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衾
只等上了马车，徐氏才说自己要去一趟保善堂。
马车晃得厉害，徐氏就越发难受了起来，用帕子捂着唇干呕了好几回，脸色也白的吓人。
秀儿并不懂这些，见徐氏这般，只着急道：“夫人病了，让人请了大夫上门不好，为什么要自己跑出来呢？”要知道如今给徐氏看诊的，可是太医院的赵院判，有他在什么病治不好。
徐氏闭着眼睛休息了片刻，听秀儿这么说，只摇了摇头，又道：“一会儿不管大夫怎么说，你都要替我保密。”
她在京城没有可信可靠的人，这两个丫鬟虽然照顾她时间不长，可也看得出来是心地善良的人，对她也十分殷勤，如今也只能指望她了。
秀儿见徐氏这样一本正经，只当她是得了什么绝症，心里就慌乱了几分，但还是点头道：“夫人放心，秀儿听夫人的。”
不多时，马车便到了保善堂，秀儿扶着徐氏下车，两人进了内堂，这才请了坐堂的大夫前来诊治。
那大夫原是给徐氏诊过脉的，只是他早已记不得了，徐氏当时亦是昏睡，也并不记得，因此便道：“大夫，妾身的月信有许久未至……”
徐氏开口，只觉得难以启齿，便索性低头，将自己一截纤细的手腕靠在了脉枕上。
那大夫闻言，早已猜出了三四分，伸手在脉搏上一探，不过片刻，便笑着道：“恭喜夫人，夫人这是有喜了。”徐氏是妇人打扮，身边又跟着个小丫鬟，一眼便能看出是已婚的妇人。
徐氏脸上的血色却又退了一层，之前虽然有七八分的确定，却还有一两层不是的希望，如今听大夫这么说，徐氏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大夫，你这儿有下胎的药吗？”徐氏想了想，终究是开口问了出来。
一旁的秀儿闻言，只吓了一跳，满眼惊讶的看着徐氏，惊得说不出话来。
徐氏见那大夫并没开口，这才继续道：“我不是因为不想要他，只是我这身子……”徐氏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显得真切一些，蹙着眉心道：“我这身子太弱，我想等身子好些了，再要孩子也不迟。”
第58章 珠胎暗结（2）
“夫人……”惊慌过后，秀儿也已反应了过来，这可是国公爷的子嗣呀！若是让国公爷知道徐氏要打了他，那她们只怕也要没活路了。
“夫人……要不我们回去跟国……老爷商量一下？”秀儿只急忙道。
“不用商量了，我想他也不会不顾我的身子，执意要这孩子。”徐氏面色平静，其实打从她怀疑自己有身孕开始，她就已经做了这个决定。
她可以没名没分的跟着萧昊焱，可她不能给他生个孩子，也这么没名没份的长大，与其这样，她不如不要这个孩子。
大夫见徐氏如此坚决，倒还想劝慰一句，只开口道：“方才我号了夫人的脉搏，虽说是有几分虚弱郁结、但之前为夫人调养身子的大夫应该是个名医，固本培元、补脾益肺，如今夫人的身子虽说虚弱，却也不至于此，若是想把这孩子留下，好好调养，也使得……”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听徐氏开口道：“多谢大夫费心，妾身只想先把身子养好。”
大夫闻言，也不好意思再劝下去，只是道：“若是夫人心意已决，那小产后也要好好休息，若是失于调养，只怕也会落下病根。”
徐氏这才点头称是，又问大夫拿了下胎的药方，谢过之后，领着秀儿往店铺里抓药。
秀儿看着那店小二将一样样的药材放到纸包中，又是红花、又是桂枝、又是益母草、又是麝香的……一样样的堆在一起，再打包递到她的掌心，只觉得这副药有千斤重一般。
那店小二把落胎药给了秀儿之后，只让她稍等了片刻，又抓了一副药递给她道：“这是清瘀止血的，若是吃了那药大出血，就再熬一副这个药喝下去。”
这话说的，把秀儿吓得人都呆住了。
徐氏面上表情却淡淡的，她已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如今不管再经历些什么，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的。
只是云荞还小，她唯有放心不下她罢了。
“走吧。”徐氏见秀儿还愣着，只喊了她一声，两人这才上了马车，又往三条胡同去。
云荞歇中觉已经醒了，找不到徐氏，问了蕊儿，才知道徐氏带着秀儿出门了。
徐氏并不喜欢出门，云荞最是知道，寻常都是她缠着母亲要出门走走，徐氏才勉为其难答应的，今儿她单单撇下了她自己独自一人出去，实在让云荞感到有些疑惑。
听见门口有动静，云荞三步并作两步的从房里出来，就看见徐氏和秀儿两人从抄手游廊上过来。
“娘亲！”云荞跑过去，牵着徐氏的手撒娇道：“母亲出门怎么也不带上我？”她说着，只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徐氏身后的秀儿，目光从她手中捧着的药包扫过。
