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 第266章

作者:宣蓝田 标签: 升级流 穿越重生

  他读过的兵书浩如烟海,毫不夸张地说,除了在传承千年的十大兵书中见识过这么系统的、完整的知识体系,后世再无这样条理分明的兵家道理了。

  可十大兵书都是什么书?

  孙、吴兵法,六韬、鬼谷,全是举世无双的著作。若兵家这几位祖宗愿意扒开棺材板儿爬起来,往书上再添一句半句,天下会有无数兵者跪在地上捧着这行字状若癫狂。

  而后世兵书全是拾前人牙慧,强拆硬解,言之无物。

  三十六计半数是杜撰;历朝战功赫赫的大将牌位摆满凌烟阁,少有几个善计善谋的;古今诗人吹破了天的八卦阵也只是死阵,一旦进入实战,结阵时得敌兵站地上不动,任你们呼啦啦绕半个时辰的圈,方能成阵。

  “小将军说得好!”

  陆明睿连连拊掌,直当这是坐在马车上郊游,马车外的打打杀杀全叫他抛之脑后了,催着身侧的小童提笔速记。

  江凛无奈:“不必记,我说的尽是些废话,书里写得才详实。”

  陆明睿和他那小童都不听他的,下笔如飞。

  江凛只得接着道。

  “若我主攻,我会让所有骑兵与弓手同骑,全去敌方粮车那儿搅合,我方只留辎重兵。”

  陆明睿震惊:“那岂不是要将咱们的粮车拱手送人?”

  江凛:“他们两次过来毁粮只带了骑兵,烧了粮车就跑,讲究速战速决。如此一来,断马腿的确是行之有效的办法,但未必要用到弓手——如果我方粮队只剩下运粮兵,我会取用鞭炮。”

  “鞭炮?”

  江凛点头:“每辆粮车上藏几把鞭,再盖上油布,一点痕迹都露不出来。等敌骑冲上来了,立刻燃鞭,四处噼里啪啦的响。如此一来,他们的战马受惊,乱跑一气,骑兵也就形如‘失动’。”

  “而去了敌方辎重队偷袭的骑射手,遇到的威胁会是敌方的弓兵。他们的弓兵立定瞄准,一定比我方骑射的准头高,所以必须压制住这个威胁。”

  陆明睿立刻恍然:“用石灰迷了他们的眼!此时正是东风,只要咱们的骑兵兜个圈子,绕到他们东路扬洒石灰,红营的弓箭手不能视物,再令骑射手冲杀,此局立解!”

  “不错。敌方的弓兵观瞄没了准头,形同失了眼,这就算是被压制。”

  江凛本想说用烟雾弹的,他甚至能背下烟雾弹的成分,可惜原料不易得,也得有擅火药的匠人潜心琢磨,研究成分配比,才能制得烟雾弹。

  “如此一来,我方用鞭炮慑住了敌方的战马,在战斗中损失一部分粮车,却也让敌人行进速度最快的骑兵失动;而我方骑射手全歼敌人弓手和辎重兵,夺下了他们所有的粮车。”

  “此时,即便敌方骑兵整顿好了,反打回去,也是无力回天了。”

第242章

  二殿下是实诚人。今日设这三场军演,老将军们都揣着点好强的心思,他们是怀着挑剔的眼光,要验证兵棋有没有可取之处,看看地地道道学兵法的将军用计用策用经验,能不能胜过所谓的“数算”。

  二殿下不,他不是为了考验人来的,他更像是一把尖刀,自个儿提刀往前军的胸膛当中刺进去,把将士们的缺点全坦坦荡荡地剖给江凛看,等着他找问题。

  江凛有一套精准的计算公式,能清晰地判定出什么兵、做什么事是不及格的。

  马车里的江凛定好战策,传话给副尉之后就不管了,只管在车上授课。

  “你看红营将军选的兵种配置,是一百五十个骑兵,三百弓兵,还有五十个狼筅与勾矛。”

  狼筅与勾矛是两种尖端如钩的武器,比枪短些,被攻击时一勾一扯,勾马缰是寻常事儿,劲大得甚至连马腿都能扯断,留人最好用。

  “但他们攻只是攻,守只是守。红方将领只调配了一队骑兵来咱们这边侵扰,剩下四百个兵全干站着,不说替下疲劳的民兵,加快粮车的行进速度;也没从周围寻材料给粮车增加防御,这就是无用的行军。”

  “兵棋的意义不是固化思路,而是保持对战局的敏锐,排列多种组合,寻求最佳路径。你们常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十个娴熟的数据兵扩宽思路,能排布出整个北境所有可能出现的战局来,这就是兵棋的魅力。”

  ……

  “萧小将军真乃神人也!”

