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衾
眼下兄长的遗腹子就在眼前,他却不得不动起了防人之心。
谢景元的视线就落在了疆域图上,益州那两个小小的字迹上。
大魏腹地,四面环山,北接甘陕、南临云贵,西边是一直和大魏摩擦不断的西藏土司,那里从太祖时起,就驻扎着边军,去益州做封王,便是煮熟的鸭子,再也飞不出锅了。
皇帝的视线静静的落在了谢景元的脸上,企图从他的眸中看出些许的怒意、亦或是不满。但谢景元的脸上毫无表情,一如从前般云淡风轻。
他淡淡道:“皇叔让侄儿去哪儿,侄儿就去哪儿,不管何地,只要是大魏的疆土,侄儿便义不容辞。”
心中忽然就闪过一丝丝的愧疚,难道是他这个做皇帝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皇帝没再开口说话,却听谢景元继续道:“益州地广物博,只是之前苦与战乱、民生凋敝,只要能修养身息,假以时日,又会变成前朝最富足的天府之国。”
他说的那样坦然,叫人看不出一分一毫的不满来,皇帝倒有几分心虚,只开口道:“还有一件事情……怀远侯前几日进宫,想让朕为你和他家三姑娘赐婚。”他顿了顿,只继续开口道:“朕已经答应了下来,想着等冬狩的时候,便亲自为你赐婚。”
谢景元听说这话,面上的神色却是陡然一变,只忽然就跪了下来,朝着皇帝拱手道:“请皇叔父收回成命。”
皇帝不由好奇了起来,问道:“怎么?你不喜欢怀远侯家的三姑娘吗?”只是……他没等谢景元回答,却自顾自的无奈叹道:“就算是寻常百姓,婚姻大事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你出身皇家……”说好听点是门当户对,说直白一些,不过就是靠儿女姻亲,笼络人脉势力,以期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罢了,皇帝早已习以为常。
他们娶的从来都不是那姑娘本人,而是……那人背后娘家的势力。
所以……皇帝觉得,与其让谢景元以婚姻大事渗入朝臣之中,不如就准了他和怀远侯三姑娘的亲事,反正他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但现在……他却要自己收回成命?
皇帝低头看着匍匐在自己跟前的谢景元,实在不清楚他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侄儿……并非是想抗旨不尊。”谢景元抬起头来,一脸赤忱的看着皇帝,只艰难启齿道:“侄儿……侄儿之前在边关受伤过重……早已……不能人道,还请皇叔父收回成命,侄儿不想耽误了表妹。”
“什么……?”皇帝大惊,不可置信的看着下跪之人,脸上的神色都变了几变,只不可置信道:“你……你当真的?”
他一问出来,又看见谢景元那张面如死灰的脸,实在有些不忍心。
“皇叔父若是不信,可以传太医为侄儿查验。”谢景元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只五体投地的跪拜了下去。
第335章 外强中干
查验……
皇帝内心复杂,看着谢景元跪叩在自己跟前的样子,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他只想把这个侄儿赶得远远的,为了这个封地,他召了几个大学士商量了几日,终于定了下来,也说了出来,可万万没想到,侄儿他……他竟然不能人道?
难道他是在说谎?
皇帝内心十分迷茫,再工于心计,也用不着用这个来骗自己吧?到时候孩子生出来,岂不是要落个欺君之罪?
再说了……有哪个男人,愿意说这种谎话?更何况他还是一个未及弱冠之年的青葱少年,还有大好的前程……
“有……有让太医医治过吗?”皇帝都有些结巴了。
“赵太医看过,也说不清原因,大约是因为之前伤势过重,能捡回一条命来,已经是苍天有眼、陛下庇佑了。”谢景元低着头,一字一句的回着皇帝的话,面上无悲无喜。
“这……是不是没有遇上心仪之人,所以才力不从心?”皇帝心疼起了谢景元,只开口道:“要不,朕多赏几个美人给你?”
可这话一说出口,皇帝又觉得也不合适,对着美人起不来,岂不是更要了他这侄儿的命了?
果然,只听谢景元万般颓丧的开口回道:“皇叔父之前赏的美人,侄儿尚且无福消受……”他说的艰难,身子一直伏趴在自己跟前,不敢抬头。
“赵太医有没有说能不能根治?”皇帝原本梗在心头的几分猜忌之心顿时就少了一半,看着谢景元微微颤抖的肩头,只俯身将他扶了起来道:“你母亲知道吗?”
