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映在月光里
齐佑无法解释种子的退化问题,说道:“洋芋与番薯差不多,需要大量的肥料,明年再种的话,地就不行了。还有,我打算明年再少种些水稻,换成精细耕种,拿来做试验田。”
林大牛种惯了地,以前他们在顺义时,齐佑也提过试验田,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也是,还是得种能饱肚子的东西。若是明年的水稻收成不好,这地就可惜了。”
齐佑笑着说是,他打算将洋芋与番薯送一些回京城,让康熙下令在云南等地试种。
不过,齐佑对此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果然,狼覃军将番薯与洋芋送到了乾清宫,水稻小麦收成不好,有了这两样,康熙同样挺高兴。
番薯还好,这玩意儿不稀奇,宫里人知道吃多了对身子不好,都是浅尝则止。
听说洋芋能当做主食,康熙喜不自胜,大声叫好。可等这股兴头一退去,他就开始犹豫了。
无他,还是因为赋税的考量。
试种的农作物,朝廷肯定在最开始时,无法收取粮食赋税。若是有人钻空子,将所有的地都拿来种上番薯与洋芋,朝廷的赋税就收不上来了。
齐佑的建议也考虑到这点,提出了解决办法。朝廷要事先规定,起初只能种植多少。
康熙深知,一旦有利可图,朝廷的禁令就是一张纸。
而且,土地大多都掌握在地主与权贵手上,寻常百姓没多少地。
百姓造反不成气候,一旦想到若是地主与权贵联手起来,康熙就坐不住了。
考虑来考虑去,康熙最终还是否了齐佑的建议,只在皇庄试着大面积栽种。
齐佑接到康熙的信,苦笑连连。
朝廷太穷了,一年的赋税都损失不起。他早就考虑到了下面的人会如何应对,朝廷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做出调整,等到第二年大面积耕种,就要照着原来的田地收取赋税。
旗人的人口还是占极少数,大清天下还是以汉人为主。而汉人的地位在旗人之下,说到底,还是满汉矛盾令康熙没了底气。
齐佑只能安慰自己,在皇庄种就种吧,总比康熙完全置之不理的好。
从内务府赚了些银子,秋收过后有了空,齐佑趁着这段时日,抓紧让人修学堂。
这天傍晚,齐佑正从外面回院子,许久未见的萨布素等在那里,他愣了下,笑着问道:“军营那边不忙?”
萨布素一身浓浓的喜气,笑着说道:“忙,怎么不忙。只有件大事,哪怕再忙我也得亲自前来,跟您说一声。”
齐佑上下打量着萨布素,诧异地哦了声,“你来了正好,我正要找你呢。”
进了屋,得高奉上了茶水,萨布素只吃了一口,便迫不及待放下茶碗。
话到嘴边一转,萨布素还是将自己的事情咽了回去,问道:“七阿哥找我何事?”
齐佑说了学堂的事情,“这件事耽搁不得,不管有多少银子,都得先将学堂办起来。顺义那边的学堂开办得还算顺利,我也有了些经验。其他教授本领的先生,到时候可以从顺义那边找。北边严寒艰苦些,就多出些俸禄给他们。识字的先生,得托你从流放过来的犯人中找。”
萨布素一口应了下来,“这是小事,流放来的读书人多得很。他们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能来做先生,哪怕不用给俸禄,只要管着他们的吃住,他们就要感恩戴德了。不过七阿哥,我听说今年的庄稼收成不好,也没见您去张家口拉粮食来,他们饭都吃不饱的话,哪有闲心来读书识字啊?”
开垦出来的荒地,都归了各家,地里的稻谷与小麦收成不好,按理说该由他们自己负责,不关齐佑的事情了。
可齐佑撒手不管的话,他们没了饭吃,肯定不会留下来继续开荒种地。在齐佑的预计中,至少还得补贴与养着他们两三年。
幸好今年番薯与洋芋的收成尚可,可以填补一部分的粮食缺口。至于明年,齐佑调整了种植方式,小麦加上番薯,收到的粮食肯定比今年好一些,到时候能应付过去。
如果不办学堂,让他们读书学本事,各部落融合性的问题是一回事,只靠闷头种地,粮食产量哪怕赶超鱼米之乡的江南,也不过如此。
惟有读书,靠着科学技术改变生产力,才能真正解决温饱问题。
齐佑深知,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年不行就十年,哪怕只提高一成的产量,就是□□大飞升。
齐佑提了番薯与洋芋的事情,萨布素听后,喜得眉毛都快飞了出去,说道:“虽说这两种作物都有这样那样的不好,至少有了点盼头。七阿哥,到时候您可得给我留一些种子,明年我让庄子里也种。”
齐佑一口应了,闲闲问道:“你先前说有件大事,究竟是什么事情啊?”
