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第一卷王 第117章

作者:映在月光里 标签: 清穿 宫廷侯爵 励志人生 穿越重生

  老太太向来尊重他的喜好,说学绘画很好,大清有几千年传承下来的绘画技艺,并不比西洋差。但人不能固步自封,学学别的,也能长见识。

  他先到的是法兰西,后来辗转到了英吉利。在看过无数的教堂,与不同于大清的西洋建筑之后,喜好变成了建筑设计。

  拥有绘画的基础,加上自幼到大所学的数学工科等知识,林徽在刚转科时颇吃了些苦,后来总算步上了正轨。如今学成归来,他已在工部的建造司谋了个职。

  在西洋七年,他经常做梦。梦到顺义的点点滴滴,那些刚吃到嘴边总是突然醒来,总是吃不到的美食。

  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实则比云朵还柔软的老太太。

  他此生唯一的亲人。

  林徽很不幸,他出生在恶月五月,天生裂唇。出生时,父亲生了一场急病走了,他被视为不祥。村子里的族人,决定将尚在襁褓中的他扔在山上,向震怒的山神赔罪。

  他又算是这个世上最幸的人,被领着学生来测绘,大清最著名的水利大师荷叶救下收养。

  回到京城后,荷叶将他送进了大清最好的医馆,顺义学堂的附属医馆,接受了无数次的唇部修补。

  林徽的嘴唇比以前好了许多,至少发音口齿清楚了。但据医馆的大夫说,他还是不满意。

  当时的太上皇齐佑曾说过,若是以及麻药水平,缝线再好些,有去除唐痕技术,效果会好很多。

  齐佑还说,已经有麻醉药,以及止痛止血的药,这已经是医学上了不起的进步。

  荷叶终身未婚,她收养了无数的孤儿。她不像其他养儿防老的人那般,让养子养女们给她养老送终。养大之后,就放了他们出去闯荡。

  朝廷全权负责如荷叶他们这些老臣的养老,从宅子到身边照顾的人,饮食起居一应俱全,无微不至。

  荷叶并未要求孤儿们都随着她的姓,若是记得原来生养父母的,还是用原姓。

  若是不记得的,就姓华,华夏的华。

  这是荷叶写信问过齐佑,他在亲笔回信中的建议。

  林徵姓林,荷叶说是纪念一个长辈林大牛。林大牛也是鼎鼎大名的农学家,他与荷叶一样,乃是包衣奴才出生。

  从包衣奴才,一举成为了专攻“肥料”农学大师,天下种地的老百姓无人不知。

  林大牛,张松,张柏,林绣绣……

  花岗石墓碑在太阳底下闪烁着冰冷的光,他们深刻在墓碑上的名字,随着映出冰冷的色彩。

  墓碑上的他们,是世人皆知的“顺义”派,最早跟在先帝齐佑身边的一群伙伴。

  齐佑在两年前已经驾崩,“顺义派”如今只余下荷叶一人。

  林徽在西洋悠转,每到一地,洋人听到他是大清而来,对他十分礼遇。哪怕有其他想法的,也忍着不敢当面发作。

  大清的地位在那里,战舰在海上威慑巡逻。西洋人的商船,还在各个港口等着与大清做贸易。

  无论是红毛番,佛郎机,法兰西与英吉利等等,都与大清有国书使节来往,双方互相派遣学生前去学习。西洋各国,皆保证大清国民在他们土地上的安全与尊严。

  从西洋人敬佩与恭敬的态度中,林徵作为大清的百姓,与有荣焉。

  当时齐佑驾崩,驻在法兰西的大清使节,通知了他们这批留洋学生。使节在法兰西的驻地会有吊言活动,并不对他们做强行要求,一切在于他们的本意。

  因为齐佑早就有遗诏,他的丧仪从简,无需大肆操办,守灵哭灵。使节遵从他的遗愿,只是私人小范围的吊唁纪念。

  林徽说不出的难过,那天他去了。不只是他,所有留洋的学生都到了。除了他们,还有法兰西的国王以及贵族们,都不请前来。

  对于法兰西国王与当权派前来,他们的本意与的想法,使节清楚,林徵亦懂。

  对齐佑的尊敬与怀念是真,对大清国内的局势打探也是真。

  如同定海神针般守护着大清的齐佑一去,过两年就要换新帝。大清可还能守住以前的荣光,继续维持天下的霸主地位?

