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映在月光里
第七十一章
齐佑送皮毛这些回京, 声势浩大,太子当然也看到了。
不过,康熙也是秉着家丑不外扬的想法,边骂齐佑, 边咬牙切齿买了下来, 给银子让他还债。
以前齐佑每年都会送年礼节礼回宫, 礼物也不贵重, 都是些当地的特产,真正礼轻人意重。
太子便以为, 这些都是齐佑送回来的年礼。他等了又等, 没等到齐佑的节礼。
对于齐佑的那点礼物,太子虽不至于惦记着,少了他的一份,心里就有点不舒服了。
太子生着闷气,吩咐人前去打听, 齐佑可有给大阿哥送年礼。
过年过节的, 街上到处都是人。大阿哥的府邸,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那人也没打听出个所以然。
太子一听,不免更坐立难安。
大阿哥一直想去伊列, 太子当然不会如他所愿。
大阿哥出去惹了祸,对他来说当然是好事。
可大阿哥若是干出了一翻成绩呢?
太子清楚得很,领康熙交给他的差使, 办好了是应当,顶多得句差使当得好的夸赞。
主动找事做, 那是眼里有事, 领了上面的吩咐去做事, 就是完成任务。
太子也想去伊列,主动求差使。
但他不能,也不敢。
太子是储君,去顺义等离得近之地还有可能,去伊列的话,想都别想。
堂堂一国储君,主动送到敌人面前,那人得多傻才干得出来这种事。
身份是他的盔甲,也是他的束缚。与其他兄弟不同,主动求事做就是争权,势必会引起康熙的反感与猜忌。
太子眉头微皱,陷入了沉思之中。
福全犯了错,康熙看似顾忌了兄弟之情,实际上对他的惩罚更重。
如今过年,福全还留在京城,那年后......
太子将主意打到了顺义的学堂上。
想明白之后,太子便来到了乾清宫给康熙请安。
过年衙门封了笔,康熙没那么忙,正在东暖阁里吃茶看书。他见到太子来,继续翻着书,吩咐道:“坐吧。”
太子谢恩之后坐下,康熙指着炕桌上的干果,说道:“这是老七送回来的,你尝尝。”
太子忙躬身上前,捡了几颗榛子拿在手里慢慢剥,笑道:“七弟真是有心,这么远还不忘给汗阿玛送年礼回来。”
康熙顿了下,掀起眼皮看了太子一眼,哼了声道:“这可不是他送的年礼,而是他从当地百姓家中收来,转卖给了内务府,要花银子买!”
太子顿了下,觑着康熙的神色,略微犹豫了下,试探着说道:“唉,七弟怎能这般做,旗人不能做买卖也就罢了,当地老百姓难得积攒点东西换点油烟钱,他收了来赚钱就是与民夺利,这么几个大钱,亏他也看得上。汗阿玛不会与他计较,待其他的官员看到,又该弹劾他了,给汗阿玛添堵。只是汗阿玛,七弟毕竟年纪小,考虑不周,您可别生他的气。”
康熙听着太子的话,手中的书慢慢放了下来,心中不悦,面上却没显。
上次他御驾亲征时生了病,太子前来迎接时,半点不见忧色。
大阿哥想去伊列,太子那边百般阻拦,康熙对此心里门清。
念着他是自小看大的儿子,又是太子,康熙就没多说,到底顾全了他的脸面。
既然他知道齐佑年纪小,对于亲兄弟身在苦寒之地,他一声问候都没有,却先出言指责。
不顾父子之情也就罢了,还不顾兄弟之情。
康熙端起茶杯吃了几口茶,将怒意与不悦强压下去,淡淡说道:“老七不是在做买卖,更不是与民争利,这些是他收起来送进京城,顺便替百姓赚些柴米油盐钱,他一个大钱都没过手。每份货物有多少,哪家哪户几张皮毛,几斤干果,账册上写得一清二楚,都一并送到了我这里。”
齐佑做事谨慎牢靠,账目向来清楚,怎么会落下如此大的把柄于他人之手。
太子暗自懊恼不已,知道他又心急说错了话,忙垂下头,惭愧地道:“是我误会七弟了,七弟做事一向深得汗阿玛的心,人又孝顺,万万做不出让汗阿玛为难操心的事情。”
康熙笑了下,说道:“他怎么不让我操心了,这么多皮毛干果送回来,让我买了不说,还在外面欠了一堆债,厚着脸皮找我要银子去还呢。”
太子愕然,呐呐说道:“七弟如何能这般做?他为何欠了银子?”
