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多木木多
苏纯钧小声给她解释:“这人要寄钱,邮局可以先把钱收下,给他出一张票,将这个票据寄过去,收票的人凭票去那边的邮局或钱柜兑钱。这样更安全,但钱这样过一手,就要收手续费。”
杨玉燕举起两根细白的手指:“两块钱吗?”
苏纯钧笑着说:“不止呢,这里的局子收两块钱,到了那边兑钱时还要再收一回,说不定还要两块,三五块也有可能,扣的更多的也有,有的寄一回钱,寄到了连一分也不剩了,说不定还要欠点呢。”
杨玉燕吓了一跳:“这么过分吗?”
苏纯钧摇摇头,挽着她走到柜台前,掏出自己的工作证,说:“劳驾,请给我一版邮票。”
柜后的先生看到他的工作证,连忙把邮票取出来,取了一整版给他,笑着说:“要不是有先生您的证件,我可是不敢给您这么多邮票的。”
杨玉燕又不懂了,问:“为什么?”
先生对她点点头,热情的说:“小姐不知道,这普通人哪有那么多信要写?就是写家书,一年一封也就够了。只有那些不安分的人才有那么多信要写呢。”
还有这回事?
杨玉燕目瞪口呆。
她以为街上都是宪兵,学校里要有日本学生,街上的店铺都差不多要关门就已经很可怕了,但现在居然连邮票这么小的事都有监查,真是叫她意想不到。
苏纯钧又买了信封,将信封与邮票平分,一半给她,一半留下。
两人站在邮局门口,他说:“这下,我就等你的信了。”
杨玉燕抱着信封与邮票,情绪低落。
他说:“走吧,我送你回学校。”现在单独一个女学生走在街上并不安全。
他挽着她的胳膊又将她送回大学。
走进去时,两辆汽车呜呜叫着飞快的从他们身边开过去,车头挂着日本国旗,沿途学生纷纷避让,在车过去后又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是日本人来了。”
“日本人又来了。”
“日本楼不知盖好了没。”
杨玉燕小声告诉苏纯钧:“日本楼快盖好了呢。”她还去看过呢,好多人都去围观了。
苏纯钧说:“是不是盖的木头楼?那个盖起来确实很快。”
日本的租界就是盖的木头楼,一排排的全连在一起。法国和英国的租界盖的就是砖石房子了。说起来这租界还真是有意思,走进去就像到了外国一样。
杨玉燕嘀咕:“真是穷人小国没见识。”
她偷偷跟施无为和杨玉蝉跑去看日本人盖楼时就觉得很奇特,日本现在都快牛上天了,结果盖楼还盖木头楼。
代教授说日本人习惯木制建筑是因为日本多地震,木头房子倒了不容易压死人,而且木头便宜。
杨玉燕就说日本地震,这里又不地震,到这里还盖木头房子是脑子进水。
苏纯钧顿生知已之感,马上说:“我当年去日本人的租界看时也不习惯,那边的侨民住的几乎都是木头房子,只有几个地方盖的是大院子。”一看就知道是日本大使的官邸。
要分辨日本人哪些有权有势太容易了,找砖石房子,大房子就行,往里扔炸弹一炸一个准。
至于平民房子要消灭也很容易,放火就行了,保证一烧一大片。
他都想把这两条建议写下来往哪里投一投,日后说不定就能给中国的有志之士提供一点帮助。
他伏耳将这两点心得一说,果然立刻获得了杨二小姐的盛赞。
杨二小姐当即改口,夸日本人的木头房子好,古朴,有自然之美,可以亲近大自然。
两人你侬我侬半天,苏纯钧看都九点了,这才不得不告别,转而去上班。
杨玉燕见时间来不及了,赶紧跑着赶回小红楼。
本以为她到晚了,大家已经开始上课了,不料小红楼里只有施无为和杨玉蝉在等她。
见到她回来,赶紧拉着她往外跑。
杨玉燕匆匆放下手中的信封与邮票,喊张妈:“张妈!你帮我放到我的房间里!”
再跟着姐姐与施无为往外跑。
她问:“有什么事?大家都去哪儿了?”
杨玉蝉说:“日本学生来了,日本老师也来了,校长把代教授请过去当翻译,妈也会日语就也过去帮忙了,大家都去了。”
老师和学生都去看热闹了,就没人上课了。
施无为说:“听说这些日本老师和日本学生都不会中国话。”
杨玉燕:“一句都不会?那他们来这里只上日本老师的课?”
杨玉蝉冷笑:“哪会那么好?校长说让我们帮助日本学生呢。”
不会中国话,当然是要中国学生去教了。这样日本学生学会了中国话,中国学生学会了日本话,多么美好的互帮互助,刚好可以增进双方友谊嘛。
杨玉燕马上说:“我不会日语。”她才不要去当日本学生的翻译器呢。
杨玉蝉:“想得美!你这个五语天才是代教授说的,少了谁也不会少了你。”
杨玉燕脑子多灵了,立刻咳嗽起来:“我嗓子不舒服,病了。”
她能立刻病得说不出一句话!
杨玉蝉看她做怪,骂道:“别耍小机灵了,这不是闹着玩的。再说妈都去了,你也去!”