  齐佑在年满六十五岁时就主动退位,自退位后一直深居简出,几乎不出现在世人面前。

  他当年在退位前,与朝臣们一同新立了律法。

  新皇继位时,年纪必须满四十岁。在位不超过十五年,到期必须退。

  皇帝不再是永远的帝王,等到驾崩后才换新皇。

  内阁成员则是五年一换,若有年满六十五岁的官员,必须致仕。

  林徵在齐佑退位之后,在顺义亲眼见过他一次。

  荷叶在六十岁时,从觉罗氏学堂的水利学院院长位置上退下,继续留任学堂教书。

  她的小伙伴们,比如林绣绣,张松张柏姐弟等,都纷纷来到顺义,选择在此定居,养老。

  荷叶与她的小伙伴们是大清第一批出来做事,身居要职的女性。但总体来说,女性出来做事的还是比较少,尤其是在衙门里,还是男人的天下。

  这种局面,自从女皇出现后,有了比较大的变化。

  女皇是曾经的废太子,胤礽的孙女,弘皙的长女。

  齐佑登基之后,被圈禁的兄弟们都放了出来,胤礽无心朝堂,选择去了大清各处游历。胤禔留在了京城,跑去了步兵巡抚衙门做教头,成天在校场上训练兵丁骑马射箭。胤祥因为身体不大好,去顺义学堂做了蒙童先生。

  觉罗氏一族,从齐佑登基起,兄弟子侄们,才算是真正得了善终。

  胤礽的孙女继位,除了参与票选的阁老大学士,朝野一片哗然。

  时隔多年,林徽还清楚记得声势浩大的反对声。当时的皇帝弘曙,未能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女,都毫无怨言。

  但其他无关的人,却跳得非常高,尤其是男人们的反对最为激烈。

  男女之间的矛盾,彻底爆发。

  林徵只要一想起,就为他们的嘴脸感到羞愧。

  唾沫横飞,出言不逊,各种污言秽语,香艳八卦,如同巨浪般的污水,朝女皇与女官们泼去。

  整个大清的氛围,像是变成了鬼魅横行的乱坟岗。

  久违露面的齐佑,终于再次站了出来。

  他的决定非常简洁有力,有法必依,一切都按律处置。

  女皇跟着下令,查清谣言,按律处置,公开审理了一大批人。

  其实齐佑一出来,局势就平稳了大半。他隐身太久,久得好些人快忘了。

  大清还有他这个开创了大好河山,又急流勇退,在背后默默守护的定心丸在。

  而且,正是因为他,大清才有女性走出后宅,站上朝堂做事。有能力的女皇成为继任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对于那些外强中干的男人们,林徵记得荷叶听起来比较刻薄,却很是精准的形容:“全身上下,就剩了那张臭嘴。将那张嘴缝严实了,就成了彻头彻尾,面容模糊的畜生。连驴都不如,驴还能拉磨,驴肉可香了。”

  事态平稳下来,女皇登基后,朝政稳定,大清与以前一样稳中有序,不断发展。

  只是,民间已不记得当年气氛一触即发的紧张,但他们对女皇的那些流言,提起来却乐此不彼。

  “有人就是天生的骨头轻,只看得到肚脐下那点子事。”荷叶一针见血骂。

  林徽回忆起这些,透过升起的青烟,凝视着眼前的无字碑,他轻声问道:“老太太,那可是先帝?”

  荷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眼里尽是怀念,低声回道:“只是衣冠冢,皇陵里也没有他的骨灰。按照他的遗诏,骨灰洒在了大运河的入海口处。他说虽然没什么用处,他还是想守着海面,守住可能来犯的各路列强。”

  林徽浑身一震,如今齐佑驾崩几年,局势还算平稳,大清仍然是当仁不让的雄主。

  可是,林徵问道:“老太太,先帝当年怎会那么早退位呢?”

  荷叶也曾问过齐佑这个问题,她记得齐佑的回答,以及他的笑。

  “久了就滋生倦怠,老了并不一定会变得睿智,还有昏庸,顽固,糊涂。”

  “不要自以为是例外,普通人自以为是,倒霉的是自己。我自以为是,倒霉的是天下人。那哪行啊,可得晚节不保了。”

  “舍不舍得?”

