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衾
刘同知就不动声色的清了清嗓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臭小子，也不自己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模样，也好意思往人家镇国公嫡女的跟前凑。
云荞朝着刘子墨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一笑。
她竟然朝一个不知名的臭小子笑了？谢景元看在眼中，眼角不可置信的跳了跳。
徐阁老就介绍道：“这是靖郡王。”
谢景元这才回过神来，面上表情略有几分高冷。
众人迎出来的时候，就瞧见了徐阁老身边多了一个器宇轩昂、仪表不凡的年轻人，此时得知他的身份，愈发就觉得他龙章凤姿、矜贵高华。
两位大人正要行大礼，被谢景元拦了下来道：“本王此次微服出巡，不必行此大礼，还是先探视一下难民，商议赈灾事宜为重。”
刘同知受宠若惊，却见自家儿子压根没把这位郡王爷放在眼中，正围着云荞说话，只蹙了蹙眉心道：“子墨，还不快给郡王殿下请安？”
第366章 得失
刘子墨一看见云荞，眼里就没了其他人，这会子经他父亲提醒，才发现还有另外一个人跟着云荞和徐阁老一起来了。
少年人略带着几分审视的视线落在了谢景元的身上，心里不觉疑惑：这就是传闻中不能人道的靖郡王吗？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这般高大英俊的靖郡王，竟然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眼底的好奇和同情一闪而过，刘子墨朝着谢景元拱了拱手道：“郡王殿下。”
刘同知看见自己儿子这副模样，只觉得头疼不已，生怕他得罪了谢景元，急忙开口道：“你若闲着，就去前头粥摊上帮忙施粥，别在我跟前乱晃。”
刘子墨就等着他老爹这句话，听他这么说，便凑到云荞的身边道：“宋姑娘，我们一起去前头施粥？对了……小花不肯吃药，说要等你来了才肯吃药。”
云荞听闻，秀气的眉心忍不住就蹙了蹙，只跟徐阁老打了个招呼，便和刘子墨一起往别处去了。
闺学中有几处院落，最外头一处安置的是男子，中间住着老弱妇孺，最里头一个院子住的是病患。
此时云荞才进最后一个院子的院门，就听见里头传出了一阵痛苦的呻吟声。
屋前的庑廊下摆着一排六七个茶炉子，上头熬着药，散发出一阵阵的药香来，几个年轻媳妇正在廊下熬药，看见云荞来了，只笑着招呼道：“宋姑娘来了！”
云荞冲她们笑了笑，转身进了屋里，几间屋子都打通了，安置上了通铺，病人或躺着或倚着，或闭目养神，看见云荞过来，便一个个的喊道：“宋姑娘来了。”
众人虽然都病着，可瞧见这样貌美又心善的云荞过来探望他们，心里都十分的欢喜。
云荞帮这个掖了掖被子，又扶那个坐起来靠着，最后来到一张靠着窗的小床边，上头睡着一个小姑娘，蜡黄的脸、干裂的唇，看见云荞过来，只眨了眨她那双大眼睛，有气无力道：“云姐姐。”
“你没有吃药？”云荞指了指放在窗台上的一个药碗，仰头做出一个喝药的动作。
药碗里还有着漆黑的药汁，只看一眼就觉得很苦，小姑娘绝望的捂上了眼睛，一个劲的摇头道：“云姐姐，我不想喝药，太苦了，呜呜。”
云荞就坐到了她的床沿上，端起她的那碗药，轻轻的抿了一口。
很苦……但是良药苦口，不管有多苦，还是要喝下去。
小丫头片子漏了个指缝看云荞的动作，见她喝了药，连眉心都没皱一下，只惊讶道：“云姐姐不怕苦吗？”
云荞摇摇头，把药又送到了小丫头的面前，身后的刘子墨就催促道：“我这里有蜜饯，你把药喝了，我就给你吃蜜饯。”
刘子墨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纸包来，云荞见了，只伸手就从里头拿出一颗蜜饯来，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拿着蜜饯。
