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衾
拢在袖中的手指不由自主就握成了拳，谢景元终是开口道：“免了。”
两人这才站直了身子，小时候林幼薇也会唤他一声表哥，但现在自然不敢了。
谢景元挺拔修长的身姿从她们身边走了过去，林幼薇便回头看了一眼，在云荞身边道：“你二哥哥好像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分明还是那么一个人；也分明还是从前那模样，但那谈吐气场、那形容气度，却像是变了一个人。
仿佛蒙尘的明珠洗净了面上的积灰、又仿佛九天的明月散去了周遭的浮云。
他已不再是从前的镇国公世子，而是大魏的靖郡王。
同福堂中，老太太知道谢景元过来了，也很是高兴。
只不过如今有了身份上的差别，该讲的礼数还是要讲的。
谢景元仍喊了老太太一声：“祖母。”
老人家便笑着道：“祖母我是不敢当了，郡王称我一声老太太便是了。”他的亲祖母，可是先帝的皇后，老太太再托大，也不敢应下这一声了。
谢景元没有坚持，只又恭恭敬敬的喊了她一声老太太，两人这才落座，老太太只让他坐在了主位。
身份贵贱、礼数尊卑，就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一般，横亘在了他和他曾经的亲人之间。
“你来的不巧，现在天气冷了，你二妹妹身子不好，下午我都不让她过来了。”老太太只开口道。
第328章 五叔又回来啦
谢景元一恢复身份，要处理的事情也比从前更多了许多。
陛下又恢复了杜雪心的身份，原来太子妃的封号不能再用了，便用了太子被立储君之前，所册封的恒王封号，重新册封其为恒王妃。
尤其是陛下赏赐王府之后，靖郡王府更是门庭若市，前来拜谒之人络绎不绝。
难得有闲暇的时候，皇帝又常常宣他进宫叙旧，这镇国公府，竟一连有十天半个月没有再过来了。
只是就算过来，他也只不过在外院走动，因此方才看见云荞的那一眼，已足足就隔了有一个月了。
“方才在路上遇见二妹妹了。”谢景元心中微微叹息，只开口道。
“她还在跟你置气？”老太太见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云荞没给他好脸色看，只无奈道：“她是小姑娘家，你不要生她的气。”
他哪里会生她的气，他只是气自己，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给不了她。
祖孙俩竟一时无语，老太太看着谢景元拧着的眉心，又开口问道：“陛下有没有说，要把你分封到哪里去？”
“目前还尚未确定。”谢景元开口回道。
最近朝中忽然又有人提起了立储之事，皇帝虽然明面上没有回应，但毕竟东宫已经修得差不多了，几位皇子也都到了年纪，万寿节上，三皇子和四皇子都已经赐了婚。
三皇子的王妃是宣德侯的嫡长孙女；四皇子的王妃是新晋阁老周元辅的嫡幼女。
明面上看皇帝似乎更偏爱三皇子一些，但众所周知，立储之事向来都是由内阁拟定的，如今徐阁老致仕，原先内阁李、徐两人分庭抗礼的局面已经被打破，周元辅是李首辅亲自提拔起来的人选，极有可能是下一任的内阁首辅。
朝中的事情老太太也不清楚，见又没了话头，索性就开口道：“对了，你五叔要回来了，大约就在这几日了，说是要赶着回来参加你大堂哥的婚事呢。”
老太太一想到萧昊然，果然就把那些尊卑给忘了，一时间就脱口而出道。
等她说完了，她才又回过了神来，只自嘲道：“罢了罢了，殿下就多担待老婆子我一时口无遮拦。”
“祖母快别这么说。”谢景元只开口道：“养育之恩，无以为报，祖母一辈子都是我的祖母。”
老太太心下感叹，止不住的点了点头，就听外头又婆子进来回话道：“老太太，五爷回来了！”
云荞和林幼薇才在醉月轩坐下。
程静怡知道她们是来赏梅的，特意让丫鬟折了两枝开的极好的老梅，让她们一会儿带回房里养着。
她这里从第一枝梅花开出来，就已经在厅中的长条案上供上了。
嫩黄的蕊儿被包裹在接近透明的嫩黄花瓣中，沁着丝丝的香气，十分让人心旷神怡。