  陆明睿不停起身折腰下拜,每次起坐,头撞得车顶咚咚响,照样不觉疼。

  要不是觉得冒昧,他真想把面前这位神童子拉回师门去授经。

  他有意窥探萧小将军的师门,几个老将话里也时常带出这样的意思。可殿下口风很紧,不论他们问什么都闭口不谈,问萧小将军他自己,这少年只是笑笑,一句“不值一提”就带过去了。

  这哪里不值一提,这可太值一提了!

  兵家诸子传承至今,各家都有脉络清晰的传承,一代代师徒上源下流、名士辈出、藏书阁卷帙浩繁才是各门各派最大的底气。

  从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一家,隐姓埋名至今,这少年甫一露面,便携着一飞冲天的惊雷之势,身边却连个教他处世道理的长者也瞧不着——这是什么隐世大派?放任这样的小天才满地乱跑?

  可这位小将军写的那套书,甚至“不署名”!不署自己名,更没提师门一个字。

  他只在卷扉上写了一句“华夏出版社”。问他“出版社”是何寓意,小将军又是笑笑不说话了。

  这头,陆明睿在诸位兵圣遗作和后世军事学的对撞中不停冒出新的体悟。而马车外,鞭炮声和冷兵器的碰撞直叫一群兵热血沸腾。

  除了六百个推辎重车的民兵,剩下参与实战的兵不足一千,竟能打出三倍于兵力的阵势。

  粮车前行五里路,不过一个时辰的事,离城墙越近,东西辅城上观战的兵士全能看清楚了,愈发沸腾,只觉这什么“军演”什么“模拟对抗”真是绝了!

  蓝营仅凭五百个兵,竟把两方一千六百人马全调动起来了——“战死”的亡兵频频退场,拉车的民兵被激惹地热血上头,捡了刀拼死护粮。

  简直是十年难遇的奇事!谁不知民兵畏死,都是后方城池来的雇工,他们驼一趟辎重领一趟的钱,谁会为了边军、为了护粮而战死?不临阵脱逃就是大义大勇了。

  城头的老将们震撼地望着底下全军皆杀的情形。

  无镞头的箭,没刃的竹刀,去了矛头成了根武棍的长|枪,全成了凶悍的武器,在黄沙中斗得你死我活。

  “钲——钲——”

  沉厚的乐音穿透战场,主城楼上的鸣金号随之呜呜吹响,大钲与鸣金号是收兵之意。

  城头几十令兵提气长喝:“蓝营,胜——”

  粮车送到了,二百多辆满粮车垛得结结实实,还有几十辆缺了轮断了腿、粮草有损失的粮车,全由蓝营送到了西辅城下。

  红营领兵的贾将军,一时怔然说不出话来。

  他已是壮年了,也算是赤城一员悍将,论战功,同年纪的将领没几个比得过他,跟袁焕那蠢货不一样。战场上,贾将军分明见敌我两方打得有来有往,他自个儿估摸过数量,算到自己会输,但不该输得这样惨。

  红蓝两方各一百五十辆粮车,他们蓝营怎么交上去将近二百七十辆?路上装了黄沙当粮,还是路上造了车?

  直到“亡兵”悲愤地蠕动到他身边,一语点破:“将军!那狗头军师使诈!他偷了咱们的营旗!”

  贾将军:“……?”

  回头一看,只见马臀上竖着赤红营旗的将士,全在对面冲着他猖狂大笑。

  一群亡兵差点抹眼泪,指着自个儿光秃秃的马悲愤道:“他们扒了我们的鞍具,还扯了我们的营旗,安他们马屁股上了!”

  贾将军的脑子终于迟钝地续上了趟。

  两方的粮队间隔好几里地,这个距离,除非戴上千里眼不然什么也看不着。全营只他和副将有两把千里眼,行军途中也不会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看,何况他们还要忙着招架蓝营那群土匪一样的骑射手,看对面看个大概动向便是了。

  他只觉得自己派出去的一百来个骑兵异常神勇,劫持了敌营的所有粮车,还时不时地跑回来支援一下。

  此时想想,那是屁的“劫持”,那是人家自个儿“护送”自个儿的车!扒了所有红旗安马屁股上,改头换面变成了碟中谍!

