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一声羌笛
顾耀祖没有说话。如今重要的不是跟幽都有没有关系,而是他们南宗要如何处理跟幽都的关系。顾茴再强,也不可能抗衡整个修真界.....看眼下情形,只怕很快那些宗门的老祖大能都会压下来.....这么大的阵仗都摆出来了,会容南宗解释清楚、全身而退?
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就要针对南宗,还是肯给南宗选择的机会。听三小子打听到的消息,凌霄宗那位渡劫期老祖都出关了,这还不是剑指幽都?或者,他们并非一定要打倒南宗,他们也许在等他们南宗的选择,是选择南宗死,还是选择跟他们联手让幽都死。
想到这里,顾耀祖身体发寒,又喝了一口杯中热茶。但有限的热气,对于此时整个发寒的身体来说,是杯水车薪。
这时有人送上了秘信,顾耀祖一看居然是凌霄宗带着另外九个宗门联名送给他的,急忙打开,迅速看完。旁边顾耀宗焦急等着,先是瞪着那封他看不清的信,待顾耀祖一看完信,他立即瞪着大哥。
“他们要给南宗机会,让南宗选。”是后者。顾耀祖心中五味杂陈,慢慢说到。随着他看完,信件立即自燃,消失无踪。这是宗门之间的特级秘信,一旦指定人阅过即焚,而其他人是看不到信的内容的。一向镇定从容的顾耀祖,这时候眉头也皱成了小山一样,好像再也展不开了。他的两只手死死握在一起,显得紧张极了。
“什么机会?他们是不是也想明白小回是被人陷害的?我就说,大家只要冷静下来,就能看出来,这其中必然有阴谋!”顾耀宗看着大哥急急道,却发现看完信的大哥脸色都白了,一遍遍喃喃道,“你别说话,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想?想什么?明摆着的事,他女儿必是被冤枉的,大哥想什么,他们这时候该想办法证明小回清白。顾耀宗再次急得团团转,而这次顾耀宗甚至看不到团团转的二弟了,他只是死握着两只手,皱着眉头,白着脸,坐在那里,周身发寒,等顾茴来。
顾茴这些日子正冲击大乘,此时走过来的路上一边看着虞珊悄悄递进来的信,一边听牧野纸魅仔细把情况都说了,最后牧野低声告诉顾茴:“凌霄宗那位渡劫期的老祖,也出关了。”
顾茴这才停住步子,看向牧野。
牧野确定地点了点头。
顾茴捏紧了信纸,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遭,只是情况比她想得更坏。渡劫期老祖?她眼下恐怕不行,只是不知陆湛到底行不行。
“人接来了多少?”如今他们正连日把顾家各地的人都往南山下集中。
“一半。”
顾茴低了头,才一半。南宗还是人太少,经过这次,以后是不缺人了。可眼下,才一半.....
牧野问:“是不是咱们在争夺上古秘境的比试上,太——”也许他们该收着些,只是他们慢不了,他们时间有限。
顾茴摇头:“上古秘境咱们是一定要去的。”顾茴始终记得,燧木幻境中父神提到了上古秘境,她隐隐有种感觉,那里有父神留下的东西。上古秘境中,一个凡人境,就能把所有惜命的老祖大能都挡在外面,而后面的神域,又挡住了那些出了凡人境但修为不高的。南方帝君虎视眈眈,如果父神有东西留给她,没有比上古秘境更好的地方了。
上次岁古秘境后顾茴查了很多古籍,也想到当年父神与燧明国之间的关系,所以她怀疑当日所见,不仅有燧明国人造的幻境,也许父神还放进了一缕神识,所以才会告诉她去上古秘境。
甚至顾茴立宗,除了为了让她的人有依靠归处,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获得进入上古秘境的名额。顾家只是一个修真世家,并非宗门,顾家子弟只有依托宗门才能获得进入名额。这是一个排他的游戏,只有立宗,才能具有入场玩游戏的资格。
现在她拿到了这个资格。可是,这个场也不是好入的。
当年修真界大概就是这么盯上幽都的,试探之后发现幽王是个难啃的硬骨头,为了幽都的灵植不值当的拿一个宗门的身家性命去拼。或许也因为幽都的位置,与妖界魔界的关系,都让他们却步了。如今,这是打定主意要把南宗这个软柿子拿下来了?
只怕怎么分赃,那些宗门掌门都已经心照不宣了。
只是不知道渡劫期老祖出,是为了震慑幽都,还是——,他们的野心比她想得还要大?
