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边水色
然后,心里头多少有点失落,因为四哥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并没有告诉过他,是因为他和大哥站在一条道上的吗?可四哥分明知道自己只是被迫站在大哥这里的……
多思无益,胤禩叹了口气。
到了下午,外头传来了谕旨——康熙彻底下定决心,决定亲征噶尔丹,彻底剿灭他。
命令已下,事情都处理完了,康熙领着几个阿哥还有后妃们住进了畅春园,也有空问起胤俄的事情了。
他最先问的是胤俄:“为什么擅自换了弓箭?”
胤俄往外头一站,心里头想着胤禟说的,对付皇阿玛就得越表现自己的委屈越好,于是嘴一瘪,眼泪唰唰地往下掉了,委屈可怜地叫了一声皇阿玛。
康熙:“……”他缓了缓,尽量温声问,“你哭什么?”
胤俄哭得说不出话,这回换成了胤禟回话了:“皇阿玛,内务府的那些人欺人太甚!”他叭叭叭地就把事情说了,况且他聪明,一点儿没发散,只陈述了事实,一点没说太子和内务府的关系。
康熙坐在上头,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扳指。他当政这么多年,脑袋转一下就能琢磨到是出了什么事。
无非就是欺凌刚刚没了额娘的胤俄,真正叫他在意的是,这事儿是谁的手笔?索额图?
索额图一向跋扈,可他不笨,不会主动把太子立到阿哥们的对立面去,更何况胤俄一个没了亲娘的光头阿哥,身后的钮钴禄氏还是和他亲额娘不对付的阿灵阿当家,对谁都没有威胁才是。
不是索额图,他下意识地略过了太子,想到了纳兰明珠,他这些年一直韬光养晦,想叫自己把他重新给提回朝堂,不会在这个时候犯忌讳,给自己找事情。
猜来猜去,几个大臣们的可能性都不大,忍不住的,他就想到了太子和大阿哥。
说实话,他对太子感情是复杂的,太子是他一手教大的孩子,他不愿意用最恶的人心去揣度他,不止太子,剩下的这些阿哥们同样如此,这些阿哥都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在他眼皮子底下长成的孩子,后宫又一向平静,他们没有理由、也没有环境生出坏心思。
他是有意让大阿哥做太子的磨刀石,这事儿对于大阿哥来说也没什么坏处,太子是他亲自培养的储君,不论是文治还是武功都很出色,大阿哥想要和太子一较高下,就得拼了命地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
康熙并不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有什么错,是大阿哥自己被纳兰明珠牵制住了。他年轻的时候不也是在这个环境下磨练出来的么?四大臣辅政,他在夹缝之中生存才长成了现在的模样,压力就是支撑着他成长的动力。
他也希望太子和大阿哥是这样的。
可现在,胤俄站在下面哭哭啼啼的,他忽然意识到,人和人大概是不一样的。
太子会对他这个养大他的亲生阿玛无动于衷,自然也会对兄弟们冷眼相待。大阿哥一心想着争权夺利,人又蠢钝,走歪了路也不是不可能。
谁都有可能在这件事里头插了手,真要追究起来,又谁都不会承认,顶多像内务府一样,推出来一个小太监顶锅罢了,阿哥们去问,推出来的是小太监,他去问,推出来的就是内务府总管。
在败坏的腐肉之下,是催生这一切的无声的温床。
他沉着脸不说话,底下站着的阿哥们难免心中忐忑,尤其是还没经过事儿的小阿哥们,胤俄已经哭累了,这会儿正打着嗝,又不敢打得太大声惊吓住了皇阿玛,抽抽噎噎的,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
胤禛和胤祚挨着,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里头都没抱什么希望——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指望着这一回皇阿玛能替小十做主。
前些年的时候皇阿玛还有一身的锐利之气,从大病了两场以后,他开始变得“仁慈”了,许是想将养身体吧,总之没什么锐利进取的意思了,所以在小十这件事情上,皇阿玛多半要和稀泥的。
果然,没一会儿,康熙开了口:“内务府如今的差事办得愈发差了,都是些尸位素餐之人,小十,你不要委屈,皇阿玛一定会替你做主,好好惩治惩治他们。”
对幕后主使只字不提,就当不知道,就当是底下的人奴大欺主。
说完这些,他又叫梁九功去取自己今儿用的弓箭来,那是一把足够华丽、也足够锋锐的弓,上头雕刻着金龙的图案,是天子的象征。
然而此刻,康熙把那把弓赏给了胤俄:“一把弓而已,朕这一把给你,如今你还拉不动它,往后要勤加练习,争取做到能拉开它的那一天,知不知道?”
