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边水色
云秀和这个妹夫不熟,只是和云烟说话:“有些时候没看见你了,身体怎么样?”云烟这些年生了五个孩子,前不久三子阿滕阿没了,云烟大病了一场,到如今才勉强缓过来。
她和阿灵阿的感情还算不错。
云烟悄悄拉姐姐的手:“我很好,只是有些放心不下姐姐们,所以跟过来了。”按理来说,南巡的时候大臣们很少带福晋,大多都是带侍妾,但是像阿灵阿这样的人总是有特权的,云烟跟过来也不算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
云秀心里头一突:“怎么了?”
“具体什么事情我不知道,只知道阿灵阿最近很忙,问起来他也不说有什么事情,只说是机密,我心里慌得很,左思右想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云烟本来和阿灵阿说好互相之间不许隐瞒的,可这日子过得久了,外头总有些她没有办法插手的事情,阿灵阿也开始有起了自己的小心思,“我是从前头走年礼的时候看出来不对的。”
一般来说他们和哪一家交好,每回送的年节礼上都会给的重一些,夫妻本是一体,以前阿灵阿从来不会过问云烟怎么送礼物,顶多告诉他自己最近结交了什么人,又有几个人需要慎重对待的。
前两年开始,阿灵阿忽然开始插手她送出去的年节礼了,倒也不是说刻意瞒着她,而是在她准备好的年礼上,在几家人里头多添上几分:“你也知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和几个阿哥们来往都是正常的。”
往年总是雍郡王、六贝勒和十四阿哥那边的礼重一些,毕竟有姻亲关系,结果这回阿灵阿多添了一点礼物送到了大阿哥府上,云烟当时就觉得不对了。
他们府上和大阿哥来往并不亲近,钮祜禄一族从遏必隆倒台以后就开始蛰伏起来了,尤其是温僖贵妃没了以后,后宫里头没人,前朝的人也沉默,轻易不会去插手皇储的事情,这几年直郡王和太子的竞争越来越激烈,谁会想不开去插手他们的事情?云烟自己也提醒过阿灵阿,直郡王那样的人并不长久,结果阿灵阿当时就笑了,笑得意味深长,说云烟不懂,太子要倒霉了。
具体的事情他没有说,但是云烟再傻也能看出来不对,所以这回跟了出来。
这会儿和云秀说完事情,再互相对视一眼,都隐隐有些不安。
云秀让她先稳住,未必就有他们的事情:“阿灵阿从前也没对直郡王殷勤过,这会忽然送礼,想必是知道太子要倒霉了,所以想要投机,你放宽心,往后叫他不要再掺和这些事情就好了。”
云烟没法,只能应了下来。
云秀忍着心中的不安回到了船上,没多久,船就行到了德州城,康熙带着人去了城外的教场,算是中途休息。
云秀她们心里头不太安定,左思右想之后没有下船,安静呆在了船上,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不对劲,没多久,康熙就回来了,云秀不敢叫人去打听消息,老老实实呆在船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这一天船上的气氛好像颇为紧张,周围的人都行色匆匆的。
云秀和云佩坐在船里,到了下午的时候,章佳氏过来了。她如今还是敏嫔,去年的大封后宫康熙对她没有任何的表示,章佳氏死里逃生,也不在乎位分了,如今她身体不好,却还是跟着南巡的船,偶尔到云秀云佩这里来坐一坐。
这次刚进门,她就说了一句话,把云秀她们都吓了一跳:“十三和太子都不在船上。”
章佳氏显然也是很害怕的:“白天的时候胤祥跟着皇上下了船留在了德州城里,我以为他会和之前一样只是呆上一天,到了晚上就会跟着上船的,我还给他煮了酸梅汤,可晚上他没回来。”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叫了吉祥出去打听,这才知道不仅胤祥,太子也留在了德州没有上船。
具体的原因她不知道,这会儿害怕,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来找了云秀和云佩。
云佩安抚了她:“万一皇上有什么事情要让太子和胤祥去办呢?咱们走的是水路,路程慢,到时候他们骑马就能追上来的。”
这话如果是对云秀说,那云秀是一个字也不会信,可章佳氏不一样,她一直养在后宫,对前朝的政事并不敏感,云佩说什么,她都会信,主要她也意识不到可能会出什么事情。
她相信以后,整个人眼见得放松下来了,只是心口仍旧狂跳,扯着嘴角笑了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身体不好,我总是想些有的没的,有时候都觉得自己这些年的时光都是偷来的。”她总觉得也许下一秒,自己就会离开人世。
云秀安慰了她一阵,才把她送走。
回到船舱里,忍不住地说起云烟和她说过的话,以及十三和太子的事情:“姐姐,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好。”
云佩停了停,说:“你都能看出来不对的事情,别人也能看得出来,再怎么样皇上也不会现在惩治太子,顶多杀鸡儆猴罢了。”
