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边水色
康熙心里窝着火又没法发,总不能当着大臣们的面踹大阿哥一脚吧?心里烦躁,面上就带出来了一点儿:“知道了,你们都下去。”
大阿哥犹豫了一下,还是退下去了。
等出了行宫,他忍不住拉着胤禛问:“我这分明是为了皇阿玛好,怎么皇阿玛反倒很生气的样子?”
胤禛瞅了瞅他拉着自己的手,微微笑了一下:“弟弟也不知道啊?”哼,这个时候反倒跑来问他了,从前不还是觉得他们都是弟弟吗!
他扭头就走,留下大阿哥在原地跳脚。
没跳多久,太子和三阿哥胤祉匆匆赶来了,一身的风尘仆仆。
大阿哥想要离开的脚立马就停下来了,看天看地,就是不肯离开。
太子和三阿哥进去,见到躺在病床上的康熙,表现各不相同。
三阿哥在荣妃膝下长大,又整日里沉迷书籍,最倡导的就是儒家思想中的天地君亲师,此刻见了皇阿玛卧病在床,心中大恸,扑上去跪倒在床边:“皇阿玛!您怎么消瘦成这样了?太医说了什么?有没有大碍?”
他言语真挚,眼泪扑簌簌流下,又隐含关心,康熙难免觉得安慰,柔声安慰了两句:“不要担心,皇阿玛没事儿。”
太子站在后头,看着胤祉和康熙父子深情,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他觉得三阿哥是在故意作秀,来的路上分明还没怎么样,怎么这会儿见了皇阿玛就表演上了?更何况他才不过担任了几天监国的任务,皇阿玛就病了,瞧这样子多半是要回京的,那他岂不是马上就要被拉下来了?
前些天索额图还和他说起呢,这几天监国的时候要收敛一些,多多赢得那些大臣们的支持。呸,他可是皇太子,大清的储君,那些个御史老头整日里絮絮叨叨地规劝他,难道他还不能冲他们发脾气吗?
心里想着这些,难免走了神。
康熙安抚完了胤祉,再一抬头就看见太子神神在在的表情,顿时大怒!平日里自个儿那么宠他,如今自己生病了,他竟然毫无心痛之意,到了病床跟前居然还在走神?!
比起生气,他心里头更加恼恨的是自觉对太子已经是足够慈爱,也自以为他们父子情深。从京中送过来的奏折里也不是没有告状说太子纨绔的,可是他都全部压下了,认为孩子骄纵些也无妨,太子还年幼。
可这会儿,他忽然有些怀疑自己了——自己对太子的纵容,真的是好吗?太子心里头是不是也在怨恨自己?他才十七,见了皇阿玛生病竟然毫无担忧之意,他心里真的有自己这个阿玛吗?
还是说,他更加地亲近索额图,觉得自己是太子,还有许多的人支持着自己,哪怕不尊敬皇阿玛也没有关系?
心里头疑虑重重,他却没有表现出来,反倒问起太子一路过来怎么样。
太子不知道他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回皇阿玛,儿臣一路过来尚好,只是心中惦记着皇阿玛的病情。”
不说惦记病情还好些,说了,康熙心中又添了怒意,一路上过来担心?可怎么到了,反倒看不见你的担心了呢?
可胤祉还在,外头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在,他心中虽然愤怒,却也觉得是不是自己是在迁怒这个孩子。他自己的心情不好,是能意识到的,而一旦心情不好的时候,很容易把心中的情绪放大,尤其太医说他是热寒症,更容易动怒。
思前想后,他还是没有把这肚子气给撒出来,暗自吞下了。
只是吞下了这口气,他也还是不太待见太子,当即就说:“既然来看过了,没什么事儿就回去吧。”
太子一怔:“皇阿玛……?”
康熙已经闭上眼睛了。
太子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是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说要哭着求皇阿玛把自己留下吗?皇阿玛都让他走了,他哭有什么用?说不定是皇阿玛觉得自己短时间内好不了,所以才让自己回去继续监国呢。
想明白以后,他也就不犹豫了,立刻转身出去。
康熙睁开眼睛,默默叹了口气。
行宫外头,胤禛正听苏培盛说话:“你说太子已经出行宫走人了?”
苏培盛说是:“太子才刚到的时候,大阿哥就在外头,听说没有半个时辰,太子就从里头出来了,歇都没歇一下就直接走了,听说是原路返回京城了。”
胤禛觉得不对劲,太子这来去匆匆的,不符合常理啊!
皇阿玛病了,还病得那么重,就算京城里有天大的事情,那太子也不该这么着急的回去,更何况他自己都出来来,能有什么事情能让太子不留在行宫陪伴皇阿玛?
