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浣若君
转眼,歌舞剧结束了,人们也就散场了。
梅霜边走边说:“我这半年多在思想部上班,已经摸清楚了,一把手金部长可不像他表面上表现的那么清政廉洁,他经常借着抄家的名义私藏赃物,而且不是钱,他特别喜欢收集大黄鱼,但是,他家我去过,家里干干净净,除了墙上的领袖像,和几尊陈列着的马列雕塑,再就一个干床板,上面一床破面被,找不到任何可以藏东西的地方,我也不知道他的金条到底藏在哪儿,否则,我就可以举报他,把他拉下马了!”
金部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妻儿都牺牲在了战争中,他的衣服还打着补丁,抽烟只抽自己用手卷的散烟,平常出门,就茶缸子和茶叶都是自己备,茶缸子上的漆都掉的茶不多了,茶叶是最便宜的苦丁茶。
而他,就是思想部的一把手。
因为其是单身,生活作风又极为艰苦朴素,所以由他负责清理革命队伍里的思想败类们,首长们放心,他自己有底气,别人也怕。他的后台,也特别信任他。
但现在,梅霜已经掌握到他会贪污这条线索了。
一旦能查实证据,于整个思想部,将是一场沉重的打击。
思想部本就是个临时单位,是用来清理革命队伍中的敌特和败类的。
但是,当其的一把手被发现贪污,那整个思想部的基石就垮塌了,且不说这年头贪污是要被枪毙的,很可能整个部门,都会被裁撤掉,而思想部的后台,也会因此而受到沉重的打击。
眼见思想部的队伍越来越壮大,现在还有了白山这种一级编导来编剧目做宣传,要再不找到他藏东西的地方,整个文艺界,就要被思想部给霸占了。
到那时,全国的文艺人士们,要不做思想部的喉舌,要不,就得等着遭殃。
可金部长是一个老光棍,身无长物,也没有多余的房子。
他贪污的时候,总是特别谨慎,特别的小心,大多是借着查机密的名义,支开别人,自己一个人进黑五类分子的家,进行搜刮的。
就梅霜,在思想部忍辱负重,呆了半年,还曾冒冒悄悄跟踪了金部长几回,跟几个黑.五类私下聊天,对过口供之后,才猜测到,金部长会贪污的。
但是,推理她有,事情,她心里知道。
可她苦于找不到证据,不知道对方把东西藏哪儿了。
从人群中出来,梅霜边走边感慨:“既然他偷了大黄鱼,就该有个藏的地儿,平常呢,他三点一线,除了单位就是上门搞抄家,除了抄家,就是回自己家睡觉,他也不去别的地儿,他私藏的那些黄鱼,会在哪儿?”
陈思雨还是头一回见金部长那种级别的大领导。
既没去过对方的家,更不了解对方的人,自然也想不到,对方会把大黄鱼藏在什么地方,所以,梅霜问她,她也只能干瞪眼。
梅霜还是思想部的一员,得去上班,跟陈思雨告了别,就急匆匆走了。
陈思雨是一个人出来的,离家远,得挤公交车回去。
车挤的就像鱼罐头一样,一路走走停停,公交车每停一次,对于车上的人就是一次摧残,车下的人拼了命想挤下来,车上的则在大叫:“乖乖,已经装不下了,等下一趟吧!”
是啊,陈思雨已经被挤成一片,而不是一个人了。
她个头高一点,还好,有些个头矮些的孩子们,已经给挤的喘不过气来了。
看有一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给挤的面色铁青,不住喘息着,陈思雨弯腰,努力帮她撑开人群,也回头喊:“再别上啦,装不下啦,车上真的装不下啦!”
但她才一喊完,突然脑子里一个机灵。
“装不下了,装不下了!”反复念叨着这四个字,陈思雨脑子里瞬间清醒。
思想部部长,马干事,重新归来的白山,三个人,可谓三角鼎立,不说整个文艺界,就陈思雨自己,面临的形势也非常严竣。
因为白山是被她一手捣鬼,捉的奸,身败名裂,下放的,他不可能放过她。
但要思想部的最高领导人贪污,而且被抓了,那一切不就破局,她的难题不也就迎刃而解了?
