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衾
赵回下了马车，由侯成引进了宅子，穿过影壁和抄手游廊，就看见镇国公萧昊焱正亲自站在垂花门口。
“府中的一位女眷病了，还请赵太医诊治诊治。”萧昊焱只恭恭敬敬的开口，赵回平日里所看的病人，不是宫里的贵人，便是各钟鸣鼎食之家的老封君，蓦然让他看一个毫无身份背景的妇人，萧昊焱只怕他心中不屑，因此只亲自出来迎接。
然而赵回却是医者父母心，并没有这种想法，不过……能让堂堂镇国公下名帖并且亲自迎到门口的病人，他心下倒也有几分好奇。
况且……这里并不是镇国公府，而是一处别院。
“请。”彼此见了礼数，萧昊焱伸手引赵回进门，幽静的三间正房，最里头的一间的卧室中，传出悠悠的药香。
徐氏已经转醒，只是浑身酸痛，并没有什么精神，此时听说大夫来了，她还想挣扎着起来，被小丫鬟秀儿劝住了。
米黄色的帷帐放了下来，一方丝帕盖在徐氏的手腕处，这是国公府女眷看病时候的规矩，是不能让大夫接触到身子的。
徐氏便也随了她们，耳边传来萧昊焱的说话声：“赵太医，这位就是病患，您看……”
徐氏虽是村妇，却也听过不少戏本，这太医都是给皇亲国戚看病的，她一个平民百姓，如何能当得起……
未及多想，手腕上已传来了温热的触觉，徐氏只闭着眼睛任他号脉，屋子里也都是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儿声响。
过了好半刻，赵回才开口道：“我们去外面说。”
萧昊焱心中担忧，嘱咐丫鬟好好看护徐氏，跟着赵回去了次间，又命侯成将原先保善堂大夫开的药方也拿了过来，供赵太医参考。
赵回拿着药方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只拧了拧眉心道：“这药方没什么问题，按说这病情不该越发重才对。”
萧昊焱颇有些心虚，并不敢搭话，只听他继续道：“倒像是又添了气血攻心、痰迷心窍的症状。”
赵回说着，转头问萧昊焱道：“还要请问国公爷，病患这两日可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让她情志郁结、以至于血凝于胸肺？”
“这……”萧昊焱越发不知如何回答了，面上表情也变得有几分尴尬，但关乎徐氏的病情，他也不敢有所隐瞒，只能硬着头皮道：“我昨夜对她用强了……”
赵回万万没想到，萧昊焱会这般语出惊人，竟让他一时无言以对。
镇国公年过而立尚未娶亲，这早已经是京城坊间一件老生常谈的轶事了，还有人说镇国公是因为打仗伤了那地方，所以才不成亲的，却没想到人家金屋藏娇，对喜欢的女子还要用强？
好在赵回行医多年，什么样稀奇百怪的事情没遇上过，因此惊讶了片刻，很快就恢复了淡定，只开口道：“原来如此，国公爷不必担忧，这位夫人病势虽凶，却也没有性命之虞，只是……一定要悉心调养才是，国公爷……你看……”下面的话，赵回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想来萧昊焱也是明白的。
萧昊焱自然也懂他的言外之意，只点头保证道：“赵太医放心，一定会好生照看的。”
赵回不动声色的又扫了萧昊焱一眼，就见这位国公爷一脸吃饱餍足的表情，忍不住蹙了蹙眉心，深觉他这保证，只怕是不一定作数的。
萧昊焱被赵回这么睨了一眼，顿时又心虚了几分，只亲自递上了笔墨道：“赵太医请拟药方吧。”
拟好了方子，接着便是送客、抓药、熬药。
等热腾腾的汤药送到徐氏跟前时，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徐氏此时却已经平静了几分，早上醒时，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一时气急攻心便晕了过去，这时候躺在床上，看着米黄色的帷帐发呆，思绪便格外的清醒了。
昨夜的事情，若说萧昊焱有七分错，那她自己也有三分，明知道已是夜深、明知道不合礼数，她却还是去了前院。
他喝了酒神志不清，可自己却是清醒的，若说反抗不成，还有一条死路，可她偏偏又没去寻死。
萧昊焱说的没错，是她自己送上门的。
徐氏一想到这里，松开的眉心又忍不住蹙了蹙，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她这心里正难过，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是萧昊焱的声音道：“我来吧。”
小丫鬟便把手上熬好的药递了过去。