他先想着的是皇阿玛不放心京中无人所以让太子回去,毕竟这会儿宫里头也就只有索额图坐镇,可如果皇阿玛放心不下索额图,不就意味着他放心不下太子?索额图可是太子的亲叔祖父!
胤禛转了转脑袋。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皇上也就不会让太子急急忙忙回去了。
不对、不对。
他有点儿摸不清头脑,下意识的想要求助宫里头的额娘。急急忙忙写完了一封信,却猛地想到这封信可不能就这样给额娘他们看,他手里的书信都是要过皇阿玛的手的,要是让皇阿玛知道自己在打探消息,指不定心里头会怎么想。
还是苏培盛看出来了他的犹豫和心急,立刻自告奋勇:“要不然奴才帮阿哥送信回去?我快马加鞭,三天就能回京城。”
胤禛摇头:“不必你去。”也不能让苏培盛去,大家都知道苏培盛是他身边的大太监,一刻不离身地跟着他,这个时间点,皇阿玛病了,他常在御前出入,万一被人看到苏培盛不在,肯定会猜到他是回京城去了,还得给额娘他们添麻烦,“你找个信任的小太监去,别叫别人看出来。”
苏培盛应了,连忙去安排人了。
胤禛仍旧往康熙那边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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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里。
胤禛的书信比太子还要早到一些,苏培盛交代了是急信,小太监一刻也不敢歇,当然比太子要回来得更快。
云秀和云佩觉得奇怪,看了信以后才知道太子和三阿哥去侍疾,结果太子就看了一眼皇上,就扭头回来了。胤禛信里头也提到了自己的猜测,认为是不是皇阿玛信不过索额图。
云秀看完信以后,觉得不是。
云佩问她为什么。
“索额图是站在太子身后的人,如果他真的信不过索额图,绝对不会把太子放回来,反而会把他捏在手里用来拿捏索额图。”如今大清的江山稳固,索额图总不可能真的造反自个儿当皇帝吧,别的不说,康熙手里头还捏着兵权,又带着攻打噶尔丹的兵马,只要几天就能返回击杀索额图。
索额图除非蠢透了才会在这个时候造反。
云佩说是:“你说的很对,皇上不是忌惮索额图,要真是忌惮他,就不会又重新让他辅佐太子了。”不过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云秀想了想,又说:“我觉得应该是太子那儿出什么问题了。”
和云佩的想法一样。
可太子能出的问题也就那么多个,这会儿能让康熙急急忙忙把太子赶回来的,她们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来,主要是人不在那边儿,都靠胤禛的信件诉说。
云秀又把信件重新细细看了一遍,目光落在了他所写的大阿哥的事情上,忽然问:“是不是因为这个?”
云佩也看了一眼。她心思聪慧,自然能够很明显地看出来,皇上这是在不满大阿哥。而这种不满,是不是会迁怒到太子身上?太子肯定在行宫里做了什么事情,让皇上将着前头在大阿哥身上生出来的怒气撒在太子身上了。
可大阿哥是劝康熙回来调养,太子总不会也是这个缘故吧?
她们俩都下意识地觉得不对。
只是再多的怎么也猜不到了。
两天后,太子也匆忙回来了。回来以后没多久,康熙就下了命令,让各部院的奏折奏章全部送到内阁,再由内阁三日一次送到行宫之中去。
这是不让太子监国了。
毓庆宫里,索额图和太子坐在一块儿。太子发着愣,忍不住问:“为什么啊?”
他这会儿还年轻,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之前他监国的时候不也好好的么?为什么皇阿玛突然就收回他的权力了?
索额图让他之前发生的事情详细地给自己讲一遍。
太子和索额图几乎无话不说,也就仔仔细细将当天的情形都说了,连当天自己的心理活动都说了,提起胤祉的时候,还很生气:“就老三这个蔫坏儿的,进了门就开始哭号,那戏演的比谁都真,不去唱戏都屈才了!”
索额图目光一凝:“你当时也是这样想的?”
胤礽说是。
索额图叹气:“糊涂啊!你怎么能这样想呢?”太子年纪小,还没学会不动声色,有什么情绪都放在面儿上,他这样看不上胤祉,脸上不就带出来了吗?
他细细地和太子掰扯:“你皇阿玛病了,你该和三阿哥一样,表现出悲痛、伤心,这才能让皇上知道你的孝心啊!他素来最疼爱你,自然也更期待你的反应,你就表现出和和美美的又能怎么样呢?如今这样,岂不是叫他寒心?”