胤俄已经不哭了,眼睛润亮着,大声道:“谢皇阿玛!”
胤禛和胤祚吐出一口气。
皇阿玛和稀泥其实无所谓,他们想要争取的是皇阿玛的愧疚,为了掩盖事实而对小十产生的愧疚。
这件事情,最开始的时候胤禛也是想替胤俄寻求真相的,可云秀和云佩都拦住了他,仔仔细细地和他分析了原因,说了皇阿玛可能的选择,多半是各打二十大板,找一个替身羊出来惩罚,等事情冷却过后、不至于影响到当前产生的利益的时候,他才会处理这件事情,也不会告诉别人是因为这一件事情处罚的,而是另外找借口。
就像当年太子胤礽出天花的时候一样,他明明知道那件事里或许有索额图的插手,可他忍了,等到了两年后,纳兰明珠站稳了脚跟,太子也不再有威胁的时候选择了处理索额图,用的是叫人听了都觉得“无理取闹”的借口。
他从来都不是个冲动的人。
当年擒鳌拜,所有人都说他冲动,叫了几个会布库的小哈哈珠子就想着打败满清第一巴图鲁,哪怕最后成功了,也有人说他不过是侥幸。没人知道他推演了无数遍可能产生的结果,也做出了许多的努力,确定了万无一失才动的手。
他们只看到了他的幸运,没看见他的费心图谋。
云秀和胤禛说:“可别小瞧你皇阿玛,他是个聪明人,也能忍。”在他眼里头,利益是最重要的。
所以胤俄注定了不会被出头,注定了被和稀泥,注定了康熙会为此产生愧疚。
剩下的招数是云佩教给他的:“你要学会拿捏他的愧疚和不忍。”她拿捏住了康熙的愧疚,所以才能稳稳地站在现在这个位置上。
如今比她先进宫的早就失了宠,比她后进宫的也早就在后宫里头沉默下去了,宫里头的新人一茬一茬地进,可康熙每个月还是会抽出固定的时候去永和宫里坐一坐。
她不需要康熙真正的宠爱,她只想要他来坐一坐,告诉别人她还是得宠的,这样才能替宫外的云秀和乌雅氏、宫里头的胤禛、胤祚和以及胤祯保驾护航。
坐在皇位上的就算不是康熙,换另一个人来,也是一样的。
云佩想,他以为自己爱过他,却被他一点一点地推远了,其实他不知道,自己从来没有爱过他,从头到尾都是利用。
作者有话说:
第107章
开了年,康熙下令亲征噶尔丹,其中,三阿哥胤祉掌镶红旗,五阿哥胤祺领正黄旗大营,而胤禛是正红旗。
庆复也要随军,云秀就搬进宫里头住了。
听到叫胤禛掌着正红旗以后,云秀和云佩都捏了一把汗,原因很简单,八旗的旗主不好当,自古的八旗旗主虽然都是无品级的,但是有着超然的地位,之前入关之前,蒙古只有一旗,后来努尔哈赤为了获得蒙古的支持,又设立了蒙古八旗,等入关以后,收编汉人,又多了汉军旗。
旗主领一旗,对于在旗的旗人来说,权力是特别大的,不管是旗人们的经济纠纷还是别的家庭理论,全都会统一汇报到旗主那里。
云佩之前看康熙批过奏折,他自己所领的三旗旗下的佐领等人经常会汇报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给康熙,比如谁家抢了邻居的鸡鸭,谁家嫁女儿,女儿特别漂亮等等。康熙没有不耐烦,挨个都批阅过去了,空闲的时候还会和佐领们聊聊八卦,如果特别忙,也会批一句已阅、知道了。
八旗的旗民和隋唐时候的府兵差不多,战时都是要出去打仗的,平常时候就是百姓,所以八旗子弟不许经商、不事生产,就怕到时候要打仗了没有兵可用,包衣也是在旗的旗民,但包衣出身的人就相当于从前的奴隶一样,所有的事情都是旗主决定的,没有自己的主动权。