小丫头见逃不过去了，这才蹙着眉心，只一口气就把药喝完了，又一口咬上了蜜饯，嚼了嚼，嘴里甜了起来，才蹙眉道：“苦死我了！苦死我了！”
云荞见她喝了药，高兴的向她比了个大拇指，转身就把刘子墨手里的一包蜜饯都拿了过来，放在了小丫头的床头。
“哎……哎……我的蜜饯！”刘子墨惦记自己的蜜饯，可更惦记云荞，见她拿着空了的药碗往外头去，只急忙就追了出去。
闺学议事厅中，谢景元同众人商议过了赈灾事宜之后，便和徐阁老一起，去外头查看如今闺学中所收容的难民。
老人家行动不便，走几步路便要坐一会儿，谢景元扶着他走走停停，忽然就开口道：“等这里灾情平缓之后，阁老不如同我一起去一趟益州，让母亲再为阁老诊治诊治？”
杜家的针法，对这老寒腿还是很有效果的。
徐阁老却摆了摆手道：“年纪大了，懒得动弹，最近时气不好，等天气放晴了，也就好了。”
两人在抄手游廊的栏台上座了一会儿，放眼望去，正巧能看见门外的粥摊，灾民们排着长长的队伍，一个个的领着热粥。
谢景元抬眸，就看见云荞忙碌的身影，那粗长的麻花辫在身后甩来甩去，将一碗碗热粥送到灾民的手中。
她笑得那么纯真，梨涡浅浅，虽然说不出一句来，可表情是那样的灵动，那双水润的杏眼，溢满了温情。
而那些灾民捧着热粥，脸上竟然也露出了满足和开怀的笑，那样的朴实无华。
“殿下这几年在益州过得如何？”徐阁老忽然开口问道。
仓促相遇，还没来得及细问彼此的近况，就开始忙于赈灾的事宜，这会儿坐定了下来，徐阁老才有空询问了起来。
谢景元低头深思了片刻……
过的如何？
这问题虽然简单，可当真要回答起来，却又不知要从何说起。
他平了与藏边的摩擦，和西藏土司签了停战的约定，扰乱川西多年的战乱得以停歇。
他又将荒废了多年的土地分给了从云贵迁入的难民，兴修水利，将荒原变成了千里沃土。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利国利民，得到了益州百姓的爱戴和尊敬，人们对他歌功颂德，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很难在这些事中得到快乐。
谢景元还未开口，就听徐阁老继续道：“殿下你看，灾民们只要吃到一碗热粥，就可以开怀大笑，忘记自己的颠沛流离，殿下上一次开怀大笑，是在什么时候呢？”
“……”谢景元竟一时被问住了。
上一次开怀大笑是在什么时候？
他早已不记得了。
将谢景元眼眸中的错愕尽收眼底，徐阁老用长满了皱纹的双手揉了揉酸胀的膝盖，只叹息道：“世间的事本就如此，殿下有所得，就必会有所失，长路漫漫，只希望殿下将来不管走哪条路，都能有开怀大笑的那一天。”
第367章 施粥
不远处，云荞又将一碗热腾腾的粥送了出去，刘子墨舀粥，她递碗，两人的配合天衣无缝。
偶尔有溅起来的粥汤飞到她的脸上，那臭小子竟然还想伸手去擦。
云荞偏身躲开了，那人还不依不饶的凑上去，好在有别的小媳妇挡了一下，拍开了他的咸猪肘，替云荞擦了擦脸。
大魏本就民风开放，尤其是薛太后设立闺学之后，女孩子亦可出门念书，男女大防更比前朝松懈了许多，谢景元先时在益州街头巡视的时候，还能遇上不少年轻的男女，相携游玩。
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同游街头，便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十分甜蜜。
谢景元的眉心忍不住就拧得更紧了。
那刘子墨动作熟练，可见是经常这样干，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云荞躲开了刘子墨，小媳妇替她擦了擦脸，往她身后指了指，云荞转头，就看见了坐在游廊上正冲着自己点了点头的外祖父。
