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边水色
眼里头的恶意看着叫人害怕。
云秀皱眉。
她大约知道南怀仁的心思,他从比利时来,心里头就抱着看不起大清的心思,又垂涎大清的财富以及皇帝可以给他带来的财富。
所以他选择留在这里,用一些西方逐渐证实的东西比如天文理论、数学算法在皇帝面前卖弄。
他自己有才学吗?
是有的,但是并没有他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好,至少云秀拿胤禛的算术题看过,都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东西,他的算术题如果说是因为他年纪小而太过简单的话,康熙那里拿到的题总能很难了吧,云秀也看过,水平和现代高中没什么区别,甚至还要更低一些。
在云秀这个被微积分和高代折磨过的人眼里并不难。
但是对于什么都不知道的大清来说,就是带一点难度的、有逼格的东西。
他拿出来的东西很多,每一样都不精,但是胜在多啊,而且还通外语,可以充当外来使者的翻译官,康熙也就乐意给他表面上的尊崇。
等到有朝一日他的价值被掏空以后,云秀相信康熙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他。
南怀仁自己心里也十分清楚,也正是因为这个,所以他恐惧自己的地位会被代替,恐惧一切比他更加强、和他有利益冲突的人。
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人,就是戴梓。
他的天赋实在太好了,云秀只是略微和他提了一下现代木仓的优点,他就能够举一反三,在目前的火器基础上进行改造,而且不是一样一样的来,是把所有的优点杂糅在一起,如果不是限制于科技水平,比如造不出现代那样的子弹和足够承受温度的木仓膛,他的成就绝对不会止于此时。
南怀仁嫉妒他的天赋,也恐惧于大清正在出人意料地变得比意大利还要强大。
——他开始感觉到害怕了。
而在害怕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想办法除掉那些让他害怕的人,让自己永远处于优势的位置。
第74章
十一月回銮路途中,郭贵人生下的孩子胤俄病故了。
南巡之前,因为胤俄和胤禟才生下来没多久,郭贵人和宜妃就没跟着出来,不然路上太过颠簸也不好,但是京城里头最近的天气太过炎热,小孩子又怕用多了冰不好,郭贵人不敢给他用太多冰,结果就中了暑。
云佩知道的时候一阵叹息。
小孩子就是娇弱,哪怕再精心照看,也有看不住的时候,这会儿能说是谁的错吗?带到船上路途颠簸容易生病,不带在京城里头太热了会中暑,用了冰容易感冒,那样年轻的孩子,吹一阵风就没了。
最后伤心的也不过只是额娘。
宫里头不许烧纸,云秀她们在回程路上碰见寺庙的时候给他上了一炷香,供了长明灯。
为着这事儿,云秀她们都消沉了好一段时间,心里头又难免担忧还留在京城的扎喇芬,今年的天气实在是太反常了,扎喇芬和胤俄的年纪也差不多,胤俄出生的时候身体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好,健健康康的,谁知道就没熬过去。
而云佩生扎喇芬的时候,身体倒是调养好了,生出来的孩子也是健康的,可她还是隐隐担心。
好在皇太后好像知道她担心似的,特意叫人给她送了信来,说扎喇芬一切都好,让她不必担心。
另一个是云烟和阿灵阿的婚事之前已经定下来了,钮祜禄一族亲自去求的婚事,定在了明年初成亲。
事儿都堆在了一起,云秀就有两天没去戴梓那里,不过他一般也不出门,尤其云秀最近和他说了要小心南怀仁,他更加安心地呆在船上做火铳不出门交际了。
云秀特意给他留了一个小太监跟着他。
她最近正在忙着和姐姐一起给云烟置办嫁妆,本来这事是应该让叔叔岳色操办的,可他一直没有回来,就托到了纳喇氏和威武的头上,左右都是他们抱养过来的孩子,已经记在了自己的名下,纳喇氏和威武倒也不介意。但是云烟是嫁进钮祜禄一族,如何准备合适的嫁妆才能匹配门第,也要好好拿捏那个度。
多了人家会说乌雅氏刻意巴结钮钴禄氏,少了人家又会说穷酸。
纳喇氏拿捏不准那个度,所以写了信问云佩和云秀该怎么出,又附了一页她做好的礼单。
云秀捏着礼单看了一眼,说:“轻了。”上头的礼虽然都是合适的,但还是有一点轻,东西都是好的,就缺那么几样压轴的东西。
云佩也扫了一眼,她这会儿正歪在榻上懒懒的,手里捏着团扇轻扫:“我库房里好像有几样好东西,回头叫如意送过去添妆。”
云秀说:“我那也有。”
她拿笔在礼单上勾勾画画,没一会儿就重新整理出来一份礼单,又好好誊抄到了新的一张纸上,吹干准备叫人送回去。
云佩看着她的动作,笑说:“你如今倒是长大了好些,我原来还想着,等你出宫的时候替你备好嫁妆,如今反倒是咱们两个一块儿给别人先备上了。”
云秀把纸折好,微微挑眉:“我如今还不想嫁人呢,别说什么准备嫁妆,连宫也不想出。”
云佩轻轻哼笑一声:“这会儿说的厉害,回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跟别的小郎君跑了。”
云秀抗议:“哪有,在我心里,姐姐就是最重要的,什么小郎君,没有小郎君。”
云佩拖长了声音:“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真的没有!”
