投入生产线。这些卤货和卤肉的卤水配料不一样,不能混卤,况且是两种不同的肉类,本身的味道差别也非常大,不能贪图方便而坏了自己名声。
要真开,就是一条全新的生产线。
唐云凤都高兴傻了,“我……我真能拿来自己卖?”
赵春来神色严峻,以一种不容反驳的语气说:“行,那到时候你嫂子的营业额里抽20%给你,这是你该得的。”
卫孟喜当然不能要,她定价非常实惠,刨除房租人工成本,卤货的利润只剩30%左右,给她三分之二实在是太高了,真正辛苦的是天天守在铺子里又切又称的人,她的生产过程是流水线作业而已。
双方拉锯半天,最后卫孟喜无奈妥协,“那就10%吧,说定了。”
“当然,你们先装修一下门面,等能正式营业的前两天告诉我,我来备货。”
双方说好,卫孟喜看时间还早,借口跟同学有约,就先走一步。
出了金鱼胡同,骑着摩托车,来到前天经过的胡同,温馨发廊正好在中间,位置不算醒目,但那粉紫色的灯光实在是让人过目难忘。
现在是下午四点半,一群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却正在门口倚靠着,嬉笑着,哈欠连天。
见卫孟喜看过去,眼里闪过惊艳,但见她正派,也不敢随意打趣,只是有点好奇的看着她。
“你们好,我找一下严彩霞。”
“你她什么人啊?”有个上了年纪的,像是老板娘一样的人问。
“我是她阿姨。”
女人上下打量她,像是要把她衣服剥开一样,“她阿姨,我才是她阿姨,我可没见过你这样的亲戚。”
卫孟喜狠狠地瞪她一眼,拿出李茉莉何菲菲那样的跋扈来,斜睨着她,“不认识?那你叫她爸严明汉,她妈马奇珍给我滚出来,欠老娘的钱什么时候还,当初说好的严彩霞去我店里卖服装,没干满一个月人跑了,吃老子用老子的,不还啊?”
说着,似笑非笑居高临下的看着女人,“你,又是哪根葱?”
女人见她直接叫出彩霞父母的名字,又十分跋扈,真像来要债的,这才稍微客气点,“彩霞,有人找。”
严彩霞穿着一件很不合时宜的成年女人的衣服出来,裙子很短,是玫红色的,下面是网格状的黑丝袜,据说是港城那边流行的渔网袜……这要是有一个成年女性,卫孟喜觉着是穿衣自由,可彩霞才刚十七岁!
手上还沾着一圈白色的泡沫,看见卫孟喜的眼色,一个“卫”字忍住,“阿姨?”
卫孟喜心说,这丫头还是有点眼色的,没暴露她的身份。
此时,恰巧一个秃头男人从一间小屋子里出来,顺手就在彩霞屁股上拍了一把,有没有捏,卫孟喜的角度看不见,但她十分恶心。
这只是一个十七岁的未成年!
而看彩霞的神情,除了窘迫之外,居然还有一种麻木,像是这样的事情已经重复发生过很多次,每天都在发生一样。
现在之所以窘迫,是因为被老家的熟人看到,她觉得抹不开情面。
一瞬间,卫孟喜只觉心痛不已,但她还得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免得多生事端,这里是整个省最有名的红灯区,进出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就是喊救命也不会有人搭理的。
“你这死丫头怎么回事,吃老娘喝老娘的,一分钱不还就跑,要不是我听那谁说在这儿看见你,我还找不着你呢。”
“说吧,欠我的钱你还还是不还?”
严彩霞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辩解,但她感觉卫阿姨应该是有别的目的,只低着头,“阿姨……”
“哟,这你亲戚?不像啊,亲戚这么漂亮,你咋长得非洲难民似的哈哈哈……”
其他女人也跟着咯咯吱吱笑得花枝乱颤。
“小嫂子,你说说看,你家老严有这样的亲戚没?”有个女人问。
“哎呀,他们严家的亲戚我又不是都见过,我哪儿知道啊。”那老板娘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打量卫孟喜的眼神却愈发不怀好意了。
卫孟喜听出几个关键词,想起个传言来。
严大工程师他来矿业中专进修这几年,明明妻子和孩子都在矿区,他却能十天半月不回家,要知道小陆在去京市之前可是一天大学宿舍没住过的。
两相对比,同样是出来上大学,一个顾家想老婆,一个海阔凭鱼跃,群众们私下里都在猜,说这严明汉怕是在外头有人了。
甚至,有的人还言之凿凿,说在省城看到他领着个姘头啥的。
刚开始严打那两年,还是比较收敛的,大家说了就当笑话听,可慢慢的,大家发现越来越像了。一个四十出头的大男人,整天不回家却打扮得油头粉面的,绝对是外头有姘头了。
卫孟喜不傻,此时一看女人的语态神情,已经可以肯定传闻是真的——严明汉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自己找姘头,明知道姘头干什么营生,还把未成年闺女放姘头这儿打工,这是巴不得别人早点祸害他闺女呢!
卫孟喜怒火中烧,一把拽住严彩霞的手腕,“还钱!”
