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衾
“老太太,国公爷和世子爷到了。”
丫鬟挽了帘子回话,只又替他们父子俩撩起帘子来,两人便矮身入内。
房里烧着暖暖的银霜碳,两人才进去,便呵出了一口白气来,就瞧见老太太正在主位上端坐着。
老人家面上十分慈祥,竟一点儿也看不出和寻常的不同,见两人进来,便开口道:“外头天冷,脱了斗篷就入席吧,我这里正煨着热热的野鸭子汤,你俩先喝一碗暖暖身子。”
丫鬟规规矩矩的上前接下了两人的斗篷,送去熏笼上烘着。
老太太便站了起来,也不管他们动不动,只自己就走到了次间的圆桌前坐了下来。
萧昊焱心中忐忑,也跟着走了进去,祖孙三人便这样围坐了下来。
众丫鬟都退了出去,在别人看来,这是老人家要清清静静的跟儿子孙子吃团圆饭呢。
菜都是厨房刚炒出来的,用保温的攒盒一路送过来,还冒着热气,但老太太没动筷子,他们父子俩自然也不敢动筷子。
“吃吧。”瞧见萧昊焱脸上迟疑的神色,老太太只开口道。
萧昊焱稍稍让自己平静了几分,正拿起了筷子,预备要先夹上一块上好的鱼腹肉给老太太送去,却听老人家不紧不慢的开口道:“只是吃之前,你到底给我一句准话,除了婵丫头、世子和你媳妇带过来的云丫头,咱家到底还有哪个娃儿,不是你亲生的?”
第319章 心痛
萧昊焱面上一僵,筷子里夹着的那块鱼腹,就这样又掉回了盘中,连汁水都溅到了盘子外头。
两个人顿时都丢下了筷子,只惶恐不安的跪在了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只是对一旁的世子道:“世子你没有犯错,你给我好好坐着。”
萧靖远心下尴尬,侧首看了一眼自己的养父,见那人冲他稍稍点了点头,这才忐忑不安的又站了起来,规规矩矩的在席上坐着。
只听老太太开口道:“你十四岁上头死了父亲,小小年纪就要支撑门户,是我这个做娘的对不住你。”
“母亲……”萧昊一时动容,只忍不住哽咽了一声,就听老太太继续道:“男子汉大丈夫,建功立业、光耀门楣,这些都没错……可是,你在做这些的时候,有想过这个家,想过这一家老小吗?”
萧昊焱无语凝噎,只觉得鼻头酸胀,眼眶发涩。
“你没有想过!”老太太只咬牙道:“你把世子带回来,让他在京城长大,你为了达到你们的目的,就让他们母子分离,你们问过他愿不愿意吗?你让他无忧无虑的成长,最后却告诉他,他不是你的儿子……你问过他心不心痛吗?”
萧靖远整个人都呆住了,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看着一字一句痛斥自己儿子的老太太,摆在圆桌下的手早已忍不住轻颤。
他从来没有问过自己这两个问题,他愿意吗?他心痛吗?
他好像没有理由不愿意!也好像没有时间去心痛……因为,从知道自己身世的那一天,责任两个字已牢牢的压在了他的身上。
“云丫头为了你们的事情,急得都吐了血,而你……差点儿连老婆孩子都没了,一尸两命啊!你想过没有!”
老太太终于忍不住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脸上已经老泪纵横。
“母亲……你别说了。”萧昊焱眸中早已经落下泪来,男人梗着脖子,泪一滴滴的落在了他下跪的青石板砖上。
“如今木已成舟,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只希望将来不管你要做任何事情,都要先想着这个家,想一想这一家老小,他们跟着你,不是贪图你的荣华富贵,只是因为……你是他们的家人啊!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啊!”
