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茉上霜
他屏退左右,拆开了信,果然几眼过后,就眉头深蹙。皇上颓然坐回椅子上,喃喃道:
“难道朕,真不是天命所归?不然为何才几年,边关就接连出事?”
李德听见些微响动,进了殿,见皇上这般,惊诧道:
“爷?”
皇上眼珠子动了动,看向李德,眼底竟很快便蕴了眼泪:
“李德,你说,朕是不是乱臣贼子?父皇他当初,其实属意的是简嵘?”
李德大惊失色,忙就匍匐:
“爷,怎么会呢?您太子的身份是先帝爷亲封的,您是名正言顺天命所归啊……”
可皇上却摇了摇头:
“是因为那时候,简嵘已经败局已定,名声坏透,再无继位的可能。”
“但他名声坏透也是自己做的呀,爷您爱民惜才,继位这几年朝中稳妥百姓安居,您怎么会……”
皇上眼底渐渐才又有了几分光彩:
“你说的对,你说的对啊。”
李德扫了眼地上的信,信扣在地上,写了什么瞧不见,可桌上的信封上还能看见半个蜡油引出的图形轮廓,这是北境送来的秘密军报。
李德试探道:
“爷,保终身子要紧,天大的事,您也有左膀右臂。”
皇上点头:
“传张首辅和吏部兵部尚书进宫。”
唐家传书,北徵集结兵马粮草,将有异动。
很显然,北徵是想趁着大炎应对西泠的时候,举兵进犯。虽是一场恶仗,但很显然大炎这时候并不太容易分出雄厚的兵力,再支援北境。
皇上急切的召见心腹商议如何应对。
但这时候的北境,唐大将军正翘着腿哼着曲儿,嚼着花生喝着小酒,不知想到哪里,忽然笑了几声。
第六十章 袁珩知
不同于朝中的汹涌紧迫,怀恩公府近来倒是惬意的很。
白崇兄弟三人镇日闷在书房读书,白远倒是听到些风声,与范氏提了此事,若真是西疆北境都起大战,明年的春闱只怕是会延期。
范氏闲来无事打发功夫,正剪窗花,听白远提此事,只笑了笑:
“延就延,什么时候考,什么时候去就是了。考不考的中也没紧要,我瞧着盈盈这几日好了许多。”
想昨日晚上几个儿女一同在舒心堂吃饭,白钰误食南域进贡的辣椒狠灌了两杯茶,女儿笑的眼泪都下来了,她也不觉着笑了笑:
“就看盈盈什么心思。若高兴,咱们就在京中再待些时日,若不……”
又皱眉。
若真起战事,锦源州离西疆那么近,确实不安全。她到底叹了口气:
“真要打起仗来,百姓才是最苦的。”
白远点头:
“我这就给管家写信,若真打起来,让他收容西疆过去的百姓,咱们田庄不小,能救不少人。再多雇些护院,万一真打到锦源州,能撑多久算多久,朝廷不会不管。”
范氏放了剪子:
“前些日子不是传闻恩国公半路拖延,西疆局势紧迫么,现在也不知怎样个情形了。”
白远叹气:
“看来西泠有心进犯是真的,不然北徵又怎么会趁机也集结大军。”
“好端端的过日子不好么,见天儿的惦记大炎疆土。”
范氏不高兴,白远笑道:
“大炎中原沃土,幅员辽阔,都说逐鹿中原,逐鹿中原,自然都是人人眼里的肥肉,只恨不得吃在自己嘴里。”
夫妻说着话,那边白知夏才推了窗子,看檐下冻的剔透的冰凌子,冻的打了个激灵,豆蔻忙就把窗户关了,念叨起来:
“姑娘忒不当心,这种天儿开的什么窗,又不是那健壮的,能挨得住冻!”
白知夏笑她,豆蔻斜睨了眼主子,忽然想起什么,踟蹰道:
“奴婢清早去大厨房拿点心,听她们议论,隔壁的袁六公子又病了。”
白知夏意外:
“怎么病了?”