  贾将军差点气出个好歹,提着枪噗噗刺沙:“歪门邪道!这是歪门邪道!大战之中哪容得你扒敌人的衣裳?”

  陆明睿得意一笑:“大战自有大战的应对之法。前辈莫要丢了脸面,愿赌服输,今晚带着弟兄们扫猪圈去吧!”

  城墙上下的兵轰然笑开了。

  江凛一路进主帅营,一路都得人护送,不然周围情绪高亢的兵能瞬间淹没了他。

  “萧将军智计无双!”

  “活捉萧将军的赏银涨到二十两啦!”

  满营都是欢呼喝彩声,和那十年的军旅生活接上了,勾扯出一些让人心口炽热的回忆。

  江凛失了定力,听着他们的嚷声笑了一路,可进门摘了头盔,抹了把脸顺便洗了个头,他唇边的笑就隐下去了,立刻恢复成了平时不苟言笑的样子。

  晏少昰盯着他这一头贴皮寸瞧。跟刚还俗的和尚一样,发茬短得能看见青皮,水珠直往衣领淌。

  从来仪容端庄的二殿下禁不住想:这一头寸头倒是方便,不长虱子不生跳蚤,沾灰沾血都是呼噜一把的事儿。关键还省水,北地水源不丰,冬天结冻夏天旱漠都不好熬。

  可在军中推行寸头,怕是又会惹出一群老学究,痛哭流涕念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晏少昰想了一想,只得作罢,给江凛递了块干净帕子叫他擦干头,“可还撑得住?”

  他连着打了两场对抗赛,第一场全装备疾跑五公里,累得不轻,第二场才在马车上歇了一个时辰。

  脑力与体力的高速运转,换别人得累趴下,特战出身的不会,想要不断冲破体力极限,脑袋里就不能有“累趴”这个念头,坐下吃顿饭,站起来就又是一条好汉了。

  江凛说了句暗话:“身板不行,还得练。”

  他怀念自己过去那个高大威猛的躯壳,却知大概是永远回不去了,连着十年军旅,全都是不可深想的往事了。

  “第三场怎么打?”陆明睿问。

  第三场军演的内容也早早定好了,是攻城与防守战。地点选得颇惊险,因为上马关附近没有能打的地方,江凛笔尖一划,选在了赤城。

  赤城四面城墙被蒙古轰烂了俩,将士撤退了,百姓逃走了,早成了一座荒城,南北两面城墙全成了窟窿墙,经不住一场强风,唯有东西两面城墙还坚固。这一场军演就定到了东城墙。

  晏少昰略一思索:“换将,这回我攻。”

  被他替下的是一员大将,半下午就早早吃饱了饭,早早热起了身,只等着上战场会会这声名鹊起的小子。谁成想手底下的兵都热好身了,他这个主将被换下去了。

  换别人那得发火,可这是殿下,脾气再牛的也不敢跟殿下呛声。

  那将军粗着嗓哀哀求了两声:“哪有临阵换将的,殿下你这是动摇军心啊。”

  底下的兵轰然大笑,校尉传话给都头,都头传话给小兵,渐渐全营笑成一片,千人的笑声聚在一起也似闷雷。

  晏少昰听不得笑,看着城墙下笑得东倒西歪的兵,脸色不好看了,吩咐旁边人:“每边换二百小兵下去,叫火器营调四百人过来,此战上小炮。”

  陆明睿一惊:“殿下?”

  小炮射距一里地,满药填塞能炸开一丈大个坑,即便没站在炮火中心,气浪也会冲得周围从人到马翻个跟头。

  这第三场军演上火箭火球,所有攻城械守城械上了个全,都是大家伙,一个攻城车倒了也能砸死几十个兵。就这已经叫几位老将军忧心忡忡了,殿下竟还要上火炮!那还得了?

  “……用空弹?”

  陆明睿思量,空弹能听个响,里边不填塞火药和铁砂,做得瓷实的铁壳子落地甚至不会炸开,几乎没威力。

  晏少昰微微一摇头,黄昏之下,他白天唇上点的彩脂褪了色,终于露出点原本的苍白来:“用实弹。”

  他提气朝着城楼下喝,风卷着粗沙的嗓音,传遍每一个兵的耳朵。

  “此战上小炮!谁敢再插科打诨、敷衍了事就该你死,死在这片地上,犒赏翻一番!”

第24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