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施黛
原本大家都以为此女定会嫁进皇室成妾,却不想其最后的归属,竟是将军府。
于是市井之上,不免有些英雄难过美人关的编纂故事陆续传出,不过这些也不过闹笑罢了,霍家不是普通的簪缨世家,他们与西凉,那可是真真切切存仇了的。
迎亲准备时间不足十日,又因顾及着程夫人的心情,霍厌并未将场面弄得太过高调张扬。
而施霓正好也不适应吵闹和应酬,于是自然乐意应下化繁为简的形式。
在京中她又没个相熟之人,要那么多人来看又有何用呢?
只是在等待霍厌上门期间,整个小院,也就只阿降一人面上显露满满的慌张。
她看着施霓一身凤冠霞帔被,正端坐对镜慢慢描着眉,根本毫无异样,于是忍不住俯过身去,小声附耳说道。
“姑娘怎一点不见惊慌,阿降上次都警醒过姑娘了,将军府与我们西凉有血仇在,此番霍将军突然毫无征兆地要把姑娘迎进去,不排除是为了报复呀!”
施霓目光依旧凝在镜上,“阿降放心,将军不会的。”
“姑娘何以这般笃定?”
施霓抬手放在嘴边,声音压小,同时示意阿降再离近些,而后煞有其事地严肃回说:“因为,将军中了我的计。”
阿降立刻眸色紧张,追问,“什么计?”
“美、人、计。”
看阿降惊得瞠目,施霓轻言一笑,同时终于将入鬓长眉画好,仔细端详,看着镜中人皎面倩倩,颊带淡淡藕粉色,从里到外都透着娇艳,还算得满意。
今日这妆容,她完全自己上手,没一个环节假手于人,该是这数月来,她描画最认真的一次。
毕竟,这是她的人生大事,即便环节不繁复,旁人更没几分重视,可只要踏足将军府,她便算是真的嫁了他啊。
真好。将黛粉放下,施霓扬唇展颜,不否认自己的期待。
这时,侯在外面的仆妇们相继进来,施霓敛神复正,而阿降也不敢再继续追问。
很快正时到,仆妇们立刻忙碌起来,有的递来苹果叫她捧握,有的拿过盖头帮她遮面。
施霓抿了抿唇,捧住苹果,垂目看着自己的衣裳。
一身红绿叠制喜服,虽不是特制,可样式却很好看,裁剪精美,很适合她。
自来到上京后,为寻低调,她便很少穿红,更很少涂抹艳丽妆容,而眼下不必遮掩锋芒,她五官的艳色尽数展露,与这衣服相衬一映,不论身段还是姿容,都绝对称得上是上上等。
被人左右搀扶围簇着起身出门,当下又听外面炮竹声惊耳响起,施霓这才后知后觉心头微荡,真实有了几分,即将成亲的紧张感。
即便在外人眼中,这不过是梁帝的谋策,将军的敷衍,甚至皇室的摒弃……可施霓却真的从心底感到高兴。
她相信,将军此时定也同她一样心绪难宁。
原本还以为门口会十分冷清,毕竟她这仄陋小院位置偏僻,往常院门外几乎是见不到半个过路人的,可不想百姓们竟如此好事,纷纷出来想看个热闹,于是一整条街巷,处处被围堵得水泄不通。
她一出来,气氛一瞬达到高潮。
“西凉降女嫁我们战胜将军!西凉王没面子哟~”
人群中,也不知是哪个胆子大的,突然对着她扬声一句,只是施霓在西凉受了太多苦难,对它早没了故国的感情,所以现在闻言,并未有丝毫情绪波动。
可大梁人却似乎格外得兴奋,一人出声后,后面便一个接一个地跟附,甚至声音越来越大,直至有一道传进施霓耳里。
“我说霍将军为何要娶着这西凉女呢,方才还困疑,现在是全明白了,将军这是要把人娶回去羞辱啊哈哈哈!”
