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茉上霜
“你胡说!你胡说!”
“你说你一定要生下白家的嫡子,白家的爵位一定要是你生下的孩子承袭,白家的家业也必须是你这个未来的国公夫人来掌管。”
白崇如常的声音在姚氏的哭喊中,却清晰的让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听见了,榕桦与豆蔻忙都垂头,茯苓惊诧的瞪大了眼,可眼底流转的,却是深深的心疼。
白知夏蹙眉,院子里诡异的静默了片刻后,她叫榕桦:
“开门,叫几个人来,仔细着将姚氏送回锦源州。”
“不!不!我是怀恩公府的大奶奶!我是将来的怀恩公夫人!这白家是我的,都是我的……”
姚氏还在哭喊,竟疯癫一般。这时候闻檀从外头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不仅仅是憔悴,竟还满脸淤青伤痕,她试图扶住姚氏,却被踢打的狼狈不堪。
闹了没多大会儿,榕桦带着几个粗壮的婆子来了,立刻将姚氏堵了嘴搓弄出去了。闻檀抹了把被抓破的脸颊,看着满手的血,怅然无措,短暂的失神后,与白崇兄妹重重的磕了个头,便追出去了。
这事让白知夏意外至极。
但前世那个没机会来到人事的孩子始终是她的心病,如今得知姚氏怀胎竟然是这种境况,有些情绪就这样消散了。
“让你看哥哥的笑话了。”
白崇有些颓唐,白知夏默了默才道:
“好几日不见二哥三哥了。”
“嗯,近来往京郊看庄子去了。”
上次白崇以给白知夏置办庄子为由,把白崇骗出去好些日子,便宜处置白迎的事。可后来那庄子被当做谢礼送给陆晏,白知夏这回病稳妥了之后,他又忙碌给白知夏寻觅庄子。
“别叫二哥忙碌了,那庄子如今在我手里,不必再买庄子了。”
白崇诧异,但思量了片刻,并没多问。
给了陆晏的东西,如今却在白知夏手里。
那庄子的契书是与一众聘礼一齐放在盒子里送来的。
临要走时,白知夏到底还是与白崇道:
“大哥,人分好歹,前路且长。况且你还有父亲阿娘,还有弟弟和妹妹。”
白崇怔了怔,终是笑了:
“我知道。”
白知夏也笑了笑,这才走了。
她往舒心堂去了,这些事不必瞒着阿娘,要不阿娘越不清楚越心慌。等说罢了此间事,便又提了自进京后从未顺畅过,心神不宁,想要敬香礼佛的心思。
范氏自没有不允的,白知夏也就安置下去了。
符纸,不是佛寺便是道观。
但他们栖身于庵堂和坤道院是几乎不可能的,而就近的,城西有一座龙影寺,东郊有一座璞匀观,南郊便是大名鼎鼎,半个皇家寺庙一般的慈光寺了。
白知夏忖着,这三处若真要藏身,最好的去处,莫过于慈光寺了。
庙大且香火鼎盛,每日单只上香的人便不知凡几。兼之官宦世家的人时常造访,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她与豆蔻吩咐道:
“明儿咱们去龙影寺上香。”
翌日,马车从白家出来,往城西去的时候,白知夏从才换的后窗窗纱上往后看,就见着总有个寻常百姓打扮的男人,不远不近的跟着。
做过镇西大将军的夫人,她总还是能辨认出些什么的。
不会是沈承。
那就只能是孔维了。
如此迫切的想要一网打尽,白知夏想着,他或许就是陆晏付出性命也要钓出来的鱼吧。
第五十四章 慈光寺
传闻百年前曾有少女在郊外河边捡了一条受了伤的金色鲤鱼,少女将之悄悄带回养护。只是少女家中有个后母,待她极为苛责,日子难过,她小心藏匿鲤鱼,每日只有半个粗面馍馍,也会与鲤鱼分而食之。日常好歹,也时常与鲤鱼念叨。
鲤鱼渐好,少女有心将它还送回郊外河里放生,哪知要去的那日,后母发现了鲤鱼。
大肆叱骂她□□食,家中爹娘都食不果腹,她却藏着鲤鱼只想独吞。争执间木桶打翻,后母要敲死鲤鱼,少女护之,被一棒子打在后脑,登时鲜血淋漓,却仍旧将鲤鱼死死护在怀里。
少女死了,鲜血流在鲤鱼身上,顿时金光大盛,整个盛京城的人都瞧见金光中一条金龙驮着少女直飞冲天,而少女的家却顷刻成了一片空地,宅院与爹娘弟弟也都再不见踪迹。
那个地方后来便被建了一座龙影寺。
豆蔻将打听来的传闻说与白知夏,白知夏道:
“那是大炎建朝那一年。这个传闻的寓意在于爹娘不慈,喻示旧朝昏暗,那一飞冲天的金龙,慈悲悯怀恩怨分明,自是昭示着简氏皇族。”
她唇角是淡淡嘲讽的浅笑。
庆王被剿多年,听闻当初但凡登门过庆王府的人都被今上料理,连京中做了庆王府生意的商户也没能幸免,这其中又冤枉了多少。今上虽继位后也算励精图治知人善用,可在此事上,却造了太多杀孽。
龙影寺在城西,并不必出城,只是马车快到城门正要转弯的时候,却忽然被拦住了。
“姑娘?”
