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衾
嫁给安世显,就算她贵为公主,只怕将来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周淑妃想到这里,脸上已笑意全无,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忽然间只觉得下腹一紧,毫无预兆的阵痛突然而至。
“啊……”
这一胎怀相不好,太医早就叮嘱过她随时都可能早产,因此入了六月里,她便连这储秀宫的门都没有出,此时宫女太监们听见周淑妃的叫声,只纷纷上前服侍道:“快……快去请太医,就说淑妃娘娘要生了。”
周淑妃毕竟已生过三个孩子,对阵痛早已经熟悉,可一想到这一胎凶险,心中便越发悲怆了几分,一想到万一自己万一没有闯过这一关,她的三个孩子就要没了娘,不觉就落下泪来,只咬着牙道:“去……去吧陛下请来。”
皇帝正在御书房务政。
自从徐阁老还朝,送到他跟前的奏折,总算是有了内阁的批文,皇帝看的轻松,心情也好了几分。
又兼襄阳的水患平了,江南抗倭的军队,也传来两次捷报,八月份鞑靼使臣又要进京,商讨两国交好之事,四海升平、指日可待,一扫皇帝多日的阴郁。
他这里正颇自得,听见门外小太监踩着碎步进来,荣安眼尖,先瞧见了,只忙开口道:“什么事情,如此慌乱,仔细惊动了圣驾。”
那小太监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道:“回……回陛下,淑妃娘娘要生了。”
皇帝闻言,不由大喜,若是周淑妃这一胎还能为他诞下麟儿,那可真是双喜临门、天佑大魏了。
“快,摆驾储秀宫。”皇帝只急忙开口道。
几个太医都候在产房外,周淑妃羊水已破,早已见红,稳婆抚过胎位之后,却发现孩子是横着的。
尚未足月、胎位不正时有发生,若是寻常百姓人家,早就到了问保大保小的时候了,可周淑妃贵为皇妃,又为皇帝养育了三个儿女,这话,她们自然不敢贸然开口。
然而在产床上躺着的周淑妃却已经力竭,当初是她自己要留下这一胎的,所以无论是什么结果,她也会自己承担。
周淑妃咬牙,只拽住了身下的床单道:“皇上来了吗?”
“娘娘……”稳婆见她浑身是汗,早已没了什么力气,只心疼劝道:“陛下尚且未到,娘娘不如省些力气,一会儿好留着发力。”
稳婆说着,又让宫女端了参汤来,周淑妃却一口也喝不下去,神志正游离中,就听外头太监报唱道:“皇上驾到。”
不过片刻,皇帝已进了偏厅,几个太医都在。
皇帝问过了几个太医周淑妃的情况之后,便在偏厅等候。
产房有血污,男子不宜进入,更何况是九五之尊的帝王。
周淑妃想起多年的夫妻情分,心口不觉一凉,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只咬牙道:“陛下……臣妾……臣妾有话要和陛下说……”
一句话说得支离破碎,皇帝听了,顿时心口一软,方才太医们跟他说的话他也已听清,淑妃这一胎凶多吉少,皇帝闭了闭眼,顾不得众人的阻拦,只转身进了里间。
周淑妃看见皇帝走了进来,先是愣了片刻,忽得鼻子一酸,两行泪已经落了下来,皇帝见惯了淑妃温柔秀美的模样,从没见过她这样无助憔悴,一想到这些年她为自己开枝散叶,如此辛苦,便忍不住开口道:“淑妃别怕,有朕在,朕是真命天子,一定会保佑你们母子无虞。”
阵痛再次袭来,周淑妃忍住疼痛,尽量让表情不那么狰狞,只咬着牙道:“可以为陛下延绵子嗣是臣妾的福分……臣妾死而无憾,只求……只求陛下能答应臣妾一个要求……臣妾便是死……也瞑目了。”