还有那个人，那样冷清的眼神，像一泓幽静的泉水，静静的落在自己的身上，眉心却是拧着的，也猜不透是什么意思。
徐阁老朝她招了招手道：“云丫头过来。”
云荞听闻，便解下了系在腰间的围裙，送到了小媳妇的手中，走到徐阁老的面前去。
老人家就开口道：“我这腿疼的厉害，你带着郡王殿下四处转转，跟他讲讲这里的情况，要什么东西、缺什么东西，也都先问他要。”
“……”云荞一张嘴张的老大的，满脸疑惑的看着徐阁老，就见那人笑道：“写个借条，暂借，等朝廷赈灾的银子下来了，再一并还给他。”
云荞忍俊不禁，只笑着点了点头，抬起头来。
那清澈的眸子如点点星光、璀璨耀眼，和谢景元那幽深的眸色不期而遇。
身后却传来了刘子墨的声音道：“宋姑娘做什么去？”
心念一动，云荞转身，扯了扯刘子墨的袖子，用手指了指这闺学的一圈，又指了指谢景元。
那人会意，只开口道：“你让我带着郡王殿下在这里四处走走？”
云荞笑着点了点头，又指了指自己，意思是自己说不了话，不能做一个很好的向导。
刘子墨就笑着道:“你放心，我会帮你好好招呼郡王殿下的。”
谢景元的脸却黑的锅底一样，云荞飞快打过的手势，和那人点头就懂的神色，分明就证实了他方才的猜测不错，他们两人的确是非常的熟悉了。
熟悉到一个手势，一个眼神，都能得知彼此的意思。
曾几何时，他们也曾有过这样的默契。
谢景元面色凝重，只开口道：“不用了，我自己走走。”
那人说着，便站了起来，径自身往那粥摊前走去。
徐阁老看了眼表情无辜的外孙女，再看看一脸懵懂的刘子墨，只忍不住摇了摇头。
粥摊前排着几百人，有自己带碗的，也有没碗的。
两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举着碗来到摊子前，伸着脖子看了半天，只开口问道：“前几天在这里施粥的那位姑娘怎么不在？”
“你们说的哪位啊？”抱着头巾的年轻小媳妇一边舀粥一边问道，在这摊子上帮忙的年轻姑娘可不少，大多都是这闺学里的学生，还有几个襄阳当地富户家的女佣和丫鬟，大家都是谁有空就过来，每日里来的人也不同。
“就……”其中一个还没说完，另一个就开口道：“就那个长得最好看的！”
众人顿时就知道说的是谁了，其中有个正施粥的小丫鬟就道：“你们要不要粥，不要就走，别来这里捣乱。”
“我们没捣乱啊，我们正饿着呢！只是……”那男子憨憨的笑了笑，一脸无赖道：“我们就想吃那位姑娘给我们打得粥……”
“神经病！”小丫鬟朝他们翻了个白眼，绕过了他们给其他人舀粥。
有眼尖的臭小子就看见了站在游廊下的云荞，只大声囔囔道：“姑娘……姑娘来施粥啊！我们快饿死啦！”
大家伙听见了，只都跟着一起起哄道：“姑娘……姑娘来施粥啊！好饿啊……”
云荞在里头听见动静，只转身看了眼，见好些个灾民朝着她招手，她便和徐阁老知会了一声，还往粥摊上来。
小伙子们见诡计得逞了，一个个笑的得意，那些人捧着云荞舀给他们的热粥，一股脑的喝下去，一脸的满足。
食色性也，都饿到了这份上了，还忘不了要看美人。
谢景元面无表情的挑了挑眉，只几步上前，接过了云荞手里的大汤勺。
这样的汤勺可不轻，云荞这细细的胳膊，舀上个十来碗就有些抬不起来了，施粥也是一个体力活。
云荞就这样被谢景元拉着挡在了身后，那人还一边舀粥一边向众人说教道：“年纪轻轻就不要来讨粥喝了，不如找个活计，干上几天，存了娶媳妇的银子，就不用整天惦记别人家的姑娘了。”
大概是他的神情穿戴，让人一见就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感觉，那几个撩事的还真闭了嘴。
“……”云荞哭笑不得，见他把粥汤都要撒在自己身上了，只连忙取了自己身上的围裙下来，系在了他的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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