老太太的眸光又缓缓的落到了萧靖远的身上,只继续道:“我今日的这番话,希望世子也能记在心上。”
终究已经不是萧家人了,再要规劝什么,似乎也已经名不正言不顺了。
只是希望怀远侯府在凉州卧薪尝胆二十年,此次回京真的只是为了替萧靖远恢复身份而已。
从同福堂出来,父子俩人一路无言。
外头的雪下的越发就大了几分,北风吹的廊下的灯笼刺啦啦的响,两人一路走了许久,快到同禧堂的时候,却见到徐氏的大丫鬟百灵在门口侯着。
见他们回来,只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回国公爷,侯副将说刘先生来了,请国公爷去凌云轩议事。”
萧昊焱顿时就停下了脚步,待要转身出去,却又顿了顿,回身对那丫鬟道:“让夫人好好休息,今夜我就睡外书房了,不进去吵她了。”
夫妻两人感情甚笃,便是徐氏坐月子,萧昊焱也要腻着她,徐氏嫌身上有味道,从不让他靠近,他就索性在碧纱橱里面铺了铺盖,和她头顶头的睡在一起,半夜徐氏要起夜,也都是他亲手服侍的。
“是,国公爷。”百灵只回话道。
等那丫鬟进了垂花门,萧昊焱和萧靖远两人才一同去了凌云轩。
刘安已经在那里恭候多时了,见了两人,便起身拱了拱手,只开门见山道:“暗卫传来的消息,薛景瑞果真把大姑娘带入了薛家,两个时辰之后,永宁侯就把都察院的黄、杨两位大人都请了去。”
徐阁老就是料定了永宁侯会以此发难,所以才故意让陛下暂且把萧靖远恢复身份的事情给瞒了下来,就等着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岳父真是料事如神,什么都给他猜中了。”萧昊焱不得不佩服道。
“阁老这些年做了不少得罪薛家的事情,永宁侯逮到这个机会,恨不得马上就能给阁老一些颜色瞧瞧。只是明日……”刘安说到此处,忍不住扫了一眼萧昊焱的头顶。
国公爷的这顶绿帽子,只怕要人尽皆知了。
第二日,十月十七,陛下万寿节的前一日。
徐阁老特意起了个大早,外头下了一夜的雪,天蒙蒙亮,几个婆子正在院中扫雪。
徐夫人亲自起身替徐阁老更衣,老人家略带皱纹的手轻抚过他朝服上的一品仙鹤补子,只笑着道:“老爷穿这朝服可真好看。”
徐阁老一双三角眼晕着笑意,有几分淡然道:“可惜咯,明儿起就穿不上咯。”
“那也不打紧,我给你留了一套簇新的,等回了老家,老爷想穿还有的穿。”徐夫人只开口道。
“穿了一辈子了,我早就腻了,能穿粗布麻衣就很不错了。”徐阁老说着,忽然问老伴儿道:“你现在还会不会纺线织布?”
“哟,这我还真不知道呢。”老人家笑着道:“几十年没摸过了。”
“要是还会,在给我织几匹出来,做上几件短打,那衣服吸汗,夏日里穿着比绸缎还舒服哩。”徐阁老只笑着道。
“这还不简单,你要几件有几件。”徐夫人说着,面上的神色却渐渐的凝重了起来,只蹙眉道:“两个媳妇我还没开口说这事儿,老大媳妇倒是像知道一些了,只怕大郎已经同她说起了;就是老二媳妇,这些年让他们夫妻分离,我实在于心不忍,到时候干脆把她送去老二那边随任吧。”
提起几个儿子,徐阁老的眸中闪过一丝忧悒,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只开口道:“帮我把一品大员的绥带戴上,我要进宫上朝。”
第320章 揭发
太和殿殿前三十九级台阶,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往日对于有老寒腿的徐阁老来说,爬起来还有些困难。
但今日,他走的很快,虽然身形略显佝偻,但脚步轻盈。
而他的一左一右,正是他的女婿和儿子——镇国公萧昊焱、都察院监察御史徐俊杰,身后还跟着便宜外孙——镇国公世子萧靖远。
四人一行,只缓缓的就登上了最后一层汉白玉的阶梯。
几个来的较早的官员们尚未进入大殿,只在门外冲着众人拱了拱手。
徐阁老略扫了一眼,见永宁侯、永宁侯世子、李首辅并都察院的几位大人,正从一侧的朝房走出来。
看来……他们为了今日,起得更早,来得也更早。
永宁侯朝着徐阁老拱了拱手,笑道:“阁老今日的朝服是新的。”
“正是。”徐阁老面上笑笑,故意道:“今日不穿,只怕日后就没机会穿咯。”
永宁侯面上的笑容就越发意味分明了几分,一双鹰眼不动声色的朝着周围众人略扫了一圈,只附和道:“阁老说的极是啊……阁老说的极是……”
可不就是,以后没机会穿了?
萧昊焱向来看不惯这些结党营私之辈,面上的表情早已经不屑至极,却听一旁的薛景瑞开口道:“还没有来得及恭喜国公爷喜得贵子,只是……国公爷似乎是,只心疼儿子,不心疼女儿?听说贵府的大小姐在送嫁的路上被山匪劫了,也不知道如今找回来了没有?”