旗主权力太大,从设立开始基本就都是宗室担任的,比如皇太极时期的豪格和多尔衮,手里就握着八旗的兵力,尤其是豪格死后,八旗大半的势力都在多尔衮手里,顺治才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康熙掌管着上三旗,云秀和云佩就是上三旗,从前是包衣,所以要进宫选秀,是皇上的奴才,胤禛管着的正红旗是下五旗,下五旗的包衣就是给王公贵族当奴才了。
这回几个阿哥们短暂地分到了几个旗主的权力,基本上就意味着以后他们成年分封之后,手里握着的就是这一支了,也就是说,他们光明正大地拥有了自己的势力,可以任用其中的旗民,可以挑选旗民成为自己的参谋——比起顺治皇帝之前那些铁帽子王们,如今的旗主虽然权力被刻意削弱了,却能给如今的光头阿哥们带来很好的好处。
胤禛的正红旗最开始的时候是属于礼烈亲王代善的,唯一值得一提的,是礼烈亲王代善的嫡亲额娘是佟佳哈哈纳扎青,之前正红旗的旗主是他的孙子爱新觉罗杰书,他今年五十二岁了,年纪算得上比较大的。
云秀梳理了一遍以后,迟疑地问:“皇上是不是准备趁着亲征噶尔丹以后给阿哥们封爵位了?”
自古以来的八旗由诸王、贝勒、贝子分治,如今皇上突然把各旗旗主的权力下放,总不能是平白无故吧?
云佩也觉得是这样:“阿哥们都在朝堂上开始参与政事了,等回来以后,底下小的八阿哥他们也都该成亲了,况且已经出宫建府,一大家子的人都靠着阿哥们的那点俸禄过活,不够的。”所以估摸着康熙是真的想封爵位了。
这是好事。
她们特意把胤禛他们叫进了宫,和他们说了可能的猜测:“战场上刀枪无眼,你们先要好好保重自己,然后再考虑建功立业的事情。”先活着,才有时间去想别的。
云秀又特意交代胤禛:“你和小六的骑射功夫并不出色,这并不是贬低你们,只是想叫你们认清自己的实力,不能莽撞,就算没法儿建功也没有关系,你是你皇阿玛的亲儿子,还能落选不成?”
要是别人说这话,胤禛早把人撅回去了,可说话的是姨妈,他也就捏着鼻子听了下去,心里头想着姨妈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他留啊!
可他也没办法,还想着保护小六呢。
只好应下了。
云秀和云佩倒是隐隐有些担忧,胤禛骑射一般,在和噶尔丹一战中未必能够立功,也不知道皇上要怎么个封法,先封王还是先封贝勒,哪几个先封?之前南巡的时候,皇上就特意叫了大阿哥、太子和三阿哥出去,反倒忽略了胤禛,后来胤禛很是难过了一阵,她们劝过是因为年纪的缘故,他的心结才解开。
要是这一回再落到哥哥们后头,想必胤禛又要不开心一阵子了。
这事儿也不是她们能够决定的,不过是想一想罢了。
上回胤俄的事情结束以后,康熙并没有对太子或者大阿哥做出什么不一样的改变,甚至刚过年那会儿,他身上不大干净,问过百官以后,还叫太子去帮他祭天——上一回祭天是大阿哥去的。
说明康熙自己私底下已经有了决断了,多半就是大阿哥背后折腾的这件事。
听说为了这件事,胤禛和胤禩吵了一架,因为当时他们都想着要替小十找回公道,这事儿是大哥做的不对,总该制裁他才是,可胤禩却去找了大阿哥求饶,想叫大阿哥不要苛待胤俄。
四阿哥觉得他这样做,姿态太低,丢了皇阿哥的脸,大家都是兄弟,凭什么要自己比兄弟低人一等?