胤礽别人的话不听,他的还是听的:“那现在怎么办?”
索额图说:“还能怎么办?想办法补救吧,过几天皇上应该就会回銮了,到时候你亲自去迎接,表现得心痛一些。”
除了这个也没有办法了,胤礽默默应了下来。
八月初七,康熙因病回銮。他回来的时候身体尚未痊愈,后宫的嫔妃们都得去侍疾。
云佩进了乾清宫,梁九功连忙迎上来:“德主子。”
“皇上怎么样了?”
梁九功摇头:“身上不大好,这两天东西也吃不下,废了好些纸张。”他没好意思说皇上自个儿在生闷气,但他觉得德妃能听懂。
云佩是听懂了:“八月里头天热,皇上又病着,胃口不好是自然的,你叫御膳房送点清热下火的绿豆汤来。”她没戴比甲,直接进去了。
康熙正窝在榻上,半闭着眼睛,看着像是睡着了,可那睫毛还在动呢。
云佩心知肚明,走过去,在他旁边的矮凳上坐下,也不跟他说话,拿起旁边的扇子轻轻地给他扇风。
清风徐来,康熙那颤动的眼睫毛被风吹得更厉害了,吹着吹着眼睛有点发酸,不得不睁开:“来了怎么不说话。”
云佩笑眯眯地说:“进来了看皇上醒着,外头的人又安静成那样,大气儿都不敢喘,估摸着皇上心里头不高兴,进来了就不敢说话了。”
康熙在外头憋了这么久了,愣是没一个人看出来他生气了,开始的时候还是生太子的气,到了后头,这气儿就转移到别人身上了,比如大臣们,他们整天催着自己回銮,是不是看不懂自己想要出征的心思?
再比如宫人们,安静成这个样子,是不是知道他在生气,为什么不敢出声?难道他是什么特别可怕的帝王吗?叫他们连出气都不敢?他们越是因为他生气而表现的安静,他就越是生气,到了最后已经是完完全全的迁怒了。
然而迁怒了也没什么用,又没人会哄他,他回来的时候连太子也没见,直奔乾清宫了,然后就是宫妃们过来侍疾了,后妃们都在,太子来了两回都被拦在门外,他傲娇了,觉得皇阿玛见宫妃都不见自己,分明是想偏心弟弟们了。
于是连太子也不来了。
惠妃她们倒是能看出来他在生气,可谁也没敢开口点出来,生怕他把气撒在自己的头上,因为她们根本不清楚具体的情况。
所以这么多天了,也只有云佩明明白白点出来他在生气。
康熙觉得自己委屈了:“朕生气了,你怎么敢说出来?不怕朕更生气?”
云佩心说不让你把这气撒出来,回头指不定还酝酿成什么样子呢:“皇上哪能是那样的人?您是仁君,肯定不会和我这样的人生气对不对?”
拍个马屁,再哄一哄:“皇上要是真的不高兴,就把气撒嫔妾身上吧,哎,嫔妾受点委屈也不算什么。”
康熙张了张嘴,还是憋回去了,只是心里头的不高兴确实散了不少,他伸手握住云佩的手拍了拍:“这么多年,只有你最懂我。”爱不爱的,也不纠结了,更何况他也并没觉得云佩不在意自己。
云佩仍旧给他扇扇子:“皇上病了不让用冰,不然去畅春园里散散心也好?那边儿三面环水,到底凉快些,比窝在宫里头好,环境好了,心情也好,您的病也好得更快一点儿。”
那一点寒热症也持续不了多长时间,后来他身体不好、反反复复的,多半都是气的。
康熙想了想,说:“嗯,你说的有道理,过两天就去吧。”
云佩想了想,问起贺珠的亲事:“皇上定好人选了么?”
康熙说定好了:“朕选中了博尔济吉特班第,他是科尔沁郡王奇他持的从孙,为一等台吉。”一等台吉是蒙古贵族的爵位,仅次于辅国公。
他说:“朕打算封和硕纯禧公主,等过两年看看班第对公主如何,要是好,就给他封个贝勒。”
云佩对蒙古不大了解,知道选的是博尔济吉特的人,就松了一口气:“皇上还是宠着贺珠的。”
康熙嗯一声:“她阿玛有些糊涂,可这些年也并没犯什么大错,贺珠养在宫里头也友爱姐妹,朕对她还是满意的。”
云佩知道他的脾气,对喜欢的人,只要不涉及利益的事情,他一向大方,更何况公主抚蒙。
说完这个,他又提起:“等明年吧,明年也该给胤祉和胤禛娶福晋了,他们年纪也差不多,前后脚办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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