“渡劫期老祖.....”顾茴是真没想到这个,如今一个渡劫期老祖就是宗门命根子,为了拿下南宗,连命根子都放出来了?“他们想吃肉,又忌惮幽王。”顾回缓缓道。她一个合体修为的宗主,只那些宗门大能就够她受的,自然用不上渡劫期老祖。
“说得好听,攘外必先安内!这就是明明白白告诉幽都和魔域,只要他们这次不插手,就找不到他们头上。”纸魅蹙眉道,这是要把他们南宗拎出来单打?
“恐怕还不止!”一个声音骤然加入。
顾茴三人看到匆匆赶来的刑天,他递上了一封秘信。
“来自凌霄宗联合九大宗门的秘信?”
三人都看向展开秘信的少主,他们即使站在一边,也只能看到空白纸。随着秘信自燃,顾茴抬头看向等着的三人,慢慢道,“信上说,他们更愿意相信这是幽都和魔域的阴谋。”
“但是?”纸魅问。
顾茴翘了翘嘴角,把信纸原话念出,“事关重大,群情激愤,实难疏导,且各宗门对贵宗信任不同,单凭口舌,殊难证贵宗清白。欲证此乃幽都魔域构陷,宗主当斩幽王,非如此不足以证清白、归正途、与我辈携手。”
“他们这是要——”牧野惊问出声。
“要我杀幽王换入场券。”说到这里顾茴看着已经焚尽的信纸,“或者说,他们是让我选,是同他们一起瓜分幽都,还是等着他们来瓜分南宗。”
说到后来,顾茴的声音冷厉如冬日山间掠过的风。
这真是渡劫期老祖给他们的底气啊!顾茴笑得不善。
待顾茴进入正殿的时候,顾耀宗正要上前,被顾耀祖一把按在了座位上,这就是顾家家主要亲自跟顾茴谈了。
“屠杀鹤顶山下村民375口,罪大恶极,只怕除了魔域,还有幽都,甚至有人说看到幽王在场。”顾耀祖平静说出,一双老眼看着顾茴。
“不是幽王。”顾茴同样平静回。
顾耀宗忍不住又要开口说话,再次被顾耀祖按下,他依然盯着顾茴,“你确定?”
顾茴平静回视顾家家主:“我确定。”
闻言,顾耀祖无比凝重地点了点头,坐回了椅子上。把旁边顾耀宗给急的,忍不住道:“怎么就确定了?怎么就知道肯定没有幽王了.....大哥你怎么不跟小回说一说十大宗门的来信,你刚刚不是还说这是那些宗门给的机会,让咱们选?”
顾耀祖用杯盖轻轻撇着茶水,看了二弟一眼:“宗主已经选了。”
顾耀宗愣住,一共就问了句是不是幽王,什么时候选了。他闺女没选啊?大哥这是急糊涂了!怎么就喝起茶来了?这个时候,大哥喝茶还品?这都什么时候了!把顾耀宗给急得。
顾耀祖看着自己这个二弟摇了摇头,事实如何,短时间内谁也说不清,顾茴斩钉截铁相信幽王,就是站队。到了这时候,他只需要知道他们南宗的宗主是怎么决定的,跟着往前走就是了,至于其他,都要等宗门度过难关,再慢慢来说。
顾茴看着原身这个撑着顾家的大伯,又看看原身不安的父亲,难得多解释道:“我是真的相信这件事与幽王没有任何关系。”陆湛屠杀手无寸铁的村民?.....顾茴心道,陆湛就是疯了,泥丸宫彻底坏掉了,他要屠杀也绝对是屠杀各大宗门大能老祖.....
