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茉上霜
袁珩知落水的事惊动袁老太太与袁夫人,但袁珩知交代小厮不许说出实情,故此白崇前来探望时,袁夫人还是很高兴的。
毕竟这么多年,从来没人来探望过袁珩知。兼之皇后千秋那晚,白家姑娘还救了袁珩知。
白崇见到袁珩知时,他虽倚在床头坐着,却显然能看出吃力来。那张脸苍白的仿若透明,他虚话几句,便与袁夫人道:
“阿娘,我与白世子说几句话。”
袁夫人会意,便先离开了。袁珩知不等白崇问,便喘吁吁道:
“我看见……水下有道人影,正在离开……”
白崇脸色难看。
“多谢。”
“她怎么样?”
“尚好。”
尚好,就是不那么好的意思。
袁珩知点了点头,低垂的眼眸是冰凉彻骨的寒意。
“多谢袁公子搭救舍妹。”
“不是,是陆晏。”
白崇垂眼,压下情绪:
“公子的恩情,自也当记在心里。我,我稍后会去晋王府致谢。”
二人同时抬眼,对上的一眼都瞧清了对方的心思。他们都在怀疑晋王府。
“好。”
白崇从袁家出来,便往晋王府去了。
拜帖送进去,陆晏知道的时候,晋王妃也知道了。
“白家为什么来?”
“昨日白姑娘坠湖,是世子爷搭救的。”
晋王妃恍然,难怪昨日他伤痕累累回来。原本伤的日子就浅,伤的也重,这几次三番,如今越发严重。
“拿我的名帖,去宫里请两位御医。”
交代下去后,晋王妃忽然凝眉:
“等等。”
婢女停住,晋王妃想起府中变故。昨日午后贺笺笺哭着被送走了,贺姨娘半夜惊叫连连,早起只说是梦魇了。瞧上去没什么瓜葛,可晋王妃却总觉着有些古怪。
“罢了,去吧。”
那厢白崇一直被引去塑玉居。
原本该在前院书房待客,只是陆晏伤势远比以为的要重,哪怕身子健壮,又吃了军中效用极重的药,今早仍旧没扛住,高热起来。
引路的鹿鸣小声与白崇解释,白崇心头的戾气稍稍减退。
等进了塑玉居的书房,白崇就见陆晏虽在桌案后坐着处置庶务,可面上的潮红与眼神的几度涣散,都能瞧出他病的不轻。
为着待客特地更换过的衣裳,但襟口依然能看到裹伤的棉布,外袍也是宽大松散。
“白世子。”
“今日过府,多谢陆世子昨日搭救舍妹。”
“此事不必再提。”
姑娘落水被男人救起,这是涉及名节的事情。
“爷。”
韩墨这时端药进来,陆晏蹙了蹙眉:
“失礼了。”
他与白崇道,然后快速接碗一饮而尽。默了默又道:
“我昨日在水下,看见一道人影。白姑娘落水或许并不简单,昨日已派人下去搜查,眼下有些眉目,还请白世子稍待结果。”
白崇有些意外,原还想着如何开口,陆晏倒是这样坦诚。他将此事揽在身上,可见对于白知夏落水的事,并不避讳与他有关。
这时候顾宁脸色难看的进来了:
“换药。”
陆晏面色一沉。
顾宁是个混不吝,谁的脸子也不给,什么情形也不看,偏一手医术出神入化,让人不用也不行。
白崇见状起身:
“那,我先告辞,改日再来探望……”
“都是大男人,有什么可避讳的。”
顾宁冷嗤,这话说的,白崇仿佛不该走似的。
他正为难的时候,顾宁已上手掀了陆晏的外袍。白崇一眼就瞧见外袍之下根本不是里衣,而是层层白布。
胸腹肩膀,连手臂上都是,甚至沁出团团血渍,是新鲜的红色。
“你再不当心,就是早死的命!长了一半的伤口,缝上的伤口,都能裂开,是你的本事。湖水泡着,呵呵,它们要是都烂了,那你就成一滩烂肉了……”
顾宁嘴上刻薄,手也厉害,几下撕扯了白布,使得伤口出血越多,也叫白崇看清了陆晏身上触目惊心的新伤旧痕。
陆晏沉着脸,见白崇怔住了,只得吩咐鹿鸣:
“先送白世子回去。失礼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白崇这才回神,只觉着满心瑟缩。
这人……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他知道战场凶险,但没想到人会变成这样。
哪有人不懂得疼痛呢?这得……有多疼?