康熙烦恼地道:“他在外面买了粮食,那边的荒地还没开好,种下去的小麦,差点连种子都没收回来。这个小混账,真是不让人省心。”
太子沉吟了下,小心翼翼说道:“汗阿玛也不用生气,七弟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只北地着实太过严寒,种庄稼是看天吃饭,任你有万般本事,老天不配合的话,什么都办不成。汗阿玛,既然有人参揍七弟是要挖断觉罗氏的龙脉,倒不如算了吧,将七弟召回京,还是管着顺义的学堂,他也能少吃些苦。”
对于太子的想法,康熙试探下来,说不出的反感与失望。
太子说得轻巧,听起来一心替齐佑着想。在康熙看来,他是虚伪又欠妥当。
数千喀尔喀百姓被齐佑迁去垦荒,撒手不管的话,他们会被别的蒙古部落收去。
北地垦荒的重要性,乃在于水师,朝廷在黑龙江河流域的军师布防。
水师建好之后,朝廷则要给他们拨粮草。北地垦荒有了收成,可以拿去养水师与边军,能缓解户部国库的困难。
北地垦荒,得用长远的眼光去看,岂能只看一年两年的收成。
康熙抬眼看向了太子,平静说道:“再让他去折腾两年吧。”
这样一来,太子有点猜不透康熙的心思了,脑子不禁转得飞快,顺着他的话说道:“也是,反正没几个银子,由着七弟折腾去吧。汗阿玛,顺义学堂那边可好?二伯父离开这么久,也不知道林义诚管得如何。这是我们觉罗氏的学堂,可不能出了差错,被人看了笑话去。”
康熙随口道:“学堂就那样,教书育人,读书上学,能让人看什么笑话。”
“也是。”太子应了句,想了想,心一横说道:“汗阿玛,我想年后去顺义学堂走一圈,学堂是七弟的心血,也是我们觉罗氏的脸面。七弟身在北地回不来,我这个做哥哥的,想去帮帮他,让他能放心去琢磨垦荒之事。”
康熙一口回绝了,说道:“年后你二伯会去顺义,你是太子,随意出京成何体统。”
太子脸上失望闪过,到底不敢多说,只能闷闷应了。
父子俩都不高兴,算是不欢而散。
在北地的齐佑,也是怒不可遏。
赊欠到了粮食,他们都暂时不用饿肚子,齐佑算是松了口气,
齐佑不担心康熙会不出钱,不给他就回京城一趟,亲自去户部要回他先前交的银子。户部敢赖账,他有一千种方法让他们乖乖还钱。
外面冰天雪地,大家都闲了下来。人一闲,吃饱了没事情做,就会没事找事。
到了年关时,齐佑照着原来的计划,将最肥的猪杀了三头。加上他们上山猎到的野兔野鸡等,分给了几个村子,用萝卜酸菜一起炖了,大家美美吃了一顿。
各村佐领也会做人,请了教他们种地的披甲人师傅前来吃杀猪饭。披甲人带来了酒,几个平时玩得好,臭味相投的,围坐在一起喝得面红耳赤。
酒上了头,几人也不怕冷,手上提着酒囊,跑出去找相熟的人说酒话。
测绘的这群同学平时玩得好,父母跟来的,家里也不呆了,跑到齐佑给林琇琇她们修的宿舍,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吃杀猪饭。
张松年纪大些,照顾着荷叶她们,跑进跑出加菜加柴,忙个不停。
几个酒鬼晃荡着走来见到张松,不知是谁带头吹了声口哨,嬉皮笑脸道:“妹妹,这么冷的天,瞧你脸都冻得通红了,快过来让哥哥替你暖一暖!”
这人说的蒙语,张松没听懂。不过从他语气中,也能听出不是什么好话,横了他一眼,转身掀帘进了屋。
这人见张松没搭理,脸面顿时就有点挂不住了。同伴怪叫起来,取笑道:“布日固德,人家可是读书人,哪看得上你,你就打一辈子的光棍吧!”
布日固德以前定了一门亲,还没成亲时噶尔丹就打了来,未婚妻在那场战役中死了,他迄今还没成亲。
布日固德脾气本就不好,被同伴一嘲笑,酒气冲到了头顶,霎时暴躁如雷,骂道:“不过是个臭女人罢了,读书人算个逑!老子今天还就不信邪了!”