云秀想了想,可能还真的是,如今别的不说,大阿哥权势很盛,就算是为了朝堂上的平衡,康熙也不会对太子怎么样的,他会把太子当做靶子立在那里。
第二天,外头就传来消息,说太子病了,十三阿哥跟着太子留在了德州,为他护卫。
康熙的船仍旧顺着江河而下,没听说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不过他和太子的信件来往很是频繁。
云佩有一回在康熙那边撞见过外头的人送信过来,康熙叫她替他读信。
云佩就展开来读了读,是太子的信,里头通篇都是说自己虽然病了,身在德州,心却一直牵挂着皇阿玛,希望皇阿玛不要担心自己的身体,他一定会好好吃药,好好听太医的话。
康熙当时笑了一声。
云佩低着头假装没听出来那笑里带着一丝嘲讽,她抬起头和康熙说话:“太子的字愈发好了。”要是说太子心里头惦记着他,恐怕康熙还会觉得她替太子说好话,到时候迁怒到她头上,就只能夸太子的字写得还不错。
康熙脸色淡淡的:“他的字是朕当年手把手教的,那时候他没了额娘,又刚开始念书,嫌练字太累了,总是不肯握笔,是朕,是朕亲自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领着他学会的写字。”
只是当时已惘然。
康熙从前不明白李商隐这句诗,没了的人和感情,没了就没了,何必过于怀念,将来还有更多、更合适的人等着他,可如今面对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他忽然就想起这句诗了。
他叫云佩:“给朕拿纸笔来。”
云佩给他磨了墨,康熙沉思了一会儿,一低头,纸上就是全然的爱子之心了。
第119章
云佩就静静看着他在信上写得认真,字字泣血,看得人简直忍不住为他的爱子之心落泪。要是没有看到他写信的时候脸上的面无表情的话,所有人都会相信他是个疼爱太子的人。
云佩从二十年前就知道这人最爱的是他自己,或许对其余的嫔妃们、阿哥们有几分喜爱,但也只是一点儿喜爱罢了。
永远都敌不过他的江山社稷的。
可这会儿看着他面无表情抒发自己对太子的宠爱心疼的心情,到底心里头不大舒服。
康熙写信的时候没怎么避讳着她,写着写着就收了纸,搁在旁边晾干,扭头又给索额图写信,叫他代替自己去看望太子。
云佩低着头,心里突地一下。她之前猜的没错,皇上不会对太子动刀,但是他身边的人就不一定了,只是她很不明白,这两年太子已经察觉到了皇上对他的不满,努力缩紧了自己,争取不让皇上抓到他的小辫子,皇上究竟是怎么看太子的?只因为对太子不满,所以他就要削剪他的羽翼吗?
云佩不明白,也看不明白,她很少有看不明白的时候,但这回的事情,总是让她隐约觉得不对。
或许是她思考的时间太长了,康熙忽然看了她一眼:“怎么,累了?”
云佩下意识说不累。
康熙笑了一声:“还说不累,都走神了,回去休息吧,等到了江南,朕请个大夫给你好好调养调养身体。”
他说话的声音很温柔,云佩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因为她看见康熙下意识地捋着桌上的信纸,那张纸本就是新取出来的纸,平平整整,一丝褶皱也没有,但是康熙在反反复复地捋着它,好像它不够平整,碍了他的眼。
这是他在怀疑自己了。
云佩脑袋转了转,没发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只能说,皇上犯了疑心病了,如果今天不做点什么,康熙绝对会继续怀疑她。
她不动声色,只是褪了手上的护甲,玩笑般地丢在了桌上,然后说:“那都多久之后了,臣妾刚刚给您磨墨,手酸。”
康熙看了她一会儿。
船舱里有一点儿暗,哪怕开了窗,也只有一点儿微光透进来,是微暗的、带着一点儿昏黄的光亮,云佩的手就暴露在空气里,哪怕这么多年一直精心保养着,也不可避免地有了手纹,零星几圈盘在手上,就这样直直地递到了他面前。
云佩看着他:“您瞧。”
这样的情景,倒让他想起他们头一次见的时候,不是他临幸她的时候,而是孝懿皇后的赏花宴上,海棠花娇,他却一眼看到了云佩,他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看了她一眼,头一个就是看到她的手,和宫妃们的手还是不一样的,她已经进宫三年了,想来是在宫里头不得信任,也要做活,手没有别人那么细腻,有一层薄薄的茧子。
他虽然只想叫她成为一个工具,但到底还是心软了的,后来又相处了那么久,再冷硬的心也融化了。
如今她伸着手叫他看,他反倒不忍,也有些懊恼——她不过就是个后宫的女人,哪里有那么多的小心思呢?是他太过疑心了。
他伸手去握住了云佩的手,替她慢慢揉着手腕:“下次不用你给我磨墨了,叫伺候的人来吧。”
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太亲近了不好,太冷漠又会重新又勾起他的疑心,云佩就没说话,只伸着手任由他揉。
没一会儿,康熙就把手放开了:“好了。”
云佩抿嘴笑了笑:“那臣妾走了。”
康熙说好。等云佩走了以后,他叫人把两封信都送了出去。
云佩回到了船舱里,忍不住摸了摸胸口剧烈跳动的心脏,她刚刚都害怕自己在那边呆久了让康熙看出来自己的不对劲,好在康熙打消了疑心。
她回来的时候表情很镇定,进了船舱才表现出来一点不对劲,云秀瞧见了:“姐姐?”