“你确定?”顾耀宗一愣,追问道。
“我确定。”
闻言顾耀宗这次才是真正彻底地舒了口气,整个坐姿都舒展开了,端起一旁茶杯,继续慢慢喝着茶,这次他才喝出了茶味。虽然无论是否跟幽王有关,他都会带着顾家跟从宗主的选择,但是能确定幽王清白,就是战死了,都问心无愧。这种感觉,就让人舒服多了。
顾耀宗不知道为何两人又说了一遍车轱辘话,在他听来,明明刚刚女儿就已经确定说跟幽王无关了,怎么大哥非再问一遍,重要的事儿还没问呢。他跟着大哥的话追问道:“咱们真的选跟幽王一起?”这两人就不再想想,好好讨论讨论,这么要命的事儿.....这可是要站在整个修真界的对立面,只要一想到这个,顾耀宗就觉寒气从脚底往上蹿。
顾耀祖拍了拍二弟的手,看向顾茴,问的却是:“幽王?”他看着顾茴,眼中意思很明白,他们选择了边,幽王那边呢。幽王,会不会放弃他们。毕竟修真界也相当于给了幽王选择,都说了“攘外必先安内”,这句话其实就是集中火力对内。幽王最明智的选择该是置身事外,修真界对付了南宗,未必敢再去招惹幽都,到时候这个“攘外”拖着拖着就变成相安无事了。
顾茴没有回答幽王会不会,而是道:“家主,我只知道,永远不能对自己人背后捅刀子。”父神说,想要不被人背后捅刀子的最好办法,就是自己永远不背后捅自己人刀子。一个人一旦背弃过自己人,那么他所有的自己人都会担心被他背弃,这样的人就更容易被背弃。
“我信他,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会一直信他。”顾茴坚定道,对顾茴来说,这种信任甚至无关事实,就是一种选择。既然当初她已经选择与陆湛结盟,选择了他们之间的强强联手,那么此时,无论发生什么,除了信任他,她都再无其他选择。
此时正殿外的陆湛,突然低头,安静地笑了。
这就是神女。
“你们说他是魔头,他就是魔头?那我说你们都是别有用心的狗,你们是不是就都是狗了?”“我不是骂你们,我是恭维你们,狗可比你们强多了!看,现在我说实话了,是不是更不爱听了?”
“佛子说了,他没有去过就是没有去过!不信佛子说的,难道信你这个尖嘴猴腮的?”“还嫌不公平?人家是佛子,你有本事你怎么不当佛子?”
“谁说没人信,我信他!”“什么叫荒唐?你这样的都能站出来乱喷才叫荒唐!”“不讲理,我这就坐下来给你讲理,你听不听?你要是不听,就别怪我不讲理了!”
陆湛眼前,再次浮现那时顾茴挡在他面前,说这些话的样子。神女曾入过他的轮回,只可惜,这些只怕永远都只能是他一个人的记忆了。
那个自己啊,居然傻傻问她:“你怎么这么会——”,在她看过来的乌溜溜的眼睛里,他把“骂人”改成了“说话”。
她那时怎么说的来着。她说,她研究过古往今来说话的艺术,也顺便研究了一下骂人的艺术,她得意地说,“我既会狠戳人心窝子的文雅骂人法子,也会这样的——喷骂法。”“你现在知道了吧?我就是不做神女,就是做个最普通的学子,也是顶出色的那一个!”“就是骂人呢,我也能不断学习精进,骂得比别人好,骂出花来!”
陆湛想,她最早的时候,一直到后来做公主的时候,她其实都是不会骂人的。可她后来,什么都得学,什么都得担,什么都得会。她是巫山的主人,整个巫山,所有妖灵,都要依靠她,而她,一度无人可依。
他的夭夭,除了收敛本性学着做人,没有别的选择呀。
正殿外靠着廊柱的陆湛再次低了头,笑了。笑得又是高兴,又是心疼。
接下来的日子,修真界似乎进入了短暂的平静期,或者说,更像风暴将来前的平静。背后那只搅动修真界局势的手,在观望,观望南宗顾茴的选择。
如果说修真界是表面安静,那么被观望的南宗就是彻底安静,除了继续把顾家偏枝人往南山底下转移,没有任何其他动作。南宗高踞南山之巅,很多人这才发现,只要南宗大门不开,他们居然一点南宗的消息都打听不到。而一向代表南宗对外往来发布消息的南宗顾家,也把大门彻底关起。
凌霄宗内,凌霄宗掌门缓缓摇头,痛心疾首道:“顾茴太让人失望了,如果不是黑白不分,只怕就是真如传言所说,走了邪道了。”
一旁秦廷之突然跪下开口道:“让弟子走一趟南宗,弟子相信她绝不是那样的人,弟子去跟她说明白。”她也许,只是被幽王蒙蔽。
凌霄宗掌门眼睛一寒,死死盯着自己这个得意大弟子,一字一句慢慢道:“你发什么昏?说什么糊涂话?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秦廷之正要为顾茴辩解,一下子触到了师尊寒凉的视线,让他整个人都一冷,顿时明白了那些他怎么也想不通的关节。
凌霄宗掌门逼视秦廷之,慢慢道:“将来整个宗门都是要交给你的,你,尤其不能糊涂。”说到这里对秦廷之,“有些事你也该明白了。”看着弟子陡然发白的脸,他就知道他这个弟子终于懂了:“下去好好想想,仔仔细细地想,想明白了最好。如果想不明白——”
掌门看着弟子扣在地上微微发颤的手,后面的话没有再说,只是挥了挥手,让他下去。凌霄宗掌门看着弟子离去的踉跄背影,身后突然有个声音道:“这就是你选中的弟子?”