  “哈哈哈,当然舍不得,还是有点失落。起初我不知道退下来该做什么,这腿啊,总是不受控制往御书房走。”

  “后来就不断开导自己,我去做以前幼时没做过的事,陪小孙子们玩。你别说,我还真从中找到了乐趣。我很大方给他们糖吃,零花钱,哈哈哈,我成了最受欢迎的长辈。”

  荷叶神色淡了几分,说道:“不进则退。又则,前进几十年,一个晃神就回去了。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这一打盹儿啊,什么猴子,狐狸,野鸡等等都会跳出来,争当森林老大。未雨绸缪,永远不能大意,他自小就是这般。如今,他不在了。”

  风吹过,无字碑前缝隙冒出的野草,随风轻摆,好似在回应荷叶的话。

  林徵想要说话,喉咙一阵哽咽,什么都没说出来。

  大到国家,小到某一姓,某一家。

  张松张柏姐弟,他们都是行业翘楚,身居高位。张松嫁人之后留在了北地,富察氏一族的子孙还算兴旺,虽比不过张松在的时候风光,也算小有所成。

  张柏的后人就不行了,从他儿子起,就一代不如一代。如今重孙辈没一个能拿得出手的,早已泯灭于众。

  林徽刚回来时,听说张家的事情。他想着荷叶与张柏自小要好,便提了嘴:“老太太,可要帮一帮张家?”

  荷叶摇摇头,说道:“主要在人,人不行,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随他去吧,花开有时,花谢有时。”

  也是,若是张家扶得起来,值得荷叶出手相帮,以她的性格,肯定早就出手了。

  想到明年就要换新帝,林徽还是有点儿放心不下,问道:“老太太,您说,大清还会出个女皇吗?以前那一次,实在是闹得太大了。”

  荷叶转头看了林徵一眼,知道他话中未尽的意思,一时没有说话。

  根据朝中的消息,女皇有意传位于其儿子。但内阁的阁老大学士们,则比较看好弘曙的孙女。

  两位继任者各有干秋,皆聪明睿智。但这不是简单的权利之争,涉及到了内阁与皇权的之争。

  大清再没有齐佑,后续的皇帝,谁都没有他那样能镇得住天下的气势。新旧君主交接,能否平安过渡,这是朝野山下,乃至其他国家都关心的问题。

  若是这次打破了齐佑以前定下的规矩,大清会走向何方,林徽心中一片茫然。

  荷叶哪能看不出林徽的那点小心思,她笑了起来,说道:“你呀,正事不做,成日想那些有的没的。他说过了,只要这片土地仍在,这片地上的百姓仍在,就没什么可怕的。”

  林徽愣了愣,看到荷叶坦然的神色,旋即心里一松,笑道:“老太太说得是,倒是我杞人忧天了,唉,我只愿这次,不要闹得太过。老太太,您与女皇熟,当年女皇听到外面那些传言,她气不气?”

  荷叶斜了林徽八卦的模样一眼,嗔怪地道:“女皇是人,又不是圣人,任谁听到乱七八糟的污言秽语都会生气。若谁说不在意,那是听多之后变麻木了。女皇平时太忙,没空去听,去理会而已。”

  林徵叹息一声,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变呢?”

  荷叶面不改色说道:“得等到人变异,变种吧。”

  林徽愕然,荷叶伸直腿轻轻活动,淡淡地道:“人还是人,人性是不会变的。有些会因为文明,律法,身份地位,会有所改变。不过,揭开掩盖的面纱,很快就会把人打回原形,恶浮出水面。恶的另一面,还有善良,良知。你无需担忧,邪始终不会胜正。”

  林徽默然不语,只不断频频点头。

  荷叶视线看向无字碑,捶了捶腿,惆怅万分地道:“这也是她要付出的代价,皇帝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无论谁,哪能全部好处都占了去。”

  隔着蒲团,地上始终有些凉,林徵见荷叶似乎皱了皱眉,赶紧起身搀扶她:“老太太,您起来吧,仔细着凉。”

  荷叶搭着林徽的手臂站起来,拂开了他的搀扶,缓慢走到无字碑前。双腿一弯,吃力地跪在了地上。

  林徵神色震动,呆呆看着虔诚无比磕头的荷叶。

  荷叶磕了三个头,笑着说道:“这辈子,我就给您磕过两次头。第一次是初次见您的时候,当时我害怕得很,您是宫中来的阿哥,是贵得不得了的贵人。您看着我们,对我们笑,说以后不用磕头了,还给我们带来了甜滋滋,天底下最好吃的糖。现在啊,我这辈子再给您最后磕一个。多谢您,让我这辈子第一次尝到了糖的滋味,尝到了做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