“你说……”皇帝瞧见素来宠爱的贵妃要承受如此的生子之痛,早已心疼不已,只开口道:“只要你好好的替朕生下孩子,母子平安,朕什么都答应你。”
周淑妃已将唇瓣咬破,手指牢牢的抓住了皇帝一截明黄衣袖,一字一句道:“臣妾……臣妾想让陛下为韵怡和我的外甥文耀赐婚……”
第382章 血洗朝堂
在徐阁老复起之前,周淑妃没想过要把五公主许配给徐文耀。
即便他高中探花,是她最喜欢的外甥,周淑妃也没想过。
徐家没了徐阁老,那就等于大树没了躯干,要等那些枝丫长成躯干,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可她的皇儿不能等,她必须要用女儿的亲事,来为他找将来可以倚重的臣子。
至于徐静萱,她也没有想过真的要让她来做自己的儿媳,因为她太了解自己的长姐了,以徐静萱的性子,周氏是绝对不可能让她嫁进皇家的。
所以……她才会屡次在周氏跟前提起此事,为得只是让周氏知道……她绝没有因为徐阁老被贬而轻视了他们徐家。
可现在……一切却都不同了。
徐阁老复起,皇帝正是用人之际,若是能攀上徐家这门亲戚,对于五皇子来说,就是不小的助力了。
与其让女儿对那安世显念念不忘,不如就断了她的念想,如此一举两得。
周淑妃说完这一句话,眼神迷离,隐有弥留之意。
皇帝见她这般,吓得冷汗都冒了出来,只急忙道:“朕答应你……朕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和孩子平安无事。”
周淑妃的眼神却终于亮了起来,只尖叫着使出了浑身的力气。
徐氏和云荞一直在徐家玩到了晚上,吃过了席面,两人这才由周氏亲自送到了门口来。
门口挂着五连珠大红宫灯,周氏看着站在母亲身边的云荞,灯下看美人,就越发觉得美到了骨子里,一想到过不了多久,这就是她未来的儿媳,周氏满心都是欢喜,只拉着她的手道:“回去给你们老太太问好,过几日我还要去你们家。”
云荞听了这话,脸颊不觉就有些发烫,她不喜欢大表哥,也不喜欢二表哥,可如果一定要嫁人的话,还是二表哥比较合适,大表哥前途无量,不应该娶她这样的媳妇。
只是这些话她自己说不出口,心里便盘算着,等回家之后,看能不能写一封信,好好跟大表哥说一说。
徐氏听说周氏要上门,品出了其中的意思,越发就高兴了几分。
奶娘们抱着三个哥儿已经上了马车,那边萧昊焱也上了马,徐氏这才道:“嫂子,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我在国公府等你。”
姑嫂两人心照不宣,微笑着互相告辞,云荞上了马车,就看见母亲脸上的笑都带着几分松泛,倒像是放下了一样心头的大事。
母亲大约和自己一样,觉得自己配不上大表哥了,所以惴惴不安,如今见大舅母全然没有嫌弃自己的意思,应当是十分高兴了。
徐氏松了一口气,看着坐在了自己身侧的闺女,只拉着她的手道:“云丫头放心,你大表哥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徐文耀这样争气,憋了三年金殿题名,这样的女婿,她去哪里找?
看见闺女低头不语,徐氏只当她是怕羞了,安抚的拍着她的手背。
回了国公府,萧昊焱却没有随他们娘几个回同禧堂,而是让侯成去里头回话,说他今晚喝多了酒,要歇在外书房。
徐氏本就不喜欢他一身酒气,见他这么说,索性就答应了下来,云荞回了国公府,娘俩还没一起睡过,她便让丫鬟卷了铺盖,住到了碧落轩去。
萧昊焱却是派人把刘安给叫了进来。
夜深人静,刘安都进了被窝,猛地听说萧昊焱请他过府去,只穿上裤子就起来了。
儿子大了,不想让他管了,可这样的大事,他怎么可能说不管就不管呢?