是有些日子没见袁珩知了。
“说是为着明年的春闱苦读,耗了心神,就病了。”
能叫外人都知道了,可见请医延药的阵仗不小。依着她与袁珩知的交情,真当去探望一番,她也确实担忧,但又怕去探望了……
“要奴婢说,这袁六爷的身子也委实太弱了些。”
“是啊,便是这样弱的身子,我当初坠湖,他也毫不犹豫的跳下去救我。”
茯苓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神情却有了几分担忧。白知夏看着她笑了笑:
“我与袁六郎,本就不是那些情分。”
但袁珩知为人赤诚,又颇有才气,若真不能长寿,实在叫人惋惜,叫人痛心。
“你去一趟舒心堂,请阿娘选几样合适的补药,我去看看袁珩知。”
那些迟疑终究在生死面前不值一提,白家行事也不是看旁人眼光的人家。豆蔻跑了一趟舒心堂,回来的时候带着舒心堂的小丫头,捧着几个盒子,白知夏也换好衣裳,便直接带着人走了。
拜帖还没递,门房一瞧是白知夏,立刻开门笑道:
“白姑娘,您请进。”
又扬声唤了个婆子引着白知夏进去。
白知夏一瞧就明白了,想必是交代过,若是她来,不必通传。一时间心头又有些复杂,更有些沉重。
白知夏还是头回来袁家。
两家虽说隔邻,但因府邸都不小的缘故,府内园舍修造也并不相同,白知夏进门后走的方向是与自家截然相反,她往自家那边瞧了,也是园子,而袁珩知的住处却离着这边并不近。
早有小厮先一步跑着去报信儿,白知夏进袁珩知院子的时候,袁珩知的小厮已手在门里,笑着道:
“姑娘,我们爷……倒是要失礼了,请姑娘到外稍间叙话吧。”
白知夏怔了怔,这意思,袁珩知病的不轻,竟连到小厅待客都不能了。她多看了小厮一眼,见他遮掩着,但眼眶是红的,显然是才哭过。
“你家主子……”
“姑娘请进吧。”
小厮不敢多言语,忙岔开话,将白知夏让进去了。
孤男寡女,屋里少不得要多些服侍的人。白知夏进门就是扑面而来浓重的药味儿,一眼也瞧见袁珩知靠坐在矮榻上,见她进来,憔悴消瘦的脸上,眼瞳却莹亮,同她笑道:
“恕我失礼了。”
小厮忙搬了凳子,白知夏便在这边小几旁坐了:
“如何了?”
“好多了。”
袁珩知笑,但他的气色却不是这么说的。白知夏蹙眉,袁珩知道:
“年年冬日总要闹一遭,没什么事,不必担心。”
白知夏看他矮榻上还放着几本书:
“读书也该顾惜着身子。”
“我省得。”
袁珩知似乎很高兴,他也本就是个性子柔软的人。白知夏坐了会儿便告辞了,袁珩知一直看着她出了门,眼底还是柔软的笑意。
白知夏出去没多大会儿,袁夫人就红着眼睛进来了。
“六郎。”
袁夫人强作欢颜,但一眼看见矮榻上的书,立刻忍不住又掉泪:
“你真是……连命都不顾了么?”
“怎么会。”
袁珩知无奈。
“可你为着春闱,读书到这般境地又如何?没人逼迫你考功名啊……”
袁珩知垂头。
在白家身陷险境,白知夏为之劳心忧虑的时候,他却无能为力。
袁家至此,父亲也只能在女婿们身上耗费心神,指望着将来能多扶持袁家后人。可他……能不能有后人,还是未知。
“六郎,咱们别想那么多了。那两个丫头并不粗苯,也算老实,重在心细。你便是为着宽慰我与你父亲的心,便……便不提收房,先叫她们在你身边照顾饮食起居也好。”
“我身边都是年幼便跟随的人,伺候的精细用心,确实不必了。”
袁珩知再度拒绝,袁夫人哀叹了一声。
那日与袁珩知提了两件事,一件是纳人进房中的事,袁珩知拒绝了。还有一件,便是从本家中挑选了两个不错的孩子,要过继到他跟前。
袁珩知心知肚明,拒绝了前一件事,这件事便不能再拒绝了,于是他说再考虑考虑。
今天这答案,还是选择后者。
袁夫人见他露了疲态,交代了几声便先走了。
出了门去见袁大人,这眼泪就再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