要是原来的陈思雨,也想不到,一个老奸巨猾的大贪官会把赃物藏在哪儿。
但谁叫她有一个天生会藏宝,且藏的特别好,谁都找不着的弟弟呢。
基于刚才梅霜所说的话,她知道那位金部长的东西藏在哪里了!
第85章 跟踪
这是陈思雨头一回去思想部。
它跟人民法院是并排而列的, 而现在,人民法院已经被小将们冲击,夺权, 之后就瘫痪了,思想委员部, 取代了它的工作。
而在这些年里,被它打成黑. 五类, 送到乡下劳改的知识分子,不计其数。
当然,这地儿也不是随便能进去的,因为门口有警卫站岗。
陈思雨敬礼:“同志, 我来找一下梅霜梅干事。”
警卫把她转到了门房大爷处,门房大爷冷冷说:“梅干事不在,跟金部长一起开会去了,有事改天来。”
陈思雨说:“那我找一下白山同志吧,我是他朋友。”
显然,白山是在的,门房大爷鼻哼一声:“这是思想部,是一个非常严肃的地方,进去可不准乱跑,办完事马上出来。”
思想部会议多,既大爷说梅霜和金部长都开会去了,就证明他们都不在。
而陈思雨来, 就是为了乱跑。
硕大的院子里, 前面是办公楼, 但没有部长办公室。
陈思雨一路溜达, 看到白山在一间名字叫文娱部的办公室里, 走着走着,还看到吴小婉在一间名字叫政宣部的办公室里。
她不是来找这俩人的,自然不会去打扰他们,下了楼,再往后走,是一排平房,两边有警卫室,最中间的一间大房子的门上,才贴着部长办公室几个大字。
见两边警卫室没人,陈思雨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这屋子里,中间有两尊石膏雕塑,一尊是马克斯,另一尊是列宁,而在两尊雕塑的中间,贴着领导像,上面有一行红字:世界无产阶级大团结万岁。
除此之外干干净净,屋里连张画都没有,办公桌也是干干净净的。
陈思雨伸手,正准备触去摸那尊马克斯雕塑,却听到外面传来夸夸一阵皮鞋声,她立刻弯腰,躲到了窗户下面,等到皮鞋声经过,赶忙溜了出来。
一路小跑,她出院子时,迎面碰上吴小婉,但陈思雨没说话,低头走了。
出来之后,一路走到公交车站,陈思雨正准备上公交车回单位,就听身后有人在喊她:“陈思雨,你慌慌张张乱跑啥呢?”
回头一看,陈思雨说:“吴老师好。”
是吴小婉,追着她一起出来的。她穿一件的确良裁成的西服,肩上背着一只酒红色的漆皮包。
上下打量陈思雨,她说:“你刚才在我们思想部的院子里鬼鬼祟祟的,干啥呢,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陈思雨笑:“我是去找梅霜老师的,没找着,这就准备回家呢。”
吴小婉应该是新来的,不太清楚思想部门房的情况,不然,就该发现陈思雨是在撒谎了,但她脑子简单,也想不到,陈思雨,一蚂蚁一样的小人物,能盯上思想部的部长,那么牛的大人物,此时眼皮一翻,故意高声说:“你可是咱的大白天鹅呀,穿着裤衩子,露着精沟子在舞台上跳黄舞的,跑我们思想部来,是想污染,勾搭我们单位的男同志吧,找梅霜,我不信。”
这是公交站,是人来人往的地方。
而吴小婉当众这样说,就会有很多人看陈思雨。
一小伙定晴看了半天,突然一声喊:“这是陈思雨,大白天鹅。”
这一声招来了更多的人,有一姑娘说:“天啦,你不化妆也这么漂亮的吗。”
还有个小伙直戳戳的说:“果然是白天鹅,真漂亮,可不像那个黑天鹅,丑的跟啥一样。”
想当初,吴小婉可是被陈思雨捉奸当场,还扯走了裙子,以致于被下放到陕北的,一开始去的时候,因为犯的是风纪问题,她是被关在牛棚里的。
真牛棚,牛和马都栓在里面,臭烘烘的,还脏,恶心的要死。
后来她请了病假,借着白云给的积蓄逃到了申城,才算逃出生天。
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本来吧,回北城后,吴小婉是想通过关系跳白天鹅的。