萧昊焱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唯有把刘安请来商量对策。
上一回国公爷大半夜请自己回国公府,还是许多年前,他睡了阁老的闺女,急的没处开交的时候。
这一次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刘安心下疑惑,脚步也走的快了几分,进到凌云轩,便瞧见萧昊焱轻抚眉心,似是若有所思。
听见刘安的脚步声,那人猛地抬起了头来,命侯成在门口守着,只小声对刘安道:“随我进密室。”
凌云轩的后面是一座假山,借着假山的山势,在两个书架中间,便开了一个密室。
只是……即便是萧昊焱,自己也鲜少去往密室。
萧昊焱执灯入内,许久没有清扫,微微有些灰尘,他将手里的烛台放置在了一侧的茶几上,转头面向密室内一张一丈长的长桌。
上头放置着几个沙盘,有京城的防卫图、有石湫猎场关防布局图、还有大魏边关几处要塞的地形图、东南沿海水路防布图……
这些东西在这里摆了很多年,但萧昊焱却很少领他来看过。
刘安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安,只开口问道:“国公爷今日为何……”
“先太子死于非命,你我皆知,若是郡王殿下想要起事,你觉得选哪里最好?”萧昊焱蹙眉看向沙盘,怀远侯三年前回京,虽然在京畿大营任职,但三年时间,他绝不可能那么容易就策反其中的将士。
倘若选择在皇城内宫变,不足一日,京畿大营的军队若是反扑,必定剿灭乱党。
若是选择鞑靼使臣进京,皇帝去石湫猎场秋弥的时候,在猎场围困众人,届时满朝文武,各世家子弟都在石湫,众人为了家人安慰,肯定不敢贸然出兵,他尚有可乘之机。
离去石湫秋弥还有两个月,萧昊焱一惊,后背早已冰凉。
刘安见萧昊焱陡然变色,知道他大约也想到了谢景元可能会动手的地方,只是……事情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刘安顿了顿,忽然就开口道:“国公爷可曾想过,殿下要起事,有何理由?以何旗号?”
如果不能名正言顺,那就是乱臣贼子,便是赢了天下,朝中那些文臣不服,届时祸乱不断,只怕是要血洗朝堂。
两人一时沉默不语,萧昊焱拧眉想了半日,只微微摇头,却听刘安只忽然抬眸道:“三年前陛下按下了东宫失火案,若以此为由,引出当年先太子病疫的真相,与陛下有关,兴许尚能服众。”
第383章 起事
先太子在朝臣中本就有威望,若众人得知今上果真有谋害手足之嫌疑,就算不帮着靖郡王,肯定也会明哲保身,绝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这一点三年前徐阁老就已经提点过了萧昊焱。
只是……年代久远,无从查实,当年的人证都死的差不多了,更别说物证。
但谢景元若是要起事,就必要有个由头,哪怕没有,也要造一个出来。
两人沉默了片刻,忽然间异口同声道:“凝香!”
靖郡王府,夜已深沉,但谢景元书房里的灯却还亮着。
连续看完了几封来自益州的密报,谢景元阖眸,只伸手揉了揉眉心,待再睁开眼的时候,便瞧见杜雪心端着一碗药从门外进来。
旧伤未愈,这一路又奔波劳累,谢景元胸口的伤一直在反复。
可自从她应下了他和云荞的亲事之后,他就像是一头出笼的猛虎一般,再觉察不出任何疲累。
杜雪心是真的怕了。
以前……她怕从小在国公府养尊处优的儿子不能感同身受她的仇恨。
现在……她怕她那日的一个许诺,亲手断送了他的未来。
那件事她等了几十年了,她不介意再多等几年,可她知道,儿子一刻也不想等,他甚至在回京的第二日,就亲自去了徐家,只为见一面他心心念念的二妹妹。
“元儿,把药喝了吧。”杜雪心把药碗送到谢景元的面前。
谢景元甚至都没有抬头看她一眼,只接过了药碗,仰头一口气喝完,连眉心都没有皱一下。
将空了的碗放在一旁,谢景元面无表情的继续看着书案上的几份卷宗,见杜雪心站着没有动,只开口道:“母亲先睡吧。”
“时候不早了,你也……”
杜雪心的话还没说完,却听谢景元开口道:“还有两份卷宗要看,等看完了,我自会歇息。”
杜雪心的心都揪紧了,只一掌拍在了他的书案上道:“秋弥起事,太急了,理应从长计议。”
“秋弥是最好的时机,满朝文武的家眷都在石湫,我就不怕他们敢贸然出兵。”谢景元眸中寒光乍现,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冷:“到时候谁敢出兵,我先杀谁的家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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