“对对,西凉的男人被我们将军杀了,西凉人的美人,却被我们将军给占了!西凉王这脸……真疼啊。”
“住嘴!再乱嚼舌根,小心尔等的脑袋。”
施霓一下回神,辨出这声音是荆善,便想他若在近前,那将军岂不是……
还未继续思寻,手腕被人忽的一拉,她脚步踉跄了下,被迫进了一人怀里。
她大惊,刚要推拒,可盖头却被人一下撩开了。
是将军……
施霓目光惊讶,面容同时全露,一副倾城绝世的姿容落眼人眼,瞬间引得道路两旁的观礼路人屏息一顿,而后赞声连连。
“将军,快帮我盖上。”施霓忙提醒。
“他们要看,就看个够。”
话落,他直接她人打横抱起,而后外走几步,旋身登上马镫,将施霓抱于身前,明显是要共乘一骑的意思。
可……哪有这个规矩?那轿子还空着呢,在旁的仆妇们面面相觑,却谁也不敢忤逆将军的意愿。
施霓坐在高处,背贴着霍厌,心里不安地想,若真如此他们哪里还有半分的低调?
将军简直就是在向全城人宣告,光明正大,骠骑壮马,他明正言顺来娶她。
“好多人在看……”施霓颤睫。
霍厌伸手搂住她,“今日本将军勉强大方一回,明日,夫人就该被我霸着了。”
第72章
眼见迎亲队伍渐远,隐于人群之中,做了身份遮掩的宣王和宁乐公主,不由站在原地出神眺望。
郎与新妇,共骑同行,引道旁无数行人侧目,这般于婚日的高宣姿态,在大梁传统内敛的民风之下,实在算得罕见称奇。
不乘轿辇,不戴红盖,真不知这是霍将军拥美人以讽西凉的特别手段,还是抱得佳人欣悦而发,想在天下人眼前一番炫耀?
宁乐公主思寻不明,慢慢收回了目光,不过认真想想也觉后者作为缘由不太可能,霍将军威正矜高,又岂会是为贪恋美色而忘记仇恨之人。
“五哥,别看了,人都走这么远了。”
宁乐适时出声,将身侧萧承凛的思绪唤回。
闻言,对方掩饰性地收眼一笑,神色并无太多异样,可这笑容却怎么看怎么苦涩。
见宁乐的目光依旧打量在他身上,萧承凛颔首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道:“只是惊讶于霍将军的大胆行事风格,这才不免多看两眼。”
哪里是看霍将军啊,方才五哥明明和周遭百姓们一样,眼珠子都快定在施霓身上移不开了。
宁乐也不知信了没信,闻言撇撇嘴,忽的有些怅然,“太子哥哥还是闭门不出?我听说昨日,他甚至连早朝都没有去上。”
听宁乐忽的换了话题,萧承凛松了口气,之后神色微动地点了点头,语气不明地开口,“是以身体有恙为由,告了假。”
宁乐叹息,这话谁信。
先前太子哥哥求娶西凉女一事到底已在宫内传开了,下人不敢妄论主子的碎语,可宫里女人多,为主的更是不少,此番又是男男女女之间的闲话,岂会少得了被编排一通,只不过大家顾及着皇后娘娘的面子,这才没把话传到耳前。
想起最后一次见太子哥哥,他面色恹恹,整个人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宁乐心里十分不好受,同时更不能理解父皇为何执意将施霓赐给霍将军。
一个娇弱怯怯得像朵含苞嫩蕊,另一个粗凛阔武像是比石板还坚硬,把这俩人硬凑在一起,哪里看着都不算般配啊。
倒是太子哥哥文质彬彬,举止儒雅亲和,像是个真正会护花的人。
霍将军嘛,纵战场英勇无双,无敌驰骋,但为人太冷了些,到底是个不解风情的糙武人,若真论起女儿婚嫁的心仪人选,怕是要往后排一排了。
宁乐这般想着,是完全忘了自己之前也对霍厌怀过女儿家的心思。
而认为两人不般配之人,京中又何止宁乐一个?那些怀有色心贪心的皇室旁支子弟,暗地里早就对施霓不知觊觎过多少次,甚至想着圣上无意,太子无缘,何不让他们有机会捡漏一次,不想心愿到底落了空,施姑娘最后竟跟了一个他们事先怎么想也没有料到之人。
霍厌,一武将粗人,懂什么怜花惜玉!