白崇也是这时候才想起来,陆晏下湖救人的时候,身上还是伤痕累累,新伤不久。
*
白知夏第二日黄昏再次醒来的时候,就觉着咳嗽的厉害,撕扯的疼痛从喉间一直蔓延到胸腔,药吞下去都吞刀子一般。
她烧的有气无力,一边喝药一边摇头。
“苦么?奴婢给您拿个蜜饯吧。”
白知夏还是摇头。
太疼了,什么都不想吃。
茯苓内疚又心疼,忙就宽慰:
“今儿晋王府请了御医来,姑娘才喝的药,是御医开的。御医说好生休养,这药吃个三五日,疼的会轻些。”
白知夏睁眼。
晋王府?
茯苓瞧出她的疑惑:
“不是陆世子,是晋王妃。”
白知夏微微蹙眉。
做儿媳的时候尚不关心,如今毫无瓜葛,晋王妃却愿意释放善意。
茯苓给她掖着被子,小声劝慰:
“姑娘,哪怕难受,一会儿也多少喝些汤。这退热发了不少汗,您也不用膳食,汤一定要喝些的……”
话还没说完,院子里就有声音。茯苓抬头往外看,一会儿豆蔻进来了,面有喜色:
“大爷叫榕桦送来的,说是陆世子命人送来的,含在嘴里能减疼痛。姑娘快吃一颗?”
玉盒子里满满翠绿色的药丸子,有薄荷的凉气,药的苦香,还有糖的清甜。
白知夏看了一眼,但想到陆晏,就蹙眉摇头。
茯苓与豆蔻面面相觑,可没多大会儿,白知夏就伸手出来。
虽说厌恶陆晏,可犯不上与自己为难。
她软绵绵的接了颗药丸子塞嘴里,清凉甜润的感觉迅速蔓延,从嘴里一直往嗓子眼儿里窜,没多大会儿,一直火热疼痛的喉间就觉着舒缓许多。
“嗯……”
她舒服的喟叹了声。
白知夏的院子如今是最热闹的地方,范氏与姚氏每日都要在这儿待上大半日,连庶务都挪到她这院子的小花厅处置起来。
白崇兄弟几个更是每日都要来看看,更别提白远,恨不得长到女儿院子里,什么时候见他,都是眼眶红红的。
日子难熬,可到底熬过来了。
小半个月过去,寝屋里的咳嗽声越来越少,要不是那一玉盒子的糖,可见熬的更艰难。这日郎中来诊过脉,总算轻松些许:
“到底便也无甚险要了,只是还需休养滋补,姑娘此番遭了大难,身子亏损不小。”
脸颊凹陷,身形憔悴,白知夏这遭意外过后的大病一场,确实亏空不小。
白知夏应着,咳嗽几声,与郎中道谢。等送走郎中,白崇进来,几番欲言又止。白知夏看着他:
“哥哥这是要我去与陆世子道谢么?”
搭救之恩,送糖之情。
“我昨日派人去问过了,陆世子现如今,病的厉害。”
白知夏想月钱在陷阱遇见陆晏的时候。
哪怕是夜里,可月色下也能看得清。他肩膀和腿上都穿透了铁刺,身上还中了不少刀剑的伤,腹上那一处,还好似戳透了一般。陷阱里到处是血,而他的伤口都已凝结成了黑血,可见是掉下去时间不短,也失血不少了。
这样的伤,轻易是不好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