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第一卷王 第20章

作者:映在月光里 标签: 清穿 宫廷侯爵 励志人生 穿越重生

  齐佑深吸了口气,抬眼看向康熙,说道:“我跟着学习种地的师傅叫林大牛,他今年三十岁出头,妻子在五年前去世,无儿无女。他本来有一对儿女,生下来之后,全部淹死了。”

  康熙神色大震,他似乎想通了些什么,却不敢去相信,喃喃问道:“为何会如此?”

  “没有盼头啊,看不到任何的希望。”齐佑恍惚一笑,苦涩地说道:“像是林师傅这样的,还有很多。他们是真正爱孩子,却都选择杀死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他们过着畜生一样的日子,不想儿女们跟着他们来遭这份罪。林师傅说,他活着,就是有口气。我有次问他,后不后悔当年那么做。他说不后悔,不那么做,他的一对儿女也活不下来。在娘胎里没养好,生下来的时候,比老鼠大不了多少,多活一天就是受罪。他盼着他们早日转世投胎,投生到富人权贵家里去,或者,不再为人。”

  康熙沉默下来,良久之后,神色凝重,说道:“每次打仗之后,内城俱缟素。他们如今享的福,乃是祖上拿命所换,是如今他们的亲人,去拿命所换。大清江山,靠着八旗兵丁在各处镇守,我们方能睡得安稳。你还是太年轻,空有一腔慈悲之心。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你可曾想过,若是八旗乱了,你又该当如何?”

  这时,梁九功在门口探头朝屋内看来。康熙见了,召他上前。

  梁九功躬身走到康熙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康熙脸色一沉,怒意涌上心头,一拍书桌,冲着齐佑骂道:“混账!看你做的好事!”

第三十章

  齐佑的院子在寅时初准时亮起了灯。

  达春脸上的横肉耷拉在嘴角, 努力睁大着肿泡眼,趴在窗户边,阴森森偷窥着齐佑院子的动静。

  直到院子的灯熄灭,达春猛然挥舞着短胖胳膊, 压低声音, 狰狞地对贴身心腹二黑说道:“快, 快跟上去, 看是不是真走了!”

  二黑忙猫着腰,鬼鬼祟祟跑了出去。没一会跑了回来, 达春急不可耐问道:“如何?可走了?”

  二黑连汗都来不及擦, 忙回道:“老爷,七爷走了,小的亲眼看到七爷的马车出了门,得高与桂和亲自驾的车。”

  压在身上的无形巨石被搬开,达春缓缓直起了腰, 人好像一下被拔高不少, 连骨骼都喀嚓作响。

  “哈哈哈哈,走了就好!”达春仰天狞笑, 眼中凶光毕露:“走了就好!可惜啊,走了就甭想再回来, 还没能送您一程呢,我的七爷!哈哈哈哈!”

  二黑赔笑,犹豫了下, 斗着胆子说道:“老爷,那个西洋人还在, 只怕......”

  “蠢货!”达春一巴掌抽到二黑的脸上。

  二黑被抽得眼冒金星, 半边脸都麻了, 不敢喊痛,噗通跪地赔罪:“老爷恕罪,老爷恕罪,都是小的糊涂!”

  达春恶狠狠一脚踢过去,二黑被踢了个仰倒,捂着胸口,半晌都没能缓过气。

  “蠢货,蠢不可及!”达春平生最恨有人扫兴,也最讨厌蠢货。

  好不容易才将齐佑这个瘟神送走,他能重新扬眉吐气,做他的土皇帝,二黑居然敢在这个关头上来触霉头。

  不过,达春还是很愿意教导一二,不屑地斜着二黑,“读书人有句话,不叫什么的猪......”

  算了,达春不懂读书人酸溜溜那些话。再说,读书人又如何,如林义诚那般的,读了一辈子书,哪怕当了县令老爷,在顺义的地盘上,还不是得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点头哈腰叫声爷。

  想到林义诚,达春眼神狠毒闪动。这个虚伪的狗官,趁着他虎落平阳,上赶着去巴结一个瘸子。

  等到收拾完那些贱奴,下一个就轮到他。他那个干爹的位置,早就有人等不急了。

  “不过一个西洋人而已,来我大清讨口饭吃,就凭他说话连舌头都捋不清,难道敢管到我们旗人头上来!真是死都不知如何死,这又是洋又是海的,离得十万八千里,魂魄都回不了家乡。”

  达春一想到齐佑离开,就控制不住想仰天大笑,终于走了啊!

