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茉上霜
面冷手狠,还年轻俊朗。
心下觉着不可靠,但转念想能叫陆晏在他手下都不敢反抗的郎中,绝非凡品。
白知夏这病他如今虽已知根本,可归根究底她坠湖的损伤及至后来大病的失于调养,都是需要好生调养的。
心思转了几转,他与陆晏道谢:
“如此,实在多谢陆世子。”
“无妨。午后到访。”
陆晏连坐都未曾便又走了,白崇送他一直到大门口,就见袁珩知正与门上通传。
陆晏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袁珩知,淡漠的一眼里,带着浓浓的戒备。
袁珩知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望向陆晏时,却也丝毫不落下风,他甚至淡淡的笑了笑。
白崇的脸色就微妙多了,三个男人足足僵持了几息,这才作罢。陆晏离去,袁珩知入府,白崇这时候无比断定,他二人对