严彩霞步步后退,似乎是想躲到女人的身后。
这副模样,倒愈发坐实了欠钱不还的愧疚,一群女人看好戏,也不说来帮帮她。
“哼,别以为有这么些人帮你我就拿你没办法,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走,带我去你家,让你爸妈赔钱。”说着,拽过她就走。
卫孟喜玩的就是一个快,一个凶,将她往摩托车后座上一按,在那女人反应过来之前,一拧油门就跑。
她是事先看好了方向的,那女人就是反应再快也抓不住快准狠的她。
彩霞一路抱着她的腰,一言不发,直到骑到大街上,不远处就是派出所,彩霞才搂住她,趴在她肩头“呜呜”的哭起来。
她终于知道,卫阿姨为什么来了,狗蛋和黎安华都说,卫阿姨最护犊子,不仅护她自己那五个,还护整个矿区的。
卫孟喜只能先停下,等她哭完,平静。
基本的情节她已经拼凑出来了,但还是得确认一个事,“悄悄告诉阿姨,你有没有被欺负。”
彩霞浑身僵硬,连哭声都僵住了。
“别怕,阿姨会为你保密,但也会替你讨回公道。”如果真欺负了她,那可是犯法的!她就是砸钱也要把欺负她的人砸进监狱。
幸好,彩霞摇头,声若蚊音,“没。”
知道自己在矿区孩子们的心里是很泼辣的阿姨,怕给她思想压力,卫孟喜也没回头,只是再一次确认,“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彩霞连忙再次点头,“知道,他们嫌我难看,说我跟……跟个非洲难民似的,就顶多就是占我便宜……”
卫孟喜松口气,有点哭笑不得,样貌上的不出众,在这种时候倒成了保护她的铠甲。
不过,光占便宜也够恶心的,她必须做点什么,于是转身过马路,往对面的派出所走去,举报黄赌毒,反正毒不毒不知道,但黄和赌是肯定有的,一抓一个准。
“卫阿姨,他们认识很多人呢,要不咱们还是别惹……”
卫孟喜心说她不怕,但转念一想,自己不怕,但家里有五个崽呢,万一打击报复到孩子身上怎么办?刚才自己的身份没暴露,这事就必须从长计议,于是又转了个方向,往金鱼胡同去。
唐云凤没想到,她刚走一会儿又回来,还带回一个又黑又瘦的爆炸头女孩,第一反应也是——这女孩不会是国际友人吧?
卫孟喜把她拉进屋里,问她能不能帮忙找一下当年那位帮着出警救出苏玉如的堂兄,她记得当时他是当派出所副所长的,应该是有点能耐的。
“嗐,我堂哥啊,现在已经升市公安局当队长去了,但对我们还是很关照的,你有啥事我直接跟他说。”
卫孟喜于是把严彩霞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包括她爸妈把她送到那种地方打工,在那里被成年男子猥亵,以及那温馨发廊从事不正当性交易的事情。
现在的风气就是这样,有一步一个脚印挣辛苦钱的,就有想要不劳而获的,公安已经打掉好几波了,最开始是在火车站汽车站等人流集中的地方,被打掉以后流窜到老旧居民区里,可能是因为太偏僻,生意不好,也可能是被居民举报,最近又流窜到远离主干道的胡同里。
美其名曰开发廊,但鬼知道是干啥的。
唐云凤自个也是有闺女的,一听这话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一连把严明汉和姘头骂了好几分钟,“你放心,我一定会跟堂哥说,我不说是你说的,让他们自己查去。”
对于抓这种败坏风气的事情,局里每年都有指标,完不成要被通报批评,超额完成的话还会发奖金,谁不愿意去抓呢?
以前一直抓不着,那是因为这些人警觉得很,选的地方都有前后门,街头巷尾都有人望风,一旦看见公安来了,打个暗号,立马就有人组织着从后门撤走了。
等风头过去,他们甚至连地方都不换,重操旧业。
闻讯而来的唐队长,是个年近四十的铮铮铁汉,当听到彩霞被成年男性动手动脚,顿时气得额头青筋直冒,“那叫猥亵!”
“哥你不知道,还有更气人的,这居然是她亲爹送去的。”
唐队长猛的在桌上捶了一拳,“可恨!”
唐云凤想得比较简单,“哥你快去抓他们吧,全关进去坐牢。”
卫孟喜简直哭笑不得,这就是没什么社会经验啊,要是那么好抓,公安机关能任由他们逍遥到现在?
果然,唐队长叹口气,“那些后门都是私自搭建改造的,就是里头的人也找不到暗格和机关。”
根据他们这两年的经验,里头的妇女,大部分是自愿的,但也不排除一些是被迫的,要是谁都能知道机关暗格和小门在哪里,是不可能让她们知道机关的。
卫孟喜也有点发愁,要真这样,那确实没办法根除。
正在他们发愁的时候,早早的被他们支开的严彩霞,忽然站在门外,很小声的说:“我……我应该知道。”
卫孟喜正要问,唐队长已经从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撕下一页,“能帮我画个示意图吗?”
严彩霞是在里面待过好几个月的,别的店她不知道,但温馨发廊她清楚,哪儿是后门,哪儿是可以藏人的暗格,甚至连老板娘藏钱和藏账本的地方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