云佩摇了摇头:“我没事。”
等到身边的人都出去了,她才和云秀说起刚刚的事情:“往后咱们要更加小心了。”
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引起了康熙的怀疑,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云秀也知道这一点,立马点头答应了:“可惜胤禛他们不在跟前,不然还是要多交代他们一下。”
云佩摇了摇头:“这些日子咱们也少和老四他们接触。”皇上已经起了疑心,哪怕暂时忘记了,将来冷不丁就会想起这个事情。
如今直郡王和太子的现在就是将来其他阿哥们的未来,皇位只有那么一个,谁都会想要去争,就算他们不争,皇上也会觉得他们想争的。
后宫和前朝本来就息息相关,如果她们和胤禛的联系太密切,迟早康熙要怀疑她们,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可云秀问她:“姐姐真的相信欲加之罪吗?”
她的话只说了一半,可云佩听懂了,她低头,从自己这个妹妹眼里看到了一种叫做野心的光芒。
云佩先是一愣,紧跟着捂住了她的眼睛:“不能想,至少现在不能想,这是要命的事情。”胤禛心里想什么,她不知道,但是不管他想什么,她现在都得把他的这个想法给按下去,皇位的竞争太过激烈了,也太过残酷,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谁敢插一手都是一个死字。
“如果将来,胤禛想要,咱们可以帮他争,但是现在不行。”
云秀眼里的光芒慢慢收敛:“对,如果胤禛想要。”
船行过山水之间,眨眼间就到了江南,太子仍旧留在德州,听说索额图奉旨去探望了太子。
胤禛也不知道是不是母子连心,从太子留在德州之后,他一次也没有进过额娘的船舱,老老实实地跟着康熙处理政事,只做事、不多说话。
云烟最开始的时候还会出来一趟和云秀说说话,如今也不来了,只叫人递了消息,说自己病了,等到病好了再来看望姐姐们。
一时之间风声鹤唳。
然而又很太平,全程船上都没有出现任何的事情,一直到江南巡视完所有的河道,再回京的时候,一切都顺利得让别人觉得奇怪,只除了太子仍旧病没好,十三也一直留在德州。
章佳氏一直担惊受怕,回京没多久就病了,因为她病了的事情,康熙还去探望过,当时章佳氏还略微提起了儿子胤祥,说有点想他了。
康熙没说什么话,只叫她好好歇着,扭头就叫了章佳氏的两个女儿从公主所里搬出来住进了启祥宫照顾她。
一点也没提让胤祥回来的话。
所有人都在煎熬着,从江南回京是在三月底,一直到了五月也没有什么动静。
直到五月底的时候,病了的太子终于回京了,让人惊诧的是,太子回京的时候并没有见任何人,而是被一支队伍护送回来的,那支队伍并不由任何人掌控,直入皇宫,一路进了毓庆宫,然后就守在了毓庆宫外。
皇太子病好了,却仍旧不许任何人进行探望,不仅如此,没多久,康熙就圈禁了索额图。
十三阿哥胤祥也被勒令呆在毓庆宫,不能出门。
朝堂上的人闻风而动,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永和宫里,云秀和云佩坐在一块儿久久说不出话。之前索额图做过那么多过分的事情,康熙也大多都是轻拿轻放,如今他这样雷厉风行地处置了索额图,虽然只是圈禁,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索额图已经完了。
他是太子最重要的臂膀,一旦索额图失势,太子就失去了支持他的人——他如今拥有的一切都会完蛋的。
如果说以前的太子还有着索额图的支持,他的人生不至于只剩下了皇帝的宠爱,还有索额图为他带来的利益,索尔图倒台,他背后的势力也会分崩离析,他就彻彻底底成为了被康熙掌控的人了。
德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都不知道,也许只有太子和十三阿哥胤祥还有索额图自己知道吧。
康熙铁了心要处理索额图,甚至说出了“索额图诚本朝第一罪人也”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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