一个闹另一个笑,姐妹两个头碰头说了好长时间的话,还没怎么样,外头就有人来报信:“马上要靠岸了。”
“这么快?”云秀连忙起来。
她们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这回南巡就是为了看看水泥,以及巡视江南各地的情况,叫她觉得比较意外的是,之前宫中流传的,江南等地对康熙很是不满,这一圈下来竟然也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的不满,或许是因为连珠火铳的震慑力吧。
等靠岸以后就得坐车辇回宫了,云秀连忙问几个小的在哪儿。
春雨说:“几个阿哥们都在皇上那边儿读书呢,听说大阿哥太子和三阿哥跟着皇上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了。”
她才说完,胤禛就领着胤祚和胤禩进来了,脸上还带点委屈。
云秀给几个伺候的人使了眼色叫他们下去,扭头去抱胤禛:“怎么了?小嘴撅成这样?”
胤禛靠在她怀里,委屈巴巴地说:“为什么皇阿玛给皇祖母请安不带我们?难道我们就不是皇祖母的孙子吗?”
上回皇阿玛就没带他们,这回还是没带,等过完年他都已经七岁了!姨姨上次说是他年纪太小,前头三个哥哥的年纪大,那这回呢?
云秀心疼地抱住他:“等胤禛满七岁就好了,咱们不急,不去羡慕别人,以后胤禛比他们厉害多了。”往后你可是皇帝,这会儿在乎他们做什么。
胤禛也就是一时想不开,这会儿听见云秀安慰自己,扭头再看见两个弟弟呆呆站在地上,也就把心情收拾好了:“姨姨说的对,底下还有弟弟们陪着我呢。”
胤祚这才开口:“四哥,轮到我抱抱姨姨了。”
胤禛瞪他一眼:“你再等会,你看八弟都没闹。”
胤禩抿着嘴站在旁边,一声不吭。他如今已经有了基础的是非观,也知道云佩和云秀不是自己的亲额娘,而是另外的人,前些日子他在皇阿玛那里见过自己的亲额娘,知道她的位分很低,可是额娘走的时候朝他笑了,还给了他一盒新鲜果子,胤禩瞬间就被额娘给俘虏了。
如今他想额娘,所以略有一点走神。
云秀给了他们一盘子点心看着他们吃。
吃到一半又有人来,这回说的是戴梓的事情:“听说有个叫陈红勋的在前些日子的宴席上头问戴大人借了三千两银子。”
云秀惊讶:“三千两?”她头一个反应竟然是,“戴大人有那么多的银子么?”
云秀如今一年的俸禄也才几百两,前头发明了牛痘和水泥,康熙也才赏了她一千多两银子和几百两的黄金,真要一时之间拿出来三千两,还得废功夫呢。
姜潮低着头:“奴才不知具体情况,只知道当时戴大人当场就写下来了借条。”
云秀皱眉:“这个陈红勋是什么人?怎么会平白无故问戴大人借钱?以前从来没听人说起他们两个人关系好啊。”她去找戴梓之前特意打听过,戴梓一向很少和别人来往,虽然他人比较豪爽,但或许是因为本身的天赋和其他人有壁,他提出来的很多理念别人都理解不了,难免会产生争执,这样次数多了之后,大家也就不爱和他再来往了。
所以戴梓就有一点孤僻,和别人也不怎么交流,也没什么朋友。
冷不丁冒出来一个人和他借钱,就显得很可疑,主要是戴梓竟然还借了?