谁知北城思想委搞了半天,单位都差点被小将们给冲掉了,陈思雨愣是毫发无伤,还登台,成了家喻户晓的大白天鹅,吴小婉既气,又恨,此时在大庭广众之下,自然就要多损陈思雨几句。
她高声说:“同志们,不但白天鹅是陈思雨,那个骚首弄姿,勾引王子,臭不要脸的黑天鹅也是陈思雨跳的,《天鹅湖》那个大黄舞,就是她一人分饰两角儿,跳出来的。”
于演员一分饰二角这种事,行内懂,但行外人不懂。
而且坐公交车的这帮人并没有现场看过《天鹅湖》,都只是在报纸上看了报道,看过黑天鹅和白天鹅的剧照而已。
而在这个年代,《天鹅湖》在民众印象中,就是黄舞。
所以吴小婉这样一说,立刻就有老太太接茬:“黄舞,伤风败俗呐。”
还有个大妈说:“我儿子要敢去现场看那种东西,我打断他的腿。”
真正现场看过,感受过高雅艺术的人是少数,而此刻在公交车站上的,没有一个是去过现场的,他们只是听人传说,要有人说它是高雅艺术,他们会附和,有人说是黄舞,他们自然也会附和。
这叫从众心理。
而现场还有好几号小混混,围着陈思雨,不但阻止她上车,还朝她吹起了口哨,目光也逐渐下流,猥琐。
吴小婉一脸得意洋洋,眼神仿佛在说:陈思雨,你也有今天。
陈思雨是个没有仇人的人,因为有仇,她讲究当场就报!
默默站了片刻,等那帮小混混口哨吹完了,发泄完了,陈思雨挤出了人群,回头说:“吴老师,我有个关于白山的秘密要告诉你,咱们借一步说话。”
吴小婉和白山是这样,他们有两年没有见过面,是吴小婉先想办法回了北城,并到思想部工作了,之后,才想办法把白山调回来的。
俩人也才刚刚到一起,虽然白山偶尔狂躁的时候,会动手打吴小婉,但平常对她很不错,整天不是甜心就是宝贝的,又写了很多剧本可以给吴小婉演,所以吴小婉对白山,不但怕,而且很在乎,很爱他。
听说是有关白山的小秘密,她感兴趣了,跟上了。
陈思雨走进一条胡同,七拐八弯,转到一个公厕后面,这才停下。
吴小婉穿的可是真皮皮鞋,公厕后面脏的跟啥一样,捏着鼻子,她说:“陈思雨,有话就快点说,这地儿太臭……”
她话还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一巴掌已经甩过来了。
脸给打的火辣辣的疼,吴小婉惊呆了:“陈思雨,你敢打我!”
扬起手臂又是一耳光,比刚才的还狠,吴小婉另一边脸火速肿了起来。
吴小婉也发狂了,也动手了。
根据上回跟陈念琴打架的经验,陈思雨攥紧吴小婉的头发,一把狠扯:“吴小婉,流氓天生下流,可以骂芭蕾演员,那是他们自己没素质,但你不一样,你本身也是个舞蹈演员,却用最下流的语言骂自己的同行,还引诱混混们骚扰同行,你她妈的卑鄙,你无耻!”
吴小婉给扯疼了,连吼带叫:“啊,好疼,我要杀了你!”
她比陈念琴更会打架,已经给陈思雨扯住头发了,也不挣扎,对着陈思雨的mimi,突然一通狠顶,于是,第二次打架的陈思雨又败了。
Mimi是女性痛感神经最敏感的地方,她给疼的直不起腰来了。
吴小婉趁势来扯她的头发:“臭婊.子,当初你害我,现在还敢打我,看我不打死你,我要打死你,打死你!”
陈思雨最宝贝的就是头发了,连连后退着,她大吼:“吴小婉,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白山是怎么进的思想部,再敢动手,我就把你们和金部长的丑事全抖出来。”
吴小婉本来疯疯已经扯上陈思雨的头发了,但突然之间停了手,颤颤巴巴的说:“陈思雨,你可不要胡说,我和金部长之间什么都没有。”
陈思雨一声冷哼:“怎么,你们巴结人,送礼的事不敢让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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