萨布素放下了茶碗,迫不及待地道:“七阿哥,我是有桩喜事,得请求您的同意。”
齐佑莫名其妙问道:“什么喜事?你又要纳小妾了?这我也管不着啊!”
萨布素尴尬了下,嘿嘿笑道:“不是我,真不是我,我都这么大把年纪了,对吧.......去年才纳了一个,我一把老骨头,再多纳就吃不消了。”
齐佑淡笑不语,就那么静静望着萨布素。
萨布素纳小妾,最看不惯的还是施世纶。他曾经特意跑来找齐佑,唾沫星子横飞,骂了好半天萨布素为老不尊,让齐佑管着他些。
齐佑深感同意,却无法开口应和,更无法管。
主要是吧,他亲爹康熙比萨布素厉害多了。除了三年一选秀,留下新鲜水灵的秀女进宫之外。私下里,还有无数娇俏可人的汉人姑娘供他享乐。
康熙不算老,到底已经做了祖父。要说为老不尊,天底下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萨布素的五房姬妾,就不算什么大事了。
萨布素道:“我大哥的小儿子常春,今年十五岁了,识文断字,如今在军营里当差,当着笔试贴的差使。常春生得高大,一表人才不说,人还忠厚可靠,如今正在说亲。我大哥大嫂看上了张家那个姑娘,就托我来跟您说一声。七阿哥,我知道您将这群姑娘看得比眼珠子还重,只是,她们以后真就不嫁人啦?”
齐佑听萨布素拉拉杂杂扯了一大堆,不过是为了替侄子求娶张松。他不禁笑了起来,说道:“我当然不会禁止她们成亲,只是,我不能答应你。”
萨布素一下急了,说道:“七阿哥,常春的人品我能作保,大哥大嫂为人宽厚,待儿媳妇们都好,跟亲身父母也无甚区别。七阿哥若是不信,可以去打听,有没有大嫂磋磨儿媳妇的事情发生。”
齐佑无语,耐心说道:“你看你,急什么急啊,你得听我先说完。张松的亲事,得要她自己答应。她愿意嫁人就嫁,嫁给谁也得她自己点头,你问我有什么用。”
萨布素张大了嘴,难以置信道:“他们可是您的包衣奴才......就算您大度,儿女亲事也该是父母做主,她一个姑娘家......,罢了罢了,有本事的姑娘与别人不同。我这就去问她......”
说到这里,萨布素的话语凝滞,干笑道:“我去问也不合适,让常春亲自去问更不合适,这......要不七阿哥,您帮着去问问?”
齐佑难得呆愣当场。
关于感情与婚姻,两世他都未曾经历过。这是他除了写诗之外,又一件不擅长的事情。
“常春的意见如何?”齐佑想了想,问道。
萨布素满不在乎道:“常春的意见做不了数,哪轮得到他说话。再说,张家闺女有本事,比他可强多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要不是常德早已成了亲,我早去替他求娶了。”
这个时代都基本是盲婚哑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旗人还好,旗人姑娘避讳的不多,可以经常出门。
选秀落选的姑娘回家定亲,大多都门当户对,彼此还算了解熟悉。
北地离京城太过遥远,选秀应付了过去,不用等着宫里挑选。
不过齐佑就算不懂,也认为常春的意见还是很重要。
若常春早有了心仪的姑娘,家中不与他商量就定了亲,以后夫妻双方肯定会有矛盾。
“你得跟常春说一声,征求他的意见。至于张松这边.....”齐佑第一次感到为难,说到这里,他脑子轰然一响。
停顿了半晌,齐佑终于硬着头皮说道:“我替你问一问吧。”
萨布素笑得合不拢嘴,忙不迭道:“多谢七阿哥,张家这边,就有劳您了。我这就马上赶回去,跟大哥说一声,问问常春的想法。”
齐佑送走了萨布素,脸色淡下来,怔怔坐在那里,半天都没动。
前世拖着病体之躯,齐佑挣扎着努力学习,活着,从没有过其他多余的想法。
所以他从没意识到,自己这辈子还有成亲的事情。
先前齐佑说到张松,想到了他们年纪差不多大。在宫里时,如他这个年纪时的兄弟们,身边已有了通晓人事的宫女伺候,开始着手议亲。
康熙对儿女亲事关心得很,若在京城给他定了亲,或者给他选了侧福晋格格通晓人事宫女......