还有程夫人,又岂会待人和善?
眼看着一朵娇花就这么被霸了去,甚至进将军府连个轿子都没得坐,不少世家公子一等纨绔,纷纷唏嘘美人时运不济,想其进府门后,将来定不被疼怜。
“走吧,去办你的事?”
萧承凛垂眼看向宁乐开口,登时把她的思绪也带了回来。
宁乐一愣,不再去想别人的事,此番出宫她可不是只为看这个热闹。
这段日子她在宫里一直老实本分待着,明面上也再未提起去寻常生,加之又和母妃诚意认了错,去了隔阂,这才能寻个看迎亲热闹的理由,得出宫机会。
不为别的,只因之前她满大街张贴的寻人告贴,时隔半月终于有了回音。
告贴上虽未言明寻人者的身份,但五千两钱银的赏赐到底是有天大的吸引力,宁乐拿出自己的小金库,实实慷慨了一回,就连向来大手大脚的萧承凛见了其这番作为都啧啧直叹。
为了个失踪的奴才,他这金枝玉叶的娇妹妹至于这么上心嘛?
不过什么主子奴才之类的话,他是不会随意说出口了,宁乐最近最不爱听他将身份阶级什么的挂在嘴边。
“五哥我们走吧,和那人约在茶楼,时辰差不多快到了。”
宁乐开口,心里不免忐忑,就怕这回又是空欢喜一场。
同时暗自腹诽着,常生啊常生,为了寻你本公主受了好多委屈,你真是太坏了!
……
到了将军府,霍厌无视众人,直接亲自将施霓从马上打横抱下,之后也未得松手。
候着的克择官手持着银斗正要行规矩,可看将军这番架势实在眼惊,反应过来后忙上前去,将斗中寓意吉祥的彩果、铜钱延外倒撒,而早就等着的街边孩童,见状一窝蜂地奔来拾捡,途个好彩头。
之后跨马鞍,自也是将军抱着过的,施霓这回是掩上红盖子了,可到底还是有些羞,哪有新娘进门第一日脚不沾地的,即便她不是大梁人,也知此为异样。
可成婚的规矩古人来定,将军府的规矩,却是霍厌来定,施霓只得听他的,当即又听闻周遭一众霍家于京中的近亲远亲纷纷起哄,施霓颤了下睫,手心不由攥紧他的胸襟来掩替紧张。
霍厌有所察觉,轻声附在她耳边,安抚着,“放心,摔不了你。”
施霓喃喃着,“不是怕这个。”
“那怕什么?”
“不知道。”施霓说不清,可就是很紧张,尤其待会要见他母亲,想起那些传言,不由心生几分俱怯。
“怕我吗?”霍厌寻了个间隙,又出声问她。
施霓没有犹豫地摇头,这里她唯独信赖将军,又怎会怕他呢。
霍厌低笑,“那不就行了。这府中人人畏我,就是母亲也不能完全做我的主,霓霓若真不安,只管把我哄得五迷三道,有我纵着,这将军府又岂敢有人为难你?”
施霓听得耳朵烫烫的,闻言忙低声轻催,“知晓了,将军认真看路……”
之后的流程进行得很快,拜过先灵,再拜舅姑,只因老将军已逝,故而北面西阶的位置只有灵位,霍厌引着她躬身拜过,之后再转到东面,面拜他的母亲。
施霓恭恭敬敬,全程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蒙着盖头,她看不到程夫人的神色,不过如此隔绝视线,反倒叫她松了口气。
夫妻交拜过后,堂前算得礼毕,施霓暂被安置到了西屋,将军则在前院宴酒会客。
程夫人参完礼,很快没什么兴致地言说神累,之后被搀扶回了东屋休息,不过她是当真身体不适还是托词一言,来客也是会意相视,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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