“怕她担忧,未曾告诉母亲,此事也只有皇叔父和赵太医两人知晓,还请皇叔父帮侄儿保守秘密。”谢景元说着,只按住胸口闷闷的咳了两声。
皇帝抚在他肩头的手掌轻轻的拍了拍,只转头吩咐道:“去把赵太医传来。”
不过小半个时辰,荣喜便领着赵太医进了御书房。
那人跪拜后山呼万岁,抬头看着皇帝道:“陛下传老臣进来,可是龙体抱恙?”
赵回看了眼皇帝,又看了一眼谢景元,面上带着几分疑惑。
“朕龙体无恙,朕就是想问一下,郡王殿下的伤势如何了?”皇帝抬了抬下巴,命赵回起身为谢景元把脉。
赵回这才起身,恭恭敬敬的走到了谢景元的身边,两人做到隔扇下的暖炕上,把起了脉来。
“郡王殿下这几日觉得如何?”赵回捻着山羊胡子,眉心略略皱了皱,只开口问道。
“这几日觉得胸口有些闷,咳嗽时常有一丝腥甜。”谢景元只开口道。
赵回听说,只从药箱中拿了一张黄纸出来,递给谢景元道:“郡王殿下把痰吐到这里,让老臣看一眼。”
谢景元依言咳了两声,吐出一口痰来,赵回接了过去,用放大镜凑在上面看了两眼,只开口道:“痰中带血,看来之前老臣猜测的不错,殿下虽然看上去外伤已愈,但箭矢射中肺腑的地方伤口未愈,这个伤很难养啊……”
赵回说着,只假装朝着谢景元使了使眼色,故意小声道:“郡王殿下……那个……行了吗?”
谢景元便故意开口道:“我已经将此事告知皇叔父了,赵太医不必如此拘谨。”
赵回脸上露出一丝惊讶,见皇帝朝他这边看过来,这才开口道:“回陛下,郡王殿下之前伤势过重,恐已伤及了根本,以致不举之症,老臣尚且还没想出医治的办法来……如若不然,还请陛下多传几个同僚来,一起研究对症之方?”
“不……不用了!”谢景元只急忙站了起来,朝着皇帝拱了拱手道:“还请皇叔父给侄儿留一些颜面。”
皇帝这下算是彻底信了,连赵回都这么说了,难道真的要把其他太医都传来吗?他到底有了几分心软。
“此症可有什么方子医治?”皇帝只拧眉问道。
“据老臣保守之言,郡王殿下应先调理好身子,戒色戒欲,假以时日,或许病愈的可能,但是……”
“但是什么?”皇帝忍不住开口问道。
“但是……陛下有所不知,此物每人皆有不同,有正直少年却无法人道的、也有年过八十还老当益壮者,郡王殿下虽然年少,说不定只是外强中干,兴许没有重伤之前,亦有此症……”赵回只不紧不慢的说着,到最后还用眼睛瞟了谢景元一眼。
“赵太医……你!”谢景元气得又咳了两声。
赵回没搭理他,只朝着皇帝拱了拱手道:“如今以老臣之见,首先是要调理好郡王殿下的身子,至于其他的事情,只能听天由命了。”
皇帝脸上的表情慢慢就变得有些凝重,心中竟还隐隐有了几分自责。
毕竟……谢景元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为了大魏。
他是先太子唯一的儿子,当年太子妃尚未有身孕,先帝就钦定了“元”字,作为太子嫡孙的名讳,倘若先帝还在,知道他曾最期盼的太子嫡孙落到现在这样的下场,大概也会很心痛吧。
从御书房出来,谢景元深深的吐了一口气,仿佛一下子就卸去了肩上的重担。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赵太医,只放慢了脚步等他过来。
赵回背着个药箱,微弓脊背,等走到谢景元身边的时候,只轻轻的哼了一声。
“赵太医稍安勿躁,明日本王就把前朝宋思邈所著的《寒江杂病论》给您送过去。”谢景元只笑着道。
宋思邈所著的《寒江杂病论》已是孤本,连宫里的太医院都没有,赵回一听说谢景元要用这本书请他帮一个忙,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谁知等他应了下来,才知道这是要让他犯欺君之罪啊!
“谎已经给殿下圆了,不过殿下您不会当真是……”赵回忍不住往谢景元的下身看了看,据他所知,谢景元在镇国公府当世子的时候,就没有通房丫鬟,难道……
“赵太医既然帮了本王这个忙,我自然不会让赵太医为难,少不得洁身自好……”
谢景元的话还没说完,赵回忽然就茅塞顿开般的“哦”了一声,只开口道:“老夫明白了,殿下原来真的是……外强中干啊!”