徐氏伸手摸了摸云荞的脑袋，笑道：“我觉得有些不舒服，就和秀儿去保善堂看了看大夫。”
“娘亲觉得哪里不舒服？”云荞顿时紧张了起来，只瞪大了眼睛看着徐氏，方才秀儿手上的药包她也瞧见了，心里还有些纳闷。
云荞素来聪明，徐氏怕瞒不过她，索性就半真不假道：“母亲可能吃坏了东西，肚子有些不舒服，已经看过大夫了，无碍了，一会儿喝了药就好了。”她说着，又转身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秀儿，开口道：“你去厨房熬药吧。”
秀儿脸上的表情并不轻松，好容易才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只低头回道：“是，夫人。”
徐氏点了点头，拉着云荞进门，见她小手冰凉的，想着马上就要十月份了，这京城的冬天不比柳州，她也要给云荞布置冬衣了。
云荞只狐疑的偷偷看了几眼徐氏，觉得她面色有些苍白，其他的也看不出来，但是她说自己吃坏了肚子，可她们吃的都是一样的，没道理只有徐氏吃坏了肚子。
但见徐氏不再说什么了，云荞便也没有再多问。
别院厨房，秀儿拎着药包，心里依旧七上八下的。
徐氏这一副药喝下去，后面是个什么结果，她是真的想象不到。
国公爷而立之年，膝下只有一子一女，想来是很喜欢自己能再有个孩子的吧？
可是……徐氏心中的想法，秀儿也能理解一二。
一个女人最看重的，无非也就两样：名节和身份。徐氏被国公爷养在这里，两样都没有，要她怎么心甘情愿的给国公爷生孩子呢？
一旁的厨娘见秀儿拿着药包发愣，只好奇问道：“秀儿，你怎么了？”
秀儿吓了一跳，却也终于打定了主意，只对那厨娘道：“没……没事。”她说着，只出了厨房，喊了前院看门的小厮，往巷口刘先生家走一趟，说是务必请刘先生过来一趟，有急事要商量。
两家离得很近，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那小厮就回来回话道：“秀儿姑娘，今儿是老太太的寿辰，刘先生一家都去国公府喝寿酒去了，家里没人。”
这事儿他们也知道，国公爷还特意说了，这两日恐怕事忙，不能常来，只让她们好生服侍徐氏，偏生这事儿怎么都凑到一起去了！
怕徐氏起疑，秀儿已经把药熬上了，小小的火候，但怎么样熬两个时辰也要熬好的，到时候徐氏若问起来，少不得要把药端过去。
秀儿急得团团转，又咬牙又跺脚的，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开口对那小厮道：“你现在就回国公府，就说这别院出大事儿了，十万火急，千万要让国公爷来一趟，迟了可就不得了了，知道吗？”
第59章 寿辰（2）
镇国公府。
晌午的筵席将将撤下，二太太回说在后花园的莲香水榭上搭了戏台，让客人们移步去那儿听戏去。
这次请的戏班子妙音阁，是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老太太从不爱听戏的人，但妙音阁的戏，她也能兴致盎然的听上个三五折。
“妙音阁的金班主，唱的青衣最好，旧年我们老爷过寿，原也想奢侈一回，请他来唱两出，只可惜他那时候不在京城，就这么给错过了，今儿我也算是有耳福了。”徐夫人笑着说道。
徐夫人是徐阁老未发迹之前的发妻，年岁略比老太太小两岁。老太太虽然出生名门，交友却从不拘泥于家世身份，因此和徐夫人两人的关系反倒很好，喜欢她带着几分村妇的爽朗，和京城那些有酸腐味的世家太太们不同。
“那感情好，今儿你可要好好点几出，咱老姐妹俩慢慢听。”老太太只笑着说道：“我原也不喜欢听戏的，只是他唱的我还能听一听。”
两老太太说说笑笑，身后跟着一大群媳妇姑娘并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的往莲香水榭那边去。
水榭里摆着席面，放着各色水果蜜饯茶食，戏台就搭在对面的岸上，乐师们正调着丝竹，依依呀呀的好不热闹。
众人落了座，便有丫鬟送了戏单过来，老太太点了一出《贵妃醉酒》、二太太和四太太点的是《麻姑献寿》、林氏没有点。
老太太点完，就把戏本子递给了徐夫人，让徐夫人点戏。
徐夫人就笑着道：“你可别给我瞧这个，它认得我，我不认得它。”说着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徐夫人却从不为自己不识字而感到自卑。
大家伙还都等着她点戏，徐夫人只叹了一口气道：“只别点《赵氏孤儿》便好了，别的我都爱听。”
说着就把戏本子给了大姑奶奶萧氏，萧氏看了眼，《麻姑献寿》都让她两个弟媳点了，她也没啥好讨老太太喜欢的，便索性点了一出《穆桂英挂帅》。
这是个热闹的戏码，大家都喜欢。
