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将月去
韩氏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实在不吃就算了,中午才用过饭,不吃就再等等。”
姜棠点了点头,“奴婢明白。”
姜棠端着托盘悄悄进去,她把粥放到小桌子上,咸鸭蛋的蛋黄一点点拌在粥里,又撒上虾皮,然后端着碗蹲在床边。
“夫人,这个咸鸭蛋是红泥腌的,一颗颗精挑细选的好鸭蛋,煮熟之后轻轻一嗑,里面的油就流出来了。不是沙沙的口感,而是绵软的,光看着就好吃。还有这个虾皮子,是东边渔民晒的,都是小虾,最是鲜嫩,拌着……”
郑氏忍无可忍道:“出去!”
姜棠把没说完的话说完,“……粥吃最香了。”
郑氏身子颤了颤,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枕头洇湿一大片。
她抿了抿唇,伸手把眼泪擦干净,这才慢慢支着身子坐起来,“他哪里会想着我……回来还不到一个月,就又走了。”
这话本不该跟姜棠一个丫鬟说,但郑氏不知道和谁说。
以前同永宁侯说过,但他说男儿志在四方,为国效力别人还巴不得呢。永宁侯以顾见山为荣,觉得五个儿子中,顾见山最像他。
根本不在乎他吃了多少苦。
同韩氏他们更说不得,这几个儿子里,最出息的就是顾见山,所有人都巴不得她一碗水端平,又怎会体会她为幼子担惊受怕的心思。
儿媳只是儿媳,孝顺只是嘴上说说罢了。
丫鬟们也说不得,一个是主子一个是奴才,两个女儿早已经嫁人了,一个远嫁,一个虽在盛京,但不常见面。
今年过年顾见山没回来,去年也没有。
春节那会儿走亲戚,开始是高高兴兴的,后来就总想起来远在西北的幼子,想的次数多了,就成宿地睡不着觉。
郑氏知道自己因为什么病,可不能和别人说。
她是永宁侯的夫人,是顾见山的母亲,不能有丝毫怨言,这种话要让外人听见,只会扯顾见山的后腿。
顾见舟去滇南,顶多是苦一点累一点,那顾见山呢。
郑氏苦笑道:“再回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姜棠垂下眸子,一字一顿道:“夫人,五公子去西北,不单单是为了御朝,他护着的,也不单单是御朝百姓。”
心中有想守护的人,才能那般无私无畏。
郑氏嘴微微张着,像是在出神想什么,这一刻,在姜棠眼里,郑氏不是什么侯夫人,只是为孩子担心的母亲。
姜棠赶紧舀了一勺粥,“啊——”
郑氏低头看了眼点缀着橙白色的小虾米还有黄澄澄的鸭蛋黄的粥,就像姜棠说的一样,看着就好吃。
她何时让人这么哄着吃过饭,只有稚童才这样。
郑氏的几个孩子,都没这般过。
姜棠道:“尝一口吧,肯定好吃。”
郑氏看着姜棠的脸,她曾从这个角度看过永宁侯,那张老脸……看着就堵心。
这姑娘长得可真好看,看着看着,郑氏就吃了一口。
等喝了大半碗粥,姜棠用帕子给郑氏擦了擦嘴,“夫人,奴婢知道您念着五公子,五公子也念着您呢。您好好的,等着五公子回来。”
道理郑氏都明白,就是不想听罢了,“你出去吧。”
姜棠哎了一声,收起碗筷,“奴婢告退。”
出屋里出来,姜棠又把门带上了。
韩氏看碗空了,遂放下心,“好了,你下去吧,小厨房备着饭菜。”
能用下饭就是好事,吃好喝好,慢慢人就好了。
傍晚永宁侯回来,看了郑氏之后又出来了,顾见舟下职后立马去了正院,但郑氏不见人。
永宁侯在屋外走了几步,“都回去吧。”
顾见舟:“母亲是因为我才……”
他想多守一会儿。
永宁侯道:“你是厨子还是大夫,这里用得着你,说什么是因为你,说话要过脑子,难道你想给侯府招祸?”
这种话绝对不能乱说。
顾见舟执拗道:“那我等母亲用过药再回去。”
永宁侯对顾见舟还是满意的,就是性子淳厚,未经过打磨。顾见山都比他成熟稳重的多,他一生戎马天下,幸好有人继承衣钵。
“罢了,你想守着就守着吧。”
顾见舟守到了半夜,回去的时候其他丫鬟都已经回去了,就白薇在门口守着,“四爷,大娘子已经睡下了,您可用了饭,小厨房温着包子和粥……”
顾见舟:“我不饿,你下去吧。”
他推开门进屋,屋里亮着一盏烛灯,烛火一闪一闪的,他走到床边坐下,陆锦瑶的睡得很踏实。他不知道当初接着压缩饼干的功劳请命去滇南是对是错,若不去的话,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到现在,他才明白,当初五弟离开时,都承受了什么,那时顾见山才多大。
次日一早,陆锦瑶为顾见舟收拾东西,她打算让露竹和箐湘跟着顾见舟去滇南,虽然平日顾见舟用不着丫鬟伺候,但有丫鬟跟着能方便得多。
露竹行事稳妥,箐湘略通医术,她现在有陈嬷嬷,暂时用不着箐湘,其余人,跟她守在宴几堂。
郑氏病了,但顾见舟是非走不可。
原本就因为离开的事弄得谁心里都不好受,现在郑氏一病,更不好受。顾见舟觉得自己为人子未能尽孝,为人夫不能为之遮风挡雨。
若是以前,这些心事肯定逃不掉陆锦瑶的眼睛,如今,顾见舟学会了隐藏。
给顾见舟收拾了一些路上带的东西,陆锦瑶道:“去正院吧。”
陆锦瑶以为,郑氏能吃下饭就没事了,却不想晨起时郑氏突然高热,昏迷不醒。
在外请了府医无计可施,最后永宁侯拿着自己的腰牌去宫中请太医。
宫中来的是李太医,陆锦瑶曾有幸见过一次。
诊过脉后,永宁侯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太医道:“像是热症,却又不是,倒好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尊夫人近来可受了什么刺激?”