姜潮显然来之前已经打听清楚了陈红勋是什么人:“他是张献忠的义子。”
张献忠这个人云秀并不熟悉,他是崇祯年间的人,当时更加出名的是李自成,毕竟历史书上有,张献忠是在那个时候和李自成齐名的人,他和李自成一样是农民起义,推翻明朝以后建立了自己的大西政权,后来清军入关,他被豪格一箭射死,也就慢慢落败了。“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句话的由来就是他和一个和尚的赌约。
他收过许多的义子,也有很多妻妾,不过听说他最后自己的妻妾和年幼的儿子全部杀掉了,只剩下了几个义子。
陈红勋是他那几个义子里头混得最不好,但也是命最长的那一个。
其他的几个义子大多都在顺治年间就已经死了,只有他活到了康熙年间,不过因为是曾经反王的儿子,如今算不上穷困潦倒,却也过得不怎么样,仍旧抱着曾经是王爷的梦不肯撒手。
康熙没杀他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云秀听完张献忠的旧事以后就已经皱起了眉头——他入川以后,万历年间四川人口有几百万,但后来张献忠入川屠蜀,到了康熙年间统计户口的时候,四川只剩下了一万多人。
再想想他的义子,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戴梓已经写下了借条,如果只是借钱给别人的话,应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吧?
云秀心里还是不安,想了想,就说:“等咱们回宫以后,你把这个消息悄悄儿地告诉戴梓,让他多多小心。”她心里头猜到了大约是南怀仁搞出来的事情,只是不知道后续事情是什么——毕竟现在只是陈红勋来借钱,戴梓又写了借条,如果就因为这个事情就判定陈红勋是故意搞事的话,有点太过于鲁莽,在康熙那里根本立不住脚。
只能等他进一步的动作,然后告诉戴梓让他保持着戒备之心,等待他们的下一步动作。
云秀吩咐姜潮叫他一直盯着戴梓府上,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及时去处理。为了这个,她还特意去找康熙申请了随时能出去的腰牌。
康熙就好像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似的,直接给了她腰牌,也没有过问她要做什么——沙俄在雅克萨来来回回地重复打仗、投降、反悔这些操作,已经两三次了,惹得康熙很烦躁,已经决定直接让人解决沙俄,彻底把他们赶出大清。
云秀就默默等着消息。
后来姜潮再进来的时候,她就知道有新的进展了。
陈红勋让自己的儿子上戴梓府上凭着借条拿了三千两银子,戴梓的儿子收走了借条,第二天借条不翼而飞,而姜潮禀报消息的时候,陈红勋的儿子已经在拿着借条去往戴梓府上准备二次借钱了,听说身边还带着许多的家丁小厮。
云秀听了赶紧准备出宫,结果正好碰上了上课回来的胤禛三兄弟,闹着要和她一块儿去,云秀想了想,还是把他们都带上了,左右身边都带着侍卫和太监,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一直在火器营的戴梓也收到了她递过去的消息,火速往家里赶。
三方人就在戴梓的府邸前碰了面。
他们来的不算晚,陈红勋的儿子这会儿正带着人堵在戴梓家门口:“你父亲分明写了这一份借条说要借我父亲三千两银子,现在忽然又说不借了是怎么回事?”
戴梓的儿子戴松脸胀得通红:“纯属放屁!什么借的银子,那是你父亲之前拿刀架在我父亲脖子上强行借的!更何况我昨儿已经给了你三千两银子,你把借条偷了回去,又来问我借银子?”
胤禛他们三个坐在马车里吃瓜简直目瞪口呆:“还有把刀架人家脖子上逼着人家借钱给自己的?”
云秀也诧异,问姜潮:“不是说是主动借吗?怎么又变成了拿刀架着脖子借的?我派你们去盯着戴梓,你们也没发现?”
姜潮说:“这个……应该不是最近发生的事儿了,是之前就有。”
云秀坐在马车上听了外头争吵的全程,原来之前戴梓才刚入京的时候并不出名,也没有靠着火器得到康熙的赏识,只是一个普通的翰林院侍讲,而陈红勋虽然是张献忠的义子,却早早投降了清朝,卖主求荣当了一个官吏,陈红勋在当官的时候一直靠着权势向小官员索贿,戴梓就是被勒索的那一个,只是陈红勋拿了借条以后一直没有动作。
直到最近南怀仁找到了他,两个人狼狈为奸,决定把戴梓拉下水。
云秀了解事情的经过的时候,外头已经剑拔弩张了,戴松不肯给钱,陈红勋的儿子陈设死命逼迫,两边摩擦不断,家丁和打手互相对峙,戴松越说越激动,甚至抽出了家丁的刀想要和陈设对峙。
云秀皱了皱眉,给姜潮使了个眼色,又叫带着的小太监去报官。
姜潮立刻带着腰牌上去制止他们:“乐安县主到!”
陈设的脸色扭曲了一瞬,记起自己父亲的话,直接朝着戴松握着的刀上撞了过去,腰刀划伤了胳膊,他跌坐在地,大喊:“你竟然砍伤我!我要报官!给我砸!”
他身后跟着的打手就跟商量好的一样瞬间蜂拥而上,和家丁们拼斗起来。
姜潮被推挤到了一旁,无人在意。
胤禛惊呼:“他们打起来了!姨姨,咱们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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