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茉上霜
“从前是的,但爷恩赏,已为我赎了奴籍。”
她分明没说什么,但神情与语调却让人觉着,她如今就是陆晏的房里人。
这也太失礼了,竟派个房里人过府致谢。
白知夏沉了脸:
“陆世子的心意我知道了,若没什么了就请回去吧。”
贺笺笺权当看不见她的脸色,仍旧道:
“爷还让我转告姑娘,他心内不安,为姑娘担心。毕竟他与姑娘同困陷阱一日一夜,姑娘还为着救我家世子爷不惜自伤身子,只怕是要碍着姑娘名声了。”
白知夏脸色顿时就变了,忽的站起来,眉眼间尽是厉色:
“姑娘这话是在警醒我么?还是想以此让我如何妥协?”
贺笺笺吓了一跳,白知夏的反应让她意外。她知道世家贵女把名声看的比命都重,听了这话也只能忍气吞声尽力遮掩。她慌了一瞬也忙局促的站起来,惶恐道:
“姑娘这话怎么说?我并无旁的意思,只是客气的代我家世子爷来诚心致谢,且我家世子爷为姑娘担忧,这实是好意。您怎会如此思量,这般晦暗歹毒?”
贺笺笺倒打一耙,白知夏仿佛气的胸口起伏,扭头去问身边婢女:
“你以为呢?”
婢女惶恐,没想到主子姑娘会问她,却也忙正色道:
“奴婢觉着,这位姑娘说的正是这般意思。”
贺笺笺据理力争:
“姑娘的婢女,自然是要偏着姑娘的。”
白知夏陡然就红了眼眶:
“姑娘家的名声比命都重,你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陆世子伤重昏厥,哪怕被困陷阱,我与陆世子也清清白白,怎么从你口中说出来,就仿佛行了什么龌龊事一般?你究竟是来致谢,还是来逼我去死?”
贺笺笺忽就心慌了,要说什么,白知夏眼泪已一串串往下掉,瞧着叫人无比怜惜的柔弱悲苦:
“不过是意外的事。陆世子镇守西疆多年,年少英豪令人敬仰,换做是谁都是要救的。你,你一个陆世子的房里人,跑到我这儿来说这些,端是什么心思?”
白知夏气的浑身打颤,贺笺笺咬牙狡辩:
“是白姑娘自己错想,我哪一句曾提过那些?”
“你字字句句提的就是这些!”
白知夏仿佛被气急了,口不择言。
但痛哭怒斥之下的,却是掩藏的痛快。
贺笺笺无非是想借着此番作态让白知夏明白陆晏有个看重的房里人,再提陷阱之事让白知夏以为是陆晏以她名声来胁迫,触怒白知夏,旨在让她退缩。
倒是她的不是了,上辈子请旨赐婚进展极快,并没有让贺笺笺施展的余地。
可贺笺笺也想岔了,如今是她想断清瓜葛,可陆晏却古怪的,不愿意放弃的样子。
昨儿见到贺笺笺,白知夏就知道她又要生事,索性将计就计,将事情闹开。
她就是要将事态闹大,让贺笺笺背负无礼的罪名,让陆晏落下忘恩负义的名声,并借此与晋王府划清干戈。
白知夏抚着胸口,气狠了的样子。
但她不知道,在她与贺笺笺进了这间所谓的小花厅后,陆晏来了。
陆晏正襟危坐,在他身后的霍缨早已一身冷汗出透。隔壁根本不是什么小花厅,而是客厅竖起的木屏风隔开的一间,丝毫声响都不能隔绝。
莫说贺笺笺说了什么,便是她的语调都那样清晰的,叫他们都听见了。
霍缨不是不想发出些声响警醒贺笺笺,而是不敢。
白崇这时候面色不善的看向陆晏,陆晏却仿若未见。
自始至终,他始终面不改色,却在听见白知夏哭声时,眉头蹙了蹙。眼见到这时候,他终于站起身来,绕过木屏风,去了隔壁。
贺笺笺正要辩驳的话忽就停住了,她心思急转,立刻就红着眼眶跪下了:
“爷,我,我感念白姑娘救了您,特地随霍大哥一同来送礼,可我诚心道谢,白姑娘却诸多针对……”
白知夏诧异。
陆晏是什么时候来的?