萧昊焱端着药进去，见徐氏侧身朝着床里躺着，拿一个后背对着自己，身子还忍不住微微的颤抖，就知道她已经醒了，却还在抽噎。
千军万马的战场都不怕的镇国公此时却没了主意，只坐到床沿上，伸手拍了拍徐氏的肩膀道：“该喝药了。”
那大掌陡然落到肩上，引得徐氏一惊，紧接着便是浑身僵硬，连动都不敢动，只是颤抖又哪里能忍得住。
萧昊焱也感觉到了身下人紧张又不可遏制的颤抖，只无奈松开了手，嘴上却毫不留情道：“你自己不喝，是要我喂吗？”
第29章 做媒
徐氏哪里想到萧昊焱会说出这般无赖的话来，早已吓得脸色发白，只支撑着坐了起来，从他手中接过了药碗，拧着眉心一口喝了下去。
药汁浓稠，她差点儿呛着，只能苦着脸勉强咽下去。
萧昊焱见她把药喝完了，只又从丫鬟手中接了茶盏，递到徐氏面前。
徐氏正要伸手去接，那人却顺势伸出长臂，一把将她搂住，徐氏躲避不及，此时又没有什么力气，只能任由他搂着，低头喝了一口他手中端着的茶水，漱了漱。
萧昊焱这才满意的松开了徐氏，见她脸颊发红，又气又羞的模样，心情却难得十分舒畅，比起早先她寻死觅活的模样，如今看着已是好了不少。
徐氏喝过了药，又背对着萧昊焱躺了下来，那人将药碗递给了丫鬟，却并没有急着出门，仍旧坐在她的床沿上。
被人这么近距离的守着，徐氏心里到底有些紧张，即便身子虚弱，却怎么也睡不着。
过了片刻，她才听萧昊焱开口道：“我知道你们女人家看重名节，你觉得你是宋澜的妻子，就不该委身于我，可那宋澜早已经停妻再娶，这么些年，他若是死了，你也为他守够了。”
徐氏心头一颤，当年宋澜进京赶考，几年都没有消息，她的确早已经当宋澜死了，可即便如此，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改嫁他人……
徐氏没有说话，只觉得胸口憋闷得难受。
萧昊焱见她仍旧不吭声，只当她还伤心难过着，拧着眉心道：“他宋澜可以娶公主，你也不差，难道我堂堂镇国公还配不上你？”
“……”徐氏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要从何说起，她一个村妇，何德何能可以得到镇国公的抬爱呢？
徐氏垂眸，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咬了咬唇瓣道：“国公爷请回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萧昊焱这边刚忙完，国公府就派了人来传话，说老太太请了他今晚去同福堂一同用晚膳。
父子俩一个两个的都刚回京，也没来得及吃上团圆饭，老太太心中颇有怨言。
萧靖远今儿没出门，听说老太太传饭，便早早的就过去了，果然瞧见昨日见到的表姑程静怡也在。
老太太的心思昭然若揭，请吃饭是假，想要撮合萧昊焱和程静怡才是真。
萧靖远就想起今儿一早他在书房外听见的事情，他父亲的心上人正在别院病着呢，老太太这时候做媒，只怕是不成的。
对于萧靖远来说，谁当他的继母都无所谓，只要父亲喜欢。
萧昊焱因为他的关系，十来年都没有提娶亲的事情，如今好不容易看上一个，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是要鼎力支持的。
就是不知道住在三条巷胡同的那女子，到底是个什么人，其实只要身份不是太低微，带回来也无妨，老太太就是希望他父亲能在子嗣上上点心思，哪怕能纳个妾也好啊，至少也可以给国公府添个一男半女的。
老太太见萧靖远来了，只招呼道：“你父亲送了消息回来，要迟一会儿到，我们先坐坐吧。”
程静怡侍奉了老太太坐下，只规规矩矩的站在旁边，老太太便拉着她的手道：“你也坐下，不用拘谨，就是一顿寻常的便饭。”
程静怡还是忍不住紧张，这一对父子都太冷了，让她心里发虚，不敢靠近。
萧靖远见她这般拘谨，只礼貌的开口道：“表姑坐吧，您是长辈，您若是不坐，那侄儿也只好站着。”
程静怡闻言，只惊讶不已，慌乱中看了老太太一眼，见那人点了点头，这才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不过片刻功夫，外头就有丫鬟进来传话，说萧昊焱回来了。
程静怡又急忙站了起来，往门口看了一眼，果然见萧昊焱已踏上了台阶，从门外进来。
两个丫鬟上前帮他解下了身上的大氅，老太太扫了一眼萧昊焱有些湿漉漉的头发，蹙眉道：“外头下雨了吗？”
“小雨。”萧昊焱回了一句，已是上前落座，他并没有在意站在一旁的程静怡，等坐了下来，才发现边上站着的不是这屋里的丫鬟，而是程静怡。
原以为今儿就是老太太请他们父子用饭，没想到还有陪客。
萧昊焱的眉心几不可见的皱了皱，就听老太太说道：“静怡，你也过来坐，就坐你表哥边上吧。”