第336章 我只有一个逸哥
镇国公府,天色擦黑,外院的宾客已经散去。
老太太亲自送了平阳侯老夫人到门口,林幼薇站在平阳侯老夫人的身侧,已出落得十分秀美了。
平阳侯老夫人便开口道:“亲家留步吧,忙了一天,你也累了。”
两人都是六十出头的人了,精气神自然不如往年,平阳侯老夫人这阵子看上去也老了不少,鬓边好大一丛白发,气色看着也憔悴。
老太太就点了点头道:“那我就不送了,有空带着孙女多过来坐坐。”她又看了林幼薇一眼,那丫头只十分感激的朝她福了福身子,小鹿一样的眼神,瞧着怪可怜的。
平阳侯老夫人只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开口道:“秀鸢那孩子,这两年脾气越发古怪了,只希望逸哥娶媳妇之后,她能想开些,早早的含饴弄孙,也好享两年清福。”
老太太没说话,只是顺着她的意思点了点头,目送她们上了马车。
回同福堂的路上却是遇上了萧昊焱,正也送了一众同僚们离去,喝了不少酒,面红耳赤的,还一个劲的说要亲自送老太太回同福堂去。
老人家拗不过他,也就只好随他了。
看着身材魁梧、人高马大的二儿子,老太太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大儿子来了。
兄弟两人相差四岁,从小就是一起长大的,长得也十分相似,要是大儿子还活着的话,今年也有三十九了,容貌上大约也和他二弟差不多,两人又是一样的身量、一样的长相……
今儿是他儿子的大喜日子,他还指不定有多高兴呢……
老太太一想到这些,眼眶都红了,唯恐再看一眼二儿子,就要落下泪来,便拍了拍他的手背道:“你早些回去陪你媳妇去吧,最近也够她忙的,又要照顾孩子,又要张罗家里的大事,马上就是年底了,还有一众事情要忙。”
萧昊焱见老母亲似有几分伤感,也知道这样的日子,她必定是想到了自己的兄长,因此只开口道:“那母亲也早些休息吧。”
老太太点了点头,命丫鬟送他出门。
萧昊焱从同福堂出来,腊月的冷风迎面而来,顿时让他的酒意清醒了几分。
国公府正办喜事,到处都张灯结彩,一路上都悬挂着大红的灯笼,将夹道照得忽明忽暗。
他在路的尽头上转了一个弯,正要往前,却瞧见一个瘦削人影,正扶墙站在一盏灯笼下。
冷风吹得烛光摇曳,将她那张本来就寡淡冰冷的脸越发衬托的没有任何血色。
萧昊焱愣了片刻,只开口问道:“嫂子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回同禧堂的路,林氏不该在这里才是。
林氏看着他,一双已经枯萎的眸子顿时闪过晶莹的泪花,只颤着声音问他道:“我就想问问你……你现在高兴了吗?”
“嫂子这话是什么意思?”萧昊焱正色道。
“我……能有什么意思……”林氏松开了扶墙的手,只叹息道:“我……只有一个逸哥,可你们连逸哥都把他给抢走了。”她说完,只缓缓的就转过了身去,漫无目的的往前走去。
萧靖逸和李玥的新房安置在了锦香院,正靠着国公府的西北角,有个小门可以通到后头的兴隆大街,李玥回娘家,比去同福堂请安还方便。
此时宾客已散,她估摸着萧靖逸也快回来了,洗漱之后,便靠在床上翻她那些杂记小人书。
洞房……她是没期待过的,虽然昨晚李大娘拉着她说了半宿,可李玥觉得,萧靖逸未必懂这些,别到时候吓坏了小孩子就不好了。
她这里正胡思乱想,就听见有小丫鬟在门外喊道:“大少奶奶,大少爷回来了!”
李玥莫名还觉得有些紧张,只放下了书下床来,看见两个婆子搀着有些喝多了的萧靖逸从门外进来。
两婆子怕李玥怪罪,只忙道:“少奶奶别担心,大少爷没喝多,就是他从来没喝过什么酒,两杯下肚就……”
萧靖逸长得高大,两婆子被他这么一压,只都咬牙切齿的扶着他,李玥从小就练过功夫,便从两人手上接过了他来,只扶着就往房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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