龙凤胎吃完了奶，被奶娘抱着出来见客，云荞由其喜欢梅姐儿，拿着一枝满是花骨朵的花枝引她玩，小娃儿便伸手要去抢，等她快要抢到的时候，云荞又故意拿开了，引得梅姐儿着急的不得了，嘴里“嗷嗷”叫个不停。
周妈妈就笑着道：“二姑娘最喜欢逗梅姐了，改明儿让三太太也给你生个小妹妹。”
云荞倒是十分想呢，只是母亲一连生了两个儿子，继父肯定最喜欢了。
她们这里玩得正高兴，忽然有个小丫鬟挽了帘子进来，面上一脸的惊喜，似乎气还没喘上来，缓了一下才开口道：“夫人，五爷回来了，已经到门口啦！”
程静怡抱着安哥儿的手都颤了颤，周妈妈连忙上前把孩子接了过来，那人才反应了过来道：“不是说……还要等几日的吗？”
“就……就五爷一人回来了。”
那丫鬟说着，院中已经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程静怡几步走到了门口，挽帘出去，就看见萧昊然一脸欣喜的从门外跑了进来。
个子那样高的一个人，大步的跨进垂花门，才那么几步，就到了自己的跟前。
“静怡，我回来了！”萧昊然见自己的娇妻还呆着，伸手就捏了捏她的脸蛋儿。
一路上骑马奔波的手早已经冻僵，这时候忘热脸上这么一贴，程静怡才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只还是没开口说话，就低头看着他那两条修长的腿，穿着藏青色的飞云靴，鞋面上还沾着泥点子。
她从凉州回来的时候，还没见他跑得这么利索过呢。
“傻了？”萧昊然搓了搓手，冻得不行了，只开口道：“本来打算先去拜见母亲的，听说郡王殿下在，所以就先回醉月轩了。”
他说着，一把就搂住了程静怡的腰线，两人正要进门，程静怡只急忙往边上闪了闪，小声道：“云荞和林姑娘在里头呢！”在晚辈面前，好歹是要避嫌一点的。
“哟，云丫头也在，我倒是有许久没见过她了。”萧昊然说着，松开了程静怡，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门。
云荞已经把梅姐儿递给了奶娘，只起身朝着萧昊然微微福身，看着萧昊然脸上明朗的笑，仿佛又回忆起了初见五叔的时候，他就是这么一个开朗又乐天的性子，面上带着几分不羁，眼底最明净不过了。
后来他出了事，眼底的光也就消失不见了，再后来，当他们都以为原先的那个五叔再也回不来的时候，程静怡出现了。
程静怡是照亮五叔的那一道光，可照亮自己的那一道光，却消失了。
“五叔。”云荞低低的唤了一声，微抿着嘴角，让自己笑得尽量自然一些。
“哟，云丫头都这么高了，果真是女大十八变，我都快认不出来了。”萧昊然的视线落在了云荞低垂的眉宇上，很快就看出了她的强颜欢笑。
一旁的程静怡就笑着道：“外头天冷，你先在这里坐会儿暖暖身子，一会儿就去看望母亲去吧。”
萧昊然一回家就往自己这里跑，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他们才分开多久，老太太却足有快四年没见着他了。
第329章 往日种种
萧昊然点了点头，原本他就是预备先去老太太那边的，只是听说谢景元在，想着他们大约有事情要商谈，所以才先回了这里。
他解了大氅，高高兴兴的把闺女和儿子都抱了抱，又用胡渣蹭了蹭安哥儿的脸，惹得他“哇”一声哭了出来，这才笑着道：“云丫头跟我一起去？以前母亲只要数落我，有你在身边我就不怕了。”
云荞低着头不说话，就听一旁的林幼薇拉着她的手道：“去吧去吧，你不是也有很久没见到你二哥哥了吗？”她说完，又自知失言了，急忙改口道：“是靖郡王殿下。”
瞧见云荞脸上多少有些抗拒，程静怡便笑着开口道：“我们一起过去吧，让老太太那边也热闹热闹。”
同福堂中，谢景元将将才喝完了一杯热茶，便有致远斋的小丫鬟过来回话，说郡王殿下要收拾的东西已收拾的差不多了。
他这才起身向老太太告辞。
曾经热热闹闹、欢声笑语不断的同福堂，如今竟这般的冷清。
谢景元朝着老太太作了一揖，几步退到门外，转身就看见萧昊然夫妇并云荞和林幼薇，正从抄手游廊上过来。
几人很快就打了照面，萧昊然只开口道：“郡王殿下这就要走了吗？”