齐佑坐不住了,翻身爬起来就给康熙写信。
另外一边,康熙给齐佑的信,已经到了半路。
第八十章
既然齐佑答应了萨布素, 就要将这件事办好。他深知自己在这个时代讲亲事自由有点儿不现实,太过理想化。
但人没有理想,还有什么盼头呢?
皇庄的包衣奴才们,齐佑未曾给他们抬旗。除了他不是旗主的原因, 其实无论他们在什么旗, 在旗主面前都是奴才。
在他这里, 至少他没有把他们真当做奴才看待, 他能为他们撑起一把伞,尽可能给他们些自由。
如果在别的旗, 像是张松等姑娘, 首先要进宫选秀。作为包衣奴才,与包衣旗不同,包衣奴才进宫能做的事情,不过是最脏最辛苦的活。
万一幸运的话,被宫里最大的主子, 也就是康熙看上, 说不定能做个低等嫔妃。如果生了一儿半女,熬上一定的年头, 再升个份位。
儿子能长到成年出宫开府,等到康熙去后, 兴许能被儿子接出去享几天福。若是不幸儿子先去世,则又要回到宫里,与其他太妃们挤在一起过日子, 一辈子的日子也就那样了。
能被康熙看到,除了生得倾国倾城, 美名在外, 其他根本不可能。
各处当差的太监或者宫女, 规矩严苛,压根不能出去乱走动。需要到别处去传话办事,也要两人结伴同行。
每到晚上时辰,各处宫门就关闭了,门都出不去。
皇上出行需要净道,人还没来,道早已清理得干干净净,哪有御花园等各处偶遇的情节。
敢乱走动闯入的,会被当做刺客,成为乱刀下的冤魂。
选秀若被撩了牌子,回到家里之后,亲事就是父母也做不了主,要先请示旗里的佐领,经过佐领同意后方能定亲。
其他普通旗人经过佐领同意,只是走个过场,但对包衣奴才来说,完全不被当做人看,上面的管事佐领,胡乱指了门亲了事。
要彻底提高女性地位,必须具备几方面的条件。
首先是百姓整体素质的提高,这点与生产力发展,政治体系,宗教等相匹配,缺一不可。
再次就是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她们能发挥自己的优势,走出后宅,与男性一样做事。
在纯粹靠力气的农业社会,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问题。女性的体力天生比不过男性,地里的体力活,基本上都是男性在做,包括当兵打仗,上阵杀敌都是男性。
齐佑清楚面临的困难,哪怕他是皇帝,不敢说一个政令下去,就能马上提高女性地位,这是天荒夜谈。
他改革的意义就在于此,让张松她们读书学习,不外乎先让一部分女性走到世人面前,再带动其他人。
齐佑不会振臂吆喝,你们读了书,从此就不能成亲,得为其他女性奉献奋斗终生。
这完全与他的初衷相悖。
他想要的是,她们有自由选择的权利,而不是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做殉道者。
何况家国天下,家在最前面。再从实际来说,如果这群姑娘学了本事,以后都不嫁人。
齐佑将会面临的局面就是,以后再没人愿意将家中女儿送出来读书。
许久未曾与这群小伙伴聚在一起吃吃喝喝了,齐佑很是怀念。
在顺义的时候,他们在田间地头,或者夜里在有萤火虫的河滩边,在村头的大榕树下,围坐在一起,分一包松子糖,几块蜜饯。
那是他难得,也是唯一放松享受的时候。
眼下正好是秋季,晚上还不算太冷。齐佑让得高他们去找来张松他们,在院子里升起了火堆。他没了糖与蜜饯等零嘴,大家就围坐在火堆边,烤着番薯与洋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