施无为赶紧说:“其实也算是好事,我们以前都不了解日本人,正好趁这个机会了解他们。”
第156章 坏人
日本汽车送来的日本学生都是日本侨民的孩子,他们中的男学生穿着黑色的中山装,扣子扣到领口,与学校里的男学生打扮差不多。女学生则穿着上衫下裙裤的打扮,白袜子穿黑皮鞋或木屐鞋,在现在这个天气也很适宜。
他们站在校长楼前的广场上,一下车就整齐的排成了两队,怀中抱着书包,看起来十分的有规矩。
“日本人看起来跟我们也没什么区别嘛。”
“都是黄种人,区别不大。”
“他们的个子真的有点低吧?我看怎么没有超过一米七的?”
“你看那个站在最后面的日本男学生,他怎么那么低?一米四?一米三?”
围观的学生们快把校长楼给围起来了,他们站在行道树旁,对着日本学生那边张望。
“没有看到日本教师。”
“应该是在里面跟校长谈话吧?”
“你们说日本有女教师吗?”
“好像有,我刚才见一个穿和服的日本老妇人也进去了,不知她是教什么的。”
杨玉燕他们来的不算晚,还有很多学生得到消息后向这里跑来。
校长楼里的人很快发现了这里的问题,老师们连忙出来驱赶学生,让他们回去上课。
两个戴着圆眼镜的男老师出来,温和的对学生们说:“大家都回去吧,不要在这里围观客人,不礼貌。”
一个学生问:“老师,他们会跟我们一起上课吗?”
老师说:“他们应该是在新盖好的那幢楼里上课。假如他们选择了跟你们一样的课,就会跟你们一起上了。不过一开始应该是不会的,他们都不会中国话。”
学生好奇的问:“不会中国话为什么要来我们学校上课?”
老师笑着说:“他们就是为了学习中国话才来的啊。”
校长室里,山本先生穿着普普通通的衣服,看起来温和又可亲,假如没有守在他身边的日本士兵,他一点也不像一个大权在握的日本人。
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坐着的是这次一起送到学校来的五位日本老师。
山本先生一个个介绍:“这位是小林先生,他负责数学的教育工作。这是大桥先生……这是中井先生……这是松井先生……这是酒井女士,她负责女学生的教育工作,在我国,女学生因为需要照顾家庭,是家族中非常重要的一位成员,所以女学生在学校里就需要学习烹饪、纺织等一些专业知识,为了让她们可以陶冶性情,培养对美的意识,也会教导和服、插花、茶道等专门的技艺。在我国,男人要保家卫国,女人则要为了家庭而奉献自己。这是我们非常自豪的国家传统!希望以后可以与中国的教育家们一起探讨、进步,培养出更优秀的孩子们。”他双手按膝,低头鞠躬。
校长手忙脚乱的:“哎哟,山本先生真是多礼啊。那我这……”他还了一个抱拳,“我这边也有礼了,呵呵。”
代教授心道,校长这个滑头,不想给日本人行礼就来这一手。
山本先生呵呵笑,转向校长身边的其他人。
校长只叫了代教授过来,不想祝女士自从当了教授以后,胆量变大了,也生出了几分勇壮之气,也跟来了。
代教授礼让,请祝女士坐在了首位。
祝颜舒自小就是被人这么礼让过来了,也不觉得就需要对眼前的日本人畏畏缩缩,就坐了首位。
校长便介绍:“这是祝教授,她家学渊源,在学校里并不只负责女学生的教育工作,我们一向是有教无类,男女同学都是受一样的教育。这是代教授,他也是一样。”
代教授负责翻译过去。
山本先生说:“那以后我们的老师可以多多交流。”
这是本来就说好的条件,校长当然就答应了。
山本先生说:“为了保护我们学生和老师的安全,我会派一队士兵来学校负责守卫工作。”
这一点,校长也料到了。虽然之前日本人来的时候从来没有提过他们除了老师和学生之外还要送士兵过来。
校长马上就拒绝了:“这是不行的,山本先生。这是学校,不是军队或监狱。这里不需要士兵!”
山本先生的姿态放得很低,“请不要误会。我只是担心我国人民的安全,现在街上有许多流氓在攻击日本人,我国的学生每一个都是国家的瑰宝,他们每一个都十分的珍贵,不容有失。”
显然,假如“有失”,那山本先生是肯定要大动干戈的了。
祝颜舒突然用日语说:“山本先生,我想您无需担忧。日本的男学生应该每一个都有足够自保的能力不是吗?他们应该都是预备军人吧?”
山本先生马上看向祝颜舒,欣赏的说:“美丽的夫人,您的日语说的真好,仿佛是京都那边的口音。您有一位日本京都的家庭教师吗?”
祝颜舒笑着说:“在我少女时期,我的父亲为我请了许多家庭教师,他们负责教我英语、法语、日语等各国语言。我的日语老师是一个来自日本京都的男士,他姓藤原。”
山本先生笑道:“藤原是我国非常著名的世家。你的老师有没有为你取一个日本女子的名字?”
祝颜舒在少女时当然取过,她各国的名字都有呢,法语的叫苏菲,英国名字就叫伊丽莎白,日本名字叫樱子。
不过她现在就答:“没有。不过我的日本老师倒是起了一个中国名字叫王大河。”
代教授和校长都端着一脸的笑,肚子里快要笑破天了。
哎哟,祝女士真是聪慧。
山本先生呵呵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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