萧昊然一早就知道了谢景元的身份，这一声郡王殿下，叫得十分顺口。
对于他们来说，谢景元恢复身份，这都是早晚的事情，他们还有更多的事情要筹谋，这只是大业路上顺理成章的一步。
“嗯，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谢景元开口，视线从云荞的身上稍稍扫过。
五叔都回来了，这样高兴的事情，她怎么还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呢？
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看见她脸上如从前一般娇嗔的笑呢……
依然是恭恭敬敬的万安礼，谢景元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步伐有些沉重的从那人身边经过。
致远斋中，常用的东西早已经整理一空。
多宝阁上还摆放着他以前收集来的一些小玩意儿。
有鲁班锁、九连环、华容道、七巧板……都是云荞最喜欢玩的。
她以前就喜欢呆在他这屋子里，不拘什么玩意儿，拿到手中就可以玩好半天，等他都写完了一幅字，她还在那边一本正经的研究着，笨笨的样子实在是十分可爱。
“郡王殿下，除了殿下吩咐过的书桌上的东西不让动，其他的都已经收拾好了。”小丫鬟怯怯的回话，她们也才来这院子不过两个月，谁知道还没服侍几天，世子爷就变成了郡王殿下了，以后也不知道要被分去哪儿了。
“行了，下去吧。”
谢景元放下了手中一串九连环，压住心口泛起的些许酸涩，这两日时气不好，胸口的旧伤微微有些刺痛。
他来到了书桌前，忽然就涌上了一股无名的怒火，将桌案上的一方端砚狠狠地推到了地上。
一声巨响之后，青石板砖上边多出一个坑来，把门外的两个小丫鬟都吓了一跳。
谢景元颓然的坐在了身后的靠背椅上，往窗口下的暖炕上看去，就看见云荞端坐在那里，捏着一枚棋子，正微拧着眉心，不知要往哪里放；往次间的圆桌上看，就瞧见云荞支着下颌，一遍遍的打起了瞌睡，忽然醒过来，一张小脸带着几分迷茫，又可爱又懵懂。
落入眼中的每一处都是云荞的身影，谢景元觉得自己快疯了，就在疯狂的边缘处，他闭上了眼睛。
同福堂中，终究是又有了几分欢声笑语，林氏和徐氏听说萧昊然回来了，也都带着丫鬟过来了。
老太太看着曾经一蹶不振、只能靠轮椅来代步的小儿子又站了起来，一时间竟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一遍遍的拍着萧昊然的肩膀道：“好……好……回来就好！”
老人家高兴的语无伦次，只笑着问一旁的平阳侯老夫人道：“我怎么看他像是又长高了，也是快三十的人了……”
平阳侯老夫人便笑道：“哪里是他长高了，是我们年纪大了，越来越矮了，连逸哥都要娶媳妇了，我们可不是都要老了。”
萧昊然便笑着道：“母亲一点儿也不老，还和当年我走的时候一样，倒是孩子们，确实都长大了。”
萧靖逸都到他眉毛下面了，身子也比从前发福，看上去高大魁梧，若是不去看他那双呆呆愣愣的眼睛，绝对不会把他当成一个孩子的。
萧靖逸就特别高兴道：“五叔，你是专门回来喝我喜酒的吗？”
前几日他就听老太太说过五叔要回来，得知从小和自己玩到大的二弟不是自己二弟了，萧靖逸还难过了几日，但听说五叔要回来，他又高兴了起来，反正只要有人能跟他玩就好了。
当然，让萧靖逸最高兴的就是，再过几日，他就可以娶媳妇了，等李姑姑过了门，他就可以天天和李姑姑玩了。
“那是自然，不然我跑这么大远的路回来做什么？”萧昊然只拍了拍萧靖逸的肩膀，又和两位嫂子见礼。
徐氏刚出月子不久，因为调养得当，反倒显得气色红润，人也丰腴了不少；倒是林氏，兴许是因为萧靖逸要成婚了，她事情多太过忙碌，越发显得干瘦了几分，连样貌似乎也没有从前秀气了。
一个时辰之后，谢景元才从镇国公府回到了靖郡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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