两个人吵了一架,却也没不欢而散,因为吵到后头,胤禛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对于胤禩来说有点伤害性过强了——他身后站着额娘和姨妈,不管是额娘得宠还是姨妈那些功劳,足够让他挺直胸背堂堂正正地做人,可以不在任何一个兄弟面前胆怯。
但是胤禩不行,他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
为了胤俄去求大哥,已经是他在那个处境里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想明白以后,他就和胤禩道了歉,没有说自己想明白是因为意识到了胤禩的身份问题,而是说自己口不择言了。
胤禩后来接受了道歉。
只是云秀看着他们两个如今的相处方式,到底因为那一天,两人生了一点儿隔阂,不是那种把人膈应到死的嫌隙,而是忽然意识到了,他们彼此是不一样的,身份地位不一样,会做出的选择不一样,如今只是一个想借着皇阿玛的权势对大阿哥施压,另一个却想的是委曲求全。
他们的选择是会冲突的,彼此之前的利益有冲突的时候,往往并不能顾及到对方,他们都是骄傲的人,绝不会为了利益让对方屈服,亦或是屈服对方。
未来怎么样,谁也不清楚。
这些事情都是云秀自己操心不到的,他们的友谊该有他们自己去维系,而并非是她们插手。
皇上带着大臣、阿哥们外出了,这回福全和常宁都没有上任,所有的嫔妃以及太子留在了宫里,太子仍旧监国。
云秀云佩拘着胤祯不让他乱跑:“如今宫里头不比从前了,你别到处跑,万一冲撞了什么人。”从前宫里头当政的是他皇阿玛,就算犯了什么小错,略微求个情就能把这事儿放过去,太子可不一样,他是哥哥,且对底下的弟弟们没什么友爱之情,哪怕现在看着胤禛是投靠了他,他也有戒备之心,不会全然放心,当然也就不会对胤祯客气了。
胤祯虽然滑头了一点,却也不是不知道轻重,每天从上书房下来以后就老老实实回永和宫了。
这回出去不知道到底要多少时候,宫里头所有人都谨言慎行,后宫还是小佟妃管着事情,紧急时刻,又恢复了每三天请一次安的规矩。
云秀住在后宫,也得跟着一块儿去。
才刚出了冬月,天气还冷,雪也没化,云秀和云佩出门之前特意换了厚一点的衣裳,虽然离承乾宫比较近,也疏忽不得。
到的时候基本人都来齐了,她们也没什么事儿要交代的,说的都是后宫的家常事情。
年前八月的时候,胤祺的格格刘氏怀孕了,胤祺随康熙在外出征,刘氏由五福晋看着,之前胤祺是和胤禛一样出宫建府了,如今爷们不在家,五福晋难免有些手忙脚乱的,时不时地进宫请教宜妃。
宜妃头一回要当祖母了,心里头高兴又得意,面上难免带出来两分,其他人都体谅她,也没说什么。
四妃坐得近,小佟妃在主位上,底下就是宣妃,宣妃对面是赫舍里氏。
她们有一阵儿没看见赫舍里氏了,这会儿瞧她脸色,心里头都担忧:“你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小赫舍里氏坐着都大喘气儿,说话也有气无力的:“清早起来不大舒服,没事儿,我坐着缓一会儿就成。”
小佟妃难免说:“既然身子不舒服,那就不用过来了,左右也没什么事儿,从你的储秀宫出来到这里那么远的地儿,天气还冷着,别吹了风。”她是真心实意这么说,在这个宫里头,人不心疼自己还有谁心疼?小赫舍里氏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这会儿多叮嘱两句是应该的。
她的好意赫舍里氏也知道,心里头微微叹气,从前在宫里头,她有姐姐留下的恩泽,后来后宫里头接连出了三位皇后,她这个先皇后的妹妹的名头也就没那么响亮了,平日里都是温僖贵妃照顾她,可温僖贵妃也没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自己的身体她自己清楚,如今费尽心思再来这一趟,不过是感到大限将至,所以来看一看这些平日里对自己颇为包容照顾的姐姐们罢了。
她坐着,身上手上都发着冷,四妃都和她说了两句话,她说不出来,只是点头和摇头,反倒认认真真地把她们看过了一遍。
惠妃对着她也都是温和的,没有利益冲突,她也乐得和人打交道,这会儿就说起没了的仁孝皇后:“当年我进攻的时候,你姐姐就已经在宫里头了,比我年纪还小些,却什么都能处理的好,是宫里头的头一个体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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