  欺负他一个达春没事,他心胸宽广不计较,还有那么多贵人都看着呢,贵人们可不是好惹的。

  “去给爷拿饭来,今儿个可是好日子,得好生庆贺,将本爷存着的好酒取一坛来吧。呵呵,那些贱奴,呵呵!”达春阴恻恻笑着,咬牙切齿下令。

  他不怕他们反,就怕他们不反。

  二黑艰难地爬起身,腰都快弯到了地里,再也不敢多话,连滚带爬跑去传饭拿酒。

  达春酒足饭饱之后,正准备出门,二黑惊恐地跑了上前,远远站着,战战兢兢说道:“老爷,三少爷他.....”

  “颚鲁怎么了?”达春听到宝贝儿子,酒醒了大半,眼一瞪怒道:“你既然不会说话,这舌头要来做什么,还不如切下来下酒!”

  二黑一听,瞬间头皮直发麻。

  达春不是说笑,他真割过包衣奴才的舌头。二黑眼前浮现出那人满嘴满身血的模样,抖若筛糠,结结巴巴说道:“三少爷他被人欺负了,在那儿哭呢。”

  这还了得!

  达春一听,登时怒目圆睁,“去叫人,带上人,全都叫上。今儿个老子要见血,拿贱奴的人头来点天灯!”

  外面全乱了。

  颚鲁自从被齐佑收拾过一次之后,就吓破了胆,龟缩在屋子里不敢出门,成天哼哼唧唧哭。

  在屋子里养病,颚鲁养得比以前还要白白胖胖。在屋子里关着始终无聊,而且不能像以前那样趾高气扬,被下人拥簇着出行,憋得他几乎都快疯了。

  早上睡到天亮起来,听伺候的人说齐佑离开了顺义,达春在喝酒庆贺,顿时喜得都找不到北。

  鄂鲁连早饭都顾不得吃了,连声吩咐道:“小爷要出去玩耍,给小爷更衣!”

  颚鲁穿着大红锦袍,手上拿着他那根做样子的马鞭,坐上软轿,被护卫簇拥着出了门。

  走了没几步,颚鲁看到包衣奴才的窝棚,变成了青瓦白墙的院落,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听过齐佑给包衣奴才重修宅子的事情,只那时他自己满身的烦恼,顾不得那么多。

  如今一瞧,怒气就上了头。这些贱奴,他们也配,这可都是他阿玛的银子,他阿玛的银子,就是他的银子!

  “去那边!”颚鲁坐在软轿上,抬手颐气一指。

  护卫忙抬着软轿转了个向,走了一段路,张松张柏兄妹,与几个小伙伴背着烟叶,结伴说说笑笑从地里走了出来。

  几人见到颚鲁,下意识停下了脚步,远远避开了。

  颚鲁睁开眯眯眼一打量,呵,几日不见,这群贱奴居然都穿上了细布衣衫。

  这都是他的银子,都是他的!

  “停轿!”颚鲁怒不可遏,拍打着轿檐尖声吩咐。

  护卫忙放下轿子,颚鲁如同胖蛆一样在软轿里挣扎。护卫见状,忙躬身上前拉了他一把。

  颚鲁站了起身,一脚踢开护卫,“滚开,别挡了小爷的路!”

  颚鲁大摇大摆走到张松张柏他们面前,拿着鞭子挑起张松的下巴,桀桀怪笑道:“几日不见,长得胖了些,竟然好看起来了呢。成,小爷放过你,衣衫就不扒下来了。反正你们这些贱奴,都是给小爷备着,以后由着小爷挑选,想睡谁就睡谁!长得好看些,小爷也能看得顺眼。”

  张松紧紧咬着唇,颤抖着不敢吭声。张柏眼中冒着火,见姐姐没动,他便死死忍住了。

  颚鲁挥动着手里的鞭子,学着达春那样,在几人身前慢慢踱步走过。

  此刻他记起了什么,顿时暴怒,挥舞起鞭子朝离得近的张柏抽去:“贱奴,见了小爷居然敢不下跪!”

  张柏头一偏,鞭子结结实实抽在了背上,痛得惨呼一声。张松见弟弟挨打,忙上前拉着他就要逃。

  “还敢躲!”颚鲁这段时日受的气,齐齐涌上心头。

  跟疯了一样,挥舞着鞭子乱抽一气,骂道:“你们这些贱奴,生下来就是低贱的贱奴,世世代代为奴。以为有人给你们撑腰,就敢跟小爷叫板了。可惜,护着你们的人都自身难保,今天小爷一定要打死你们!”