“哼。”萧昊焱冷哼了一声,反问道:“怎么?难道薛世子想帮我找回小女?那倒是求之不得了。”
薛景瑞面上冷冷一笑,一时倒也无言以对。
而正从他们身旁经过的宋澜,却忍不住顿了顿脚步。
心口猛地酸涩不止,徐氏她……竟然又为萧昊焱生下了二胎。而他与沐宜长公主,自从三年多前在太后的万寿节上小产了,再没有怀上过孩子了……
一时间思绪纷纷,大殿中,大太监荣喜已高声唱到:“时辰已到,陛下上朝……”
众人便按次序入列进殿。
同禧堂里,老太太又过来探视。
昨夜大雪,外头终于能堆得起雪人了,小丫鬟们带着楠哥儿在院子里堆雪人。
外头不时就传来嘻嘻哈哈的笑闹声,徐氏担心楠哥儿着凉了,吩咐奶娘去门外看看,收回视线,就看见正坐在绣墩上,低着头专心致志的逗着小五儿的云荞。
徐氏想让云荞也出去玩玩,跟着丫鬟们疯跑一阵子,好歹也能闹一闹、笑一笑,可又想起闺女前几日才吐了血,太医说身子骨还虚弱,还要静养才行,她又把这念头给打住了。
“云丫头明儿跟你二婶娘去宫里吗?”老太太见云荞不说话,只开口问道,明儿是皇帝的万寿节,今上勤政,因此今日还要上早朝,可从明儿开始,连续五天,宫里就会有各种筵席宴会,京城中的几大书院都休课了。
云荞似是没听见老太太的话,仍旧专心逗着幼弟,坐在床上的徐氏便开口道:“我不想让她去了,她身子还没好全,就让她在家里,陪着我说说话也好的。”
老太太看着云荞失魂落魄的模样,忍不住又心疼了几分,一时又觉得昨日骂自己儿子那一顿还没骂够。
太和殿中,皇帝已经端坐在了龙椅上,大太监荣喜便同寻常一般,唱诵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群臣先是肃穆,此时便窃窃私语了起来,有两人凑在一起小声商议的;也有目不斜视,只看着自己跟前一尺远特立独行的;再有甚者,八面玲珑,前后左右每人都要聊上一句。
徐阁老官居一品,和李首辅并排站在文臣的最前列,耳边听着众人低声窃语。
忽然,站在自己身后几排的几个都察院的言官只纷纷出列道:“臣等有事启奏。”
徐阁老眼皮抖了抖,还不等他们把话说话,也高举起芴板上前一步道:“老臣也有事启奏。”
皇帝扫了一眼几乎是同时出列的两拨人,面上一时有些为难。
徐阁老德高望重,品阶又高,自然是要让他先说的。
眼看着皇帝这就要让徐阁老先开口了,永宁侯一着急,也只上前一步道:“臣也有事启奏。”
皇帝面上就有些不高兴了,方才让他们说,一个不说,现在他准备下朝了,一下子就涌出了这么多人来。
皇帝并没有把永宁侯放在心上,只转头问徐阁老道:“阁老有什么话要说。”
永宁侯有些着急,徐阁老这只老狐狸,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不如等他们这里先说完了,让他后面再开不了口。
他正想再上前多说一句,就听徐阁老开口道:“老臣今日的话有些长,既然永宁侯有本要奏,那就让他先说吧。”
永宁侯面上一喜,忙抬头看向皇帝,见那人微微的点了点头,这才重新肃容,只开口道:“臣要参当朝一品大员、文渊阁大学士、刑部尚书徐国璋滥用职权、渎职舞弊,包庇罪犯;臣还要参镇国公萧昊焱、欺君罔上、藐视皇家、以养子充嫡子;虐待庶女、视太后嫡庶同尊的旨意如无物。臣肯定陛下彻查二十年前东宫失火案,将纵火行凶之人捉拿归案。”
永宁侯一面说着,眼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来,二十年前的失火案,当年那放火之人早已经葬身火海,如今只怕连尸首都已经化成了灰烬了,想要彻查是不可能的,但只要先太子妃活着,徐阁老滥用职权的罪责是肯定逃不掉了。
至于其他的事情,只要先把徐阁老弄走了,他们还可以慢慢筹谋。
成功在望的喜悦让他的脸色微微泛红,永宁侯抬起来头,视线略略往身后斜了斜,只继续道:“陛下可知道,如今正站在这大殿中的,镇国公世子、大理寺少卿萧靖远是何人之子?”
永宁侯顿了顿,面上得意之色更甚,只一字一句的说道:“他……就是先太子的遗腹子。”
上一篇:是魔法不是魔术
下一篇:幼儿园男妈妈考试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