旁边的披甲人巴彦死死盯着张松进去的那扇门,舔了下嘴唇,说道:“你别说,这群娘们与其他女人比起来,还真是不一样。”
其他人跟着点头,说道:“细皮嫩肉的,水灵得很。”
布日固德喝了几口酒,一扬手说道:“走,咱们进屋去瞧瞧,究竟有多细皮嫩肉。”
巴彦眼珠子一转,说道:“将军叮嘱过我们,可不能乱来,七爷会生气。”
布日固德不屑笑了起来,说道:“女人再厉害,以后还不是要嫁人。大不了,老子真看上了她的话,以后娶了就是,就是七爷也没话说!走!”说完率先大步向屋子里走去。
有人带了头,几人叫嚣着跟在了身后,闯了进屋。
张松正在往锅子里下酸菜,门砰地一下被撞开,寒风吹进来,她惊得手一抖,忙回转身看去。
见到是先前遇到的几个醉鬼,张松顿时脸一沉,呵斥道:“你们要做什么?”
屋子里热,张松脱了皮袄,露出了纤细的腰肢。布日固德淫.邪的目光死死巴在她腰上,几乎动弹不得,啜了下牙花子,流里流气道:“妹妹,我们来陪你们吃酒!”
其他几人,不怀好意笑起来,放肆打量着林绣绣与荷叶她们几个姑娘。
张柏是男丁,见机不对马上跳下炕,挡在了前面,生气地说道:“我不管你们想做什么,说的是什么,这里不欢迎你们,快出去!”
其他几个年纪小些的,虽没弄懂发生了何事,见张柏站出来,一并跳下炕,站成一排挡在了前面。
巴彦听懂了张柏的话,抱着手臂嘲笑地看着布日固德,说道:“他说这里不欢迎你,让你滚!”
布日固德哪经得起激将,上前一步揪住张柏的衣衫前襟。他生得人高马大,身形几乎是张柏两个壮,只一拉一拽就将他甩在了地上,骂道:“滚犊子,这里哪轮得到你说话!”
林绣绣吓得花容失色,惊声尖叫起来,大喊道:“救命呀,有歹徒,救命呀!”
张松脸色煞白,放下酸菜忙去搀扶张柏。她的手臂一下被布日固德拉住,他臭烘烘的嘴凑过来,嬉皮笑脸道:“你去管他作甚,来陪老子吃酒!”
屋子里乱成一团,荷叶机灵,悄然溜下炕,连外袍都来不及穿,汲拉着鞋子就往齐佑院子方向奔。
巴彦见门帘晃动,他脑子还算聪明,见状赶紧冲出去追。
荷叶听到身后的动静,心砰砰都快跳出了胸腔。她顾不得冷,拼尽全力往齐佑院子跑去,一边跑一边尖声大喊:“七爷,救命呀!”
女孩子的声音尖,加上四周安静,有人听到动静纷纷掀开门帘,朝外打探发生了何事。
平时萨布素经常给齐佑送肉松吃食,这次杀了年猪,他回请了他们父子一起来用饭聊天。
萨布素先说了些船坞的事情,齐佑听完后,说道:“造船师傅都是从江南来,生病的一定要好生养着,别再上工了。”
萨布素说是,“七爷放心,那边的大夫我没让他们回家过年,就怕到时候有人生病头疼,连药都吃不上。只是我听大夫说药材少,好些味药都缺了。”
齐佑说道:“先前我已让回去京城的人,从太医院带些药材回来,待到春上会好一些,如今只能先对付一下。”
萨布素高兴不已,笑着说道:“还是七阿哥考虑得周到。大夫说了,好些人只是冷着了,也没什么大碍,休息一段时日就会好转。”
常德听两人说着话,这时插嘴道:“南方的人身子弱,像是以前吴先生他们初来北地,都大病过一场。唉,不然的话,吴先生就不会这么早过世了。”
萨布素看了齐佑一眼,脸一沉说道:“他们是罪人,被发配到这里,是他们自作自受,哪能同情他们。”
吴兆骞当年是牵扯到科举案,里面形势复杂。江南这群文人,向来被康熙忌惮,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
常德自知说错了话,神色尴尬不已,见齐佑依然面色寻常在吃茶,心下稍松,干笑道:“七阿哥,天气这般冷,不如您也吃一杯酒吧。”
齐佑深知康熙对江南的看重,几次下江南不说,还放了心腹曹家与李家在此地。
康熙的做法齐佑当然清楚,不外乎为了巩固江山社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