车夫局促,白知夏还没回声,车帘就被撩起,凉风灌进来,白知夏忙遮掩着,却也被冲的咳嗽不止。豆蔻茯苓忙挡住她,斥责道:
“这是谁?忒无礼了些!”
白知夏这时候才掩着口鼻往外看,咳嗽的泪盈盈,显然病弱的不胜之态,她瞧见撩开车帘的是一身薄甲的武将,高大健壮面容粗犷,二十来岁的模样。
这模样与她打听来的消息倒是对得上,是张首辅的庶女女婿,孔维的长子。
孔少将军将这架一览无余的马车细细打量后,粗声粗气道:
“城门戒严。”
“我不出城。”
白知夏淡声道,孔少将军稍有意外,蹙眉道:
“你去哪?”
“龙影寺。”
“做什么?”
“烧香。”
孔少将军蹙眉半晌,到底还是丢了车帘。白知夏多少还是有些心慌的,但维持着从容,催促车夫。马车转弯朝一条小路去了,白知夏就从窗纱依稀瞧见有人骑马越过,朝前去了。
嘲弄的冷笑,这是要提前去搜索一番。
她闭目养神,没一会儿就到了龙影寺。
龙影寺不大,但因是本朝神迹建造的寺庙,香火还不差,这时候也有香客进进出出,白知夏一下车,就瞧见了寺庙门外偌大的香炉。
“请香。”
豆蔻忙去安置,不一会儿捧个小托案出来,茯苓提着个篮子,里头是今日备的香烛供品。
白知夏在门外就开始焚香,诚心跪拜。
求神明保佑白家,保佑陆晏。她祈求陆晏还活着,哪怕心知不太可能,但顾宁的出现,那张字条和黄符的出现,都让她不可遏制的生出奢念。
“信女愿茹素减寿……”
她一个大殿一个大殿的跪拜进去,焚香上供,及至求了签,竟是下下签。
僧人要解签,却被白知夏制止了。
如今这状况,自然是下下签,没什么可解的。她添了厚厚的香油钱,求了两枚平安符。等回去后将一枚放在供奉祖宗牌位的龛上,另一枚她小心的放在了一个锦盒里。
保佑白家,保佑陆晏。生,护他平安。死……便保佑他来世顺遂安泰。
翌日,白知夏早早出门,往东郊璞匀观去。
还是昨日的马车,还是昨日的主仆三人,还是与昨日一般的供奉之物。到城门的时候,被拦下搜查。因天还早,出城的人不多,倒不必排队。车帘掀起,白知夏就瞧见了与孔小将军相貌肖似的中年男人。她帕子掩着的嘴唇忍不住冷笑,这是小的不济,来了老的。
孔维冷脸盯着属下搜查,这马车一眼望穿,藏人是绝不可能。他转头盯了白知夏几眼:
“你是怀恩公府的人吧。”
“是。”
孔维显然比他儿子要高明的多。
“出城做什么。”
“往璞匀观去。”
孔维状似无意的扫着马车里的供奉之物:
“做什么?”
白知夏与昨日一般的回答:
“烧香。”
孔维脸色不变,等属下搜查的功夫道:
“近来京中不太平,正缉拿要犯,姑娘还是小心些。”
“多谢大人提醒。”
这事搜查结束,孔维摆手,马车便触了东城门。
璞匀观稍远些,等白知夏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巳时,只是才下马车,就见不少香客神色慌张的出来,主仆几个诧异,豆蔻拦了个大娘询问,那大娘连连摆手一脸晦气:
“才有几个男人在观里来来去去,追着一对儿男女不放,谁能想到啊,宁远伯府那个贤德出名的嫡长媳,竟在此处与一俊俏书生苟且!庄严肃穆之地,竟行那苟且之事,也不怕遭天谴!”
那大娘啐了一口,白知夏立刻就明白了。这是孔维故技重施,派人来搜,惊动了野鸳鸯,人家急着藏,他们只当是陆晏的人藏匿逃窜,追着不放。
白知夏站在观门外脸色难看,是被搅了上香的不喜之色。良久,到底没进那观门就回去了。
回程路上,到了东城门,城门外一溜小乞丐,白知夏等搜查的功夫让豆蔻提了一荷包铜钱,挨个儿与那些小乞丐散,散完了也刚好查完进城。
回到成荫阁,白知夏就吩咐预备香烛值钱和供奉之物。天色暗沉之后,东城门快关的时候,小乞丐们都散了,有些往城外去,有些进了城。进城的有个小乞丐往城东的几个饭馆儿后门乞讨,不少饭馆儿乐得用客人剩下的饭食行善,小乞丐得了个还有不少肉的肘子,连连道谢。还有几个乞丐瞧见了,都往这儿跑,那掌柜倒是好脾气,只叫他们别挤,没人都散了不少吃食。
等打发走乞丐关了门,掌柜的翻开手掌中的一个小纸团,拆开一看,璞匀观三个字。
不多时,这个字条就到了沈承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