摆饭的是一张红木螺钿束腰小圆桌，总共就安置了四个位置，萧靖远坐在了老太太的左手边，萧昊焱进门就坐在了老太太的右手边，留给程静怡的位置，就只剩下他们父子俩人中间的位置了。
夹在这两座冰山中间，这顿饭对于程静怡来说，实在不好受。
好在国公府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因此吃饭的时候，大家各自都没有说话，只有碗筷偶尔触碰的声音，一顿饭下来，程静怡也不知道自己吃饱了没有，只觉得后背倒是汗津津的了。
吃过了晚饭，老太太命人上了茶，见程静怡一直低着头，便笑着道：“静怡，你表哥公务繁忙，若是对你照顾不周，你也不要见怪。”
程静怡顿时就羞红了脸，支支吾吾道：“表姨母快别这么说，静怡只怕给表哥添麻烦。”
萧昊焱面无表情的喝着杯中的茶，闻言只开口道：“最近刚回京城，确实有不少公务要处理。”
萧靖远偷偷的瞄了自己父亲一眼，心中暗暗腹诽，父亲最近到底是真的忙于公务呢……还是忙着金屋藏娇？
老太太听了这话，自然是不高兴的，只清了清嗓子道：“过两日就是重阳了，你若是能抽出空来，陪我去慈安寺走走。”
萧昊焱一听这话，便知道老太太是要找机会撮合他跟程静怡，他现在满脑子的心思都在徐氏身上，对这个程静怡真是没什么兴趣，可又不能直接拂了老太太的意思，便开口道：“儿子最近实在是公务繁忙，不过母亲既然想去，就让世子陪您走一趟吧。”
第30章 表妹
老太太一听这话，差点没气得肝疼，待想要训斥几句吧，当着程静怡的面儿，她也不好开口，只咬着牙道：“是，你堂堂一个国公爷，日理万机的，自然是公务繁忙，如今连自己的母亲也怠慢了起来。”
老太太不知道萧昊焱心中有鬼，但萧靖远却知道一二，见自家祖母生父亲的气了，只开口劝慰道：“祖母要去慈安寺，那孙儿陪您去也是一样的，从前祖母也经常让父亲以国事为重，不能因为家事而荒废了公务。”
老太太拧眉，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只是萧靖远说的如此冠冕堂皇的，倒像是她真的这么说过一样了？
梯子都递了，不松口也不行了。
“行吧，连你儿子都帮你说话，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老太太没得看见萧昊焱就来气，只叹了口气道：“饭也吃完了，你下去吧，省得又嫌弃我这当母亲的妨碍你处理公务了。”
萧昊焱面上带着几分歉意，只陪着笑了笑，心下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让他在这里呆着，他不自在，只怕那程静怡也不自在。
从开始吃饭到现在，也没见她动几下筷子的，只怕是连饭都没有吃饱吧。
萧靖远便也跟着道：“那孙儿也告退了，不打扰祖母休息。”
老太太点点头，见程静怡也有要走的意思，只拉着她的手道：“你别走，让他们父子俩走，你陪我再聊会儿天，时辰还早着呢！”
程静怡见老太太刻意留她，也只能点头答应。
一时他们两父子都走了，老太太领了程静怡在次间的罗汉床上歪着，这才道：“我知道你心里怵他们父子俩，只是当初我把你从琅琊接来，原是跟你说过咱们家这些事情的，你也应该下了点决心，这才不远千里的来了。咱们镇国公府虽说不是这京城最富贵的人家，却也是不差的，我不嫌弃你的家世，只是你也该拿出一些气魄来，让下人们也好敬服一些，不然将来怎么当咱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呢？”
程静怡低头听着，自然也知道老太太话中的意思，虽然心中有几分委屈，想了想还是开口道：“表姨母的教诲，静怡记住了。”
“光记住可不行，要拿出你的表现来。”老太太这里正说着，外头便有丫鬟端了个茶盘进来，只回道：“老太太，给国公爷熬的补汤好了，要送过去吗？”
萧昊焱才从南边回来，原先在他书房服侍的两个丫鬟都去了别处，这几日一直都是老太太房里的丫鬟在服侍。
老太太想了想，视线落在程静怡的身上，开口道：“你跟程姑娘一起送过去吧。”
程静怡心下踌躇，老太太是真心实意的看中自己，才接二连三的帮自己创造机会，她若是还不领情，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可是……一想起萧昊焱那张雕像一样冷冰冰的脸，她浑身上下都写着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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