第二十六章 萃云亭(一)
白知夏怔怔的,眼眶红红的望着陆晏。
贺笺笺见陆晏并不理会,甚至看着白知夏,心下了然。
看来她的猜测没错,陆晏对白知夏,确实动了心肠。
否则白家透露要结亲的心思时,因着白知夏对他的救命恩情,他许也就许了这桩亲事,却很犯不上送那枚寓意忠贞的玉佩。
而被退回后,竟还不顾伤重,亲自登门,劝白知夏再考虑考虑此事。
“爷,我……”
“她不是我的婢女。”
陆晏开口,打断贺笺笺要说的话:
“也不是我房里人。而是故旧恩人之后,代为抚育。”
贺笺笺惊诧,全没想到他竟会向白知夏解释,将她这么久以来费心造就的虚假表象毫不留情的撕开了。
“爷……”
白知夏也诧异不已,这就让她很意外了。她蹙眉道:
“陆世子不必与我解释,本就与我无关。”
“但她冲撞姑娘,言语无礼,是我失察之错。”
他默了默又道:
“被困陷阱的事……我会给姑娘一个交代。”
这件事原本只有白家为数不多的人知晓,以及前来接应他的韩墨霍缨,再者就是他回来后告知了崔植。那么贺笺笺如何得知的,显而易见。
陆晏的出现打乱了白知夏的安排,再往后仿佛不太适宜闹下去了。但她忖了忖,如今这分寸也不错,总不能为了贺笺笺真搭上自己名声,她实在不配。于是她没再说话,转头避开他的视线。
陆晏看她腕子上还隐约露出裹缠伤口的棉布,压低了声音:
“也请姑娘给我一个答案。”
白知夏忽就将交叠在一起的手攥紧,她知道他在说什么,是那根发带。
她蹙眉:
“没什么好说的。”
“还是等到时候再说吧。”
他并不想给她这个了结的机会。待转身,又与白崇道:
“也会与白世子一个交代。”
毕竟贺笺笺这行径委实不妥,登门放肆。
言罢他转身就走,霍缨看了看贺笺笺,也随陆晏走了。贺笺笺浑身抖如筛糠,但临走前回头,目光凶狠的看向白知夏。
但只一眼,就被阻挡了。
她意外的看着那个相貌绝俗的男人,他却对她笑了笑。只是笑容分明清浅温和,却叫她心底胆寒。
*
陆晏一路上都未曾言语,等回到塑玉居,踏入房中时,他蹙了蹙眉。
回京几年,分明一直这样住在这里,可这几日却莫名觉着这里很空旷,空旷的让他心慌。
才入书房,霍缨就跪下了。
陆晏坐在书案后,便开始处置庶务。韩墨左右看看,小心劝道:
“爷,昨儿伤口又裂开了,还是歇歇吧。”
韩墨与霍缨虽都是自幼跟在陆晏身边,性子却截然不同。韩墨生的隽秀,心肠也软。霍缨生的粗犷,心肠也硬。
陆晏没做声,霍缨就那么跪着。
贺笺笺也来了,但没陆晏的话,她只能在院子里。
这时候很暖和,她还穿着斗篷,却总觉着冷的很。
原本就是快午时了,没多大会儿鹿鸣进来,见这般情景也没言语。这么一耽搁,就直到申时前后,陆晏处置完庶务,鹿鸣才道:
“爷,该用午膳了。”
“嗯。”
他将文书放好,不曾抬眼:
“霍缨,交与朝中的那支护卫军还缺个统领,我已上了折子,向皇上举荐了你。”
霍缨大喜,但旋即变了脸色:
“爷这是……要将属下分出去了?”
陆晏没答话,霍缨急道:
“爷,不过是随口几句话,也并未说给旁人,爷就要撵走我?”
陆晏这时候终于抬眼,也总算叫韩墨与霍缨都瞧见了他眼底的森森寒意。霍缨下意识往后仰了仰,陆晏淡漠道:
“你以为的随口几句,会害死一条无辜性命,你是从来没想过,还是人命在你心里,只如草芥?”
霍缨确实这样想的。
上过战场的人,见过无数断肢残骸,血流成河,人命的丧失不是一条一条,而是成片成片。经过这些,或许会变得对性命格外敬畏,但或许会觉着性命不过尔尔,无须在意。
终究不是自己的命。
“那支护卫军下月开拔前往岭南。告诉贺笺笺,她可以随你去岭南。若不愿意,便去宁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