点好了戏，丫鬟拿着戏本子去对面戏台传话，老太太这才凑到了徐夫人的耳边，略有些好奇问道：“怎么你不喜欢听《赵氏孤儿》？”赵氏孤儿讲得是忠肝义胆，按说也没什么犯忌讳的地方，老太太有些不明白。
徐夫人方才笑得爽朗，这时候却瞧着有几分失落，见老太太问起，便又道：“老姐妹，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别让我扫了兴致，这原是我的一些小忌讳，不碍事儿。”
老太太见她这么说，越发就好奇了几分，只问道：“你这就是拿我当外人了，我可从没把你当外人，自从你进了京，咱姐妹好了也有这十几年了，连一句知心的话也不肯说？”
徐夫人见她这么问，倒也不好意思了，只叹了一口气，眼眶无端就红了几分，开口道：“我一听见这戏，就想着当年我和我那老头子在南边，前有劫匪，后有追兵，我们实在没有办法，要保命，只能把我那刚出生不久的闺女给送人了，如今几十年过去，音信全无……他也算在朝中混的风生水起了，却连自己的亲闺女也找不到。”
老太太大惊，原来徐夫人还有这鲜为人知的故事，徐阁老年轻时候仕途多舛，曾被先帝发配了几个地方，这是她知道的，却不知他们竟还难到这不田地，把自己的女儿都送人了。
“这天南地北的，多少年过去了，找不到也情有可原。”老太太只安慰道。
“你说的是，咱听戏……不说这些了！”徐夫人方才只是一时想到了，才悲从中来，孩子都丢了几十年了，她若不能放下了过日子，这日子也没法过，因此只笑着道：“我全当她还好好的活着，如今已嫁人生子，过着好日子呢！”
老太太就喜欢徐夫人这爽朗的性子，只笑道：“冲你这句话，她铁定就好好的。”
长辈们爱听戏，可就难为了晚辈们。
吃过了午饭，萧靖远就被萧昊焱喊了进来陪老太太，他在后排坐着，身边还坐着几个十来岁的亲友家的小男孩。
前排除了坐着梁蕴秀，还有几个世交家的小姑娘，年纪都约莫在十一二岁的样子，只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偷偷的往他这边递眼色。
萧靖远早已经对她们这些把戏见怪不怪了，脸上都不带有半点儿表情的，他耐着性子听完了一出戏，实在坐不下去了，便往老太太跟前道：“祖母，父亲进宫谢恩去了，我去外头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老太太哪能不知道他是什么个心思，再多坐片刻，只怕就要发毛了，便笑着道：“你去吧，你也大了，不用在我们娘们跟前陪着了。”
徐夫人在旁边也上下打量着萧靖远，看着打心眼里喜欢，她家倒是有个年龄相当的孙女，只是她有自知之明，像萧靖远这样的香饽饽，京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呢！哪里也轮不上他们徐家。
“世子真是越来越一表人才了。”徐夫人只夸赞道，她没啥文化，能说出一表人才这四个字已是不易了。
萧靖远便朝着她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数，对于这位不拘小节的徐夫人，他并不觉得反感。
只等萧靖远走远了，徐夫人这才悄悄的问老太太：“世子的年纪，也快议亲了吧？”
老太太听她这么说，只哭笑不得道：“得先把他父亲的事情办了，才能考虑他……”
一说起萧昊焱的亲事，老太太的眉心又拧了起来，便瞧见程静怡正安安静静的坐在边上的椅子上，正聚精会神看着唱戏。
老太太本就不热衷于做媒，这时候便想起徐夫人是个热心人，就笑着道：“那边那姑娘便是我表侄女，你老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咱也吃一回保媒的酒。”
程静怡的事情，老太太私下里跟徐夫人说起过，徐夫人便往那边扫了一眼，开口道：“模样不错，包在我身上。”
老太太闻言就笑了起来，又有几分失落，只叹息道：“要不是胆子太小，唬我那儿子唬的跟老鼠见到猫似的，我也不忍心把她嫁出去。”
徐夫人只跟着笑道：“你老放心，国公爷的缘分还没到呢，只要缘分一到，你老就等着抱孙子吧！”
老太太虽然知道徐夫人不过就是安慰人，可听着也觉得受用，只高高兴兴道：“那我可就借你吉言，等着了。”
第60章 落胎药（1）
萧靖远从莲香水榭出来，听那丝竹声渐渐远了，只觉得耳根都清净了几分。
他才想往前院去，就听见身后梁蕴秀喊他道：“表哥，你去哪儿，怎么不听戏了呢？”
萧靖远才走，萧氏就非要让梁蕴秀跟着过来，她一个人不好意思，便拉了萧玉蝉一起，此时萧玉蝉就站在梁蕴秀的身后，略有些不情愿的朝着萧靖远福了福身子，喊了他一声：“世子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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