永宁侯看了眼床上的郑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头发被汗打了个精湿,嘴里一直喊着顾见山的名字。
“未曾受什么刺激。”
李太医道:“那先开些压惊镇定的药。”
第40章 当丫鬟的第四十天
等南香送李太医离开, 永宁侯坐到床边,他握住郑氏的手,轻声道:“见山吉人自有天相, 从小到大,从未让你我担心过, 你不必过于忧心。”
郑氏还在梦中,不知梦到什么, 眼泪顺着鬓发流下来,枕头上一片濡湿。
永宁侯叹了口气,就算知道病的根结在何处, 也不能把顾见山叫回来,军中将士, 未得传召不得回京,军令如山。
这世上不止有郑氏思念儿子,所有的母亲都思念儿子。若是人人都以病情为由把在外军人叫回来, 那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退一万步说, 就算他和郑氏今天死了,顾见山也不能回来奔丧。
永宁侯觉得郑氏太过柔弱了些, 这点事都受不住。
他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郑氏只昨晚喝了半碗多的粥,一早还未用饭。
韩氏试过,端着碗坐在床边,但郑氏眼皮都不抬,没办法只能姜棠来。
韩氏心底还不想做这些事呢, 谁愿意做伺候人的活计, 她又不是下人。
“好歹喂一些, 实在吃不下就算了。”
姜棠把干虾皮和酸豇豆炒梅干菜也多端了进来。
“夫人, 醒醒,用饭了。今儿还喝白粥,这粥熬了两个时辰,都熬出米油了。虾皮拌的多,换换口味儿,今儿不吃咸鸭蛋了,尝尝梅干菜炒酸豇豆,里头加了肉末,最是下饭不过了。”
郑氏这才睁开眼吃几口。
韩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事要让她做,一日还成,回回这么喂,早就烦了。
就喂了半碗多的粥,郑氏又睡下了。这也是姜棠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病来如山倒。
她落水时只捂着被子睡了一觉,就又活蹦乱跳了,根本没有濒临死亡的感觉。
看郑氏,才一日连床都下不来。在这里除了要小心算计,还要当心生病。
虽然这里的人生而就不平等,但面对生死,还是平等的。
韩氏让姜棠隔一个时辰过来一次。
过了一个时辰姜棠又进来,她在门口停了一会儿。屋里的窗户虽然只开了个小缝,但墙角摆了冰盆,屋里并不热。
因为关着窗子,所以桌上摆着烛台。
她把托盘放到桌上,走到床边,轻轻晃了晃郑氏的手,“夫人,醒醒,醒醒。”
见人不醒,姜棠又喊了两声,郑氏这才睁开眼睛。
她目光有些涣散,眼中还有泪光。
褪去妆粉,人比平日显得老态得多,眼睛也比平日红肿。
郑氏看是姜棠,使劲抓住她的手,“我梦见……梦见……”
她梦见顾见山死在战场了。
他一个人,孤身去敌军军营,杀了敌军的将领,自己却没回来,六月的天,被扔在了雪山里,就那么一个人。
郑氏从未去过西北,永宁侯更未说过打仗的事,她怎么能把梦记得那么清楚,什么敌军,雪山,怎么可能那么清楚。
这些话郑氏不敢和永宁侯说,他会生气,会觉得她胡思乱想,会说大战在即不吉利。但姜棠不会,她连说出去都不敢。
郑氏声嘶力竭道:“是不是那边传来什么消息了是不是见山出什么事了,你们都瞒着我!是不是……”
姜棠用力抱住郑氏,拍了拍她的肩膀,“奴婢以性命起誓,绝对没有。您是日有所思也有所梦,所以才会想到这些。若是出了什么事,人就能梦到,那根本不用飞鸽传书,直接托梦就好了。”
“夫人,梦都是相反的,信则有,不信则无。五公子没事,您别害怕。”姜棠也有些心慌,但她觉得顾见山不会死,她记得小说里顾见山也没死。
小说是围绕陆锦瑶展开的,当家主母,除了举办各种宴会,维系人际关系,还有就是操持侯府的喜事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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