掌门一凛,立即朝身边突然出现的人行礼,来人正是他们凌霄宗最近刚刚出关的渡劫期老祖。
老祖嗓子犹如砂纸磨过一样:“这样的弟子,可担不起宗门重任。”
掌门心里一紧,慌忙道:“还有时间,弟子必会慢慢教他。”
砂纸一样粗粝的嗓音:“是要教,只是这次如果再不成,咱们谁也没有时间了。”说到这次,就不能不想到上次,老祖面色阴沉了下来,喉头控制不住抽动了一下。曾经,那人就用一只手扣住了他的脖颈,虽然最后没有杀他,却彻底毁掉了他的嗓子。他亲眼见到那人杀了青山宗同他一样的一个渡劫期老祖,离开前,那人留下了两个字:蝼蚁。
始终躬身垂头的掌门感觉到周身浸满了寒意,直到老祖收敛起情绪,这彻骨寒意才消散。
老祖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看着外面黑暗的天,这次,他一定要拿到灵脉,渡劫成功。蝼蚁?他才不是蝼蚁,那人死了,剩下的人对他来说,才是——蝼蚁。
正因为是卑弱的蝼蚁,才会被那个深居幽都的幽王吓住。这次正好,没有了青山宗那个老头子,少了一个跟他分灵脉的,不管是南宗还是幽都,他都要!
他都要——这个眼皮耷拉下来的老祖突然发出一声嘶哑的笑,惊动了栖息在林中的夜枭。
这一幕就好像此时的修真界,看似安静,黑暗处却蛰伏着要吃人的夜枭。
而凌霄宗内渡劫期老祖却在灯下摩挲着手中一块灵石,正是幽王留下的众多灵石中的一块。如此精纯的灵石,就是渡劫期老祖,都想不清他到底多少年没见过了。本并不打算出关的老祖,在看到凌霄宗掌门呈上的这块灵石时,就改变了主意。
南宗还不至于动了他一个渡劫期老祖的心,但是能出这样灵石的幽都——,他嘶哑的嗓子长长发出一声喟叹,就该是他的呀!这是天予,那位死了,他还活着!幽都这样品质的灵脉,岂不是天予他?天予不取,就太迂腐了。渡劫期老祖再次发出嗬嗬笑声,足以惊动整个凌霄宗的夜枭。
秦廷之到底没能选择前往南宗,但此时异常安静的南山却有人来,是青云道君沈遇。
还是那个山崖,山崖上还是悬挂着同样的纱灯,纱灯下映出道君的面容,一向冷静甚至冷清的沈遇,此时面色带上了几分急促,他伸手要抓住顾茴的手,却被后者闪开了。他额际跳了跳,但此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不能看着顾茴一意孤行,犯糊涂,触种怒。
“为什么不杀幽王?”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和南宗如今面对的局面。
“为什么要杀幽王?”顾茴反问,似乎真的不明白。她心道沈遇跟白瑶一样,永远掂量不清自己的斤两,要不是他腔子里她的命珠,他以为自己能进得了南宗,见得到她堂堂一宗之主?居然还觉得自己有脸让她解释为何不杀幽王。顾茴吸了口气,稳住了自己这些不耐烦。
沈遇看她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咬了咬牙:“鹤顶山事件,你就那么确定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这么确定跟他有关,听你那小徒弟说的?”
“我知你对白瑶有意见,可她从不说谎,更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说谎。”
这次顾茴没有反唇相讥,她不屑地“嘁”了一声,外加翻了个白眼,被纱灯照得清清楚楚。
看得沈遇眼皮子一跳,死死看她:“你就这么信他?”
“你不也信白瑶。”怎么只许他有相信的人,别人就不能有。
“这不一样,他是幽王!”他是喜怒无常想杀就杀的幽王,是亦正亦邪的幽王,是干得出杀人掏心这样事儿的幽王。沈遇有些烦躁,夭夭怎么能把幽王跟白瑶相提并论。白瑶纵然有错,但本性天真纯善,幽王?!忽然一个可怕的猜测浮现,让道君沈遇指尖发凉,他盯着顾茴,慢慢问道:
“你.....是不是.....”
纱灯好像在风中晃了晃,沈遇盯着顾茴的视线似乎都跟着晃了晃,他蜷了蜷冰凉的指尖,掌心触动了指尖的冰冷,才说出后面的话:
“真的喜欢.....他?”不是气话,不是一时迷惑,是心悦到为了他,正邪不分,与世为敌?
第52章
“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喜欢到是非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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