  惨嚎哀鸣四起,几人被打得抱头痛哭着躲开。护卫们熟门熟路围在外面,将跑过来的人一把推回到鄂鲁面前。

  张柏挨得最多,手脸上都是血。他怒吼一声,不管不顾冲上前,如头小牛犊般,将颚鲁撞翻在地。

  颚鲁跟座小山般砸在地上,天旋地转中,看到头顶的天,顿时扯着嗓子尖声哭喊起来:“反了,这群贱奴反了!打死他们,打死他们,阿玛,救命呀阿玛!”

  达春向来最宠这个小儿子,看得跟眼珠子一样。护卫们见状,赶紧上前去搀扶,有人则奔回去告状。

  剩下的护卫,按照颚鲁的命令,如恶狗般扑上前,对着张柏他们一阵拳打脚踢。

  几人不过是七八岁的小孩子,在达春豢养的护卫面前毫无招架之力。很快就口鼻流血,连哭都哭不出来。

  包衣奴才们都在庄稼地里忙碌,听到这边的动静一瞧,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跑了过来。

  林大牛看到张松张柏兄妹俩满身满脸的血,张柏后衣衫后背破裂开一条大口子,那是齐佑走时留下来的旧衫,昨晚林大牛刚送给他。

  早上的时候张柏娘给张柏穿了,一是穿着最好的衣衫,去送齐佑这个大恩人。二是恰好今日是张柏的生辰,这是他自出生起,第一次穿没有补丁摞补丁的衣衫。

  齐佑曾问过他,当年没留下孩子,他后悔吗?

  林大牛其实有过瞬间的后悔,只太过深重的苦难,他根本不愿意去回想。

  林大牛只能闷着头往前,麻木等待着,等待着天亮的那一天。

  齐佑给他们暗无天日的天空撕开了条缝,他们刚见到点光亮,怎么舍得这天幕又被遮住?

  滔天的恨意几乎将林大牛撕得粉碎,挥舞着手里的扁担,嘶吼着冲了上去。

  其他包衣奴才们见状,跟着上前,朝鄂鲁,护卫们乱打一气。

  护卫们人少,不是包衣奴才们的对手,没人再顾得上颚鲁,他被揍得鼻青脸肿,瘫在那里哭得稀里哗啦。

  达春带着护卫们赶来,神色一喜,扯着二黑,兴奋地说道:“反了,反了,终于反了,快去,快骑马进京告状。”

  嘀嘀咕咕吩咐了二黑几句,达春手一挥,跳脚大喊道:“去,都把他们给我抓起来!反了反了,不,逃了逃了,逃奴啊!”

  对待逃奴就不用客气了,上面的大人们听到逃奴就头疼,让他们自己解决掉,不能影响到大人们的政绩。

  凶神恶煞的护卫们拿着刀棍,冲上前将林大牛他们围在了中间。

  林大牛他们毕竟身子弱,还有好些妇人,哪是这群壮汉的对手,形势很快急转直下。

  从田间地头,冒出衣衫褴褛的包衣奴才们,拿着柴刀,粪勺等各种做农活的工具,乌压压朝着这边奔来。

  达春一见,惊恐得后退了几步。这些包衣奴才看着眼生,定是别的庄子的包衣奴才。

  反了啊,真正反了啊!

  “阿玛,阿玛!”达春听到熟悉的声音,他回过神,定睛看去。

  他的宝贝儿子颚鲁,被林大牛提着,脖子上架着一把雪亮的镰刀。

  达春心疼得不行,脑子里嗡嗡响,怒斥道:“放开他,赶紧给本爷放开!林大牛,你这个贱奴,敢反了不成,顺义,还是本爷的天!”

  林大牛只冷冷看着达春,一言不发。手上的镰刀往里面进了几分,一丝鲜红的血,从颚鲁的脖子上缓缓流下。

  颚鲁眼睛一翻,再次晕了过去。达春心如刀绞,再一看朝他们沉默着狂奔而来的包衣奴才们,两股战战,彻底慌了神。

  林义诚听了齐佑的话,派人盯着庄子这边的动静。听到禀报,几乎没晕过去,连忙骑着马赶了过来。

  近了庄子边,看到眼前的情形,林义诚只感到后背发凉,连话都说不出来。

  夏师爷比林义诚好一线,他迅速扫了一圈,急着说道:“东家,上马,骑到马上去!”

  林义诚愁得不行,下意识说道:“不能跑,七爷有令,要看好他们......可这样,我如何看得住啊。”

  夏师爷深吸一口气,顾不得规矩了,推着林义诚上马,“在马上坐得高一些,好喊话!”

  林义诚手脚发软,被夏师爷好不容易推上马。他坐在马上眺望,脑子里面依旧一片空白。

  无数的包衣奴才们,与达春他们对峙,眼见混战一触即发。

  夏师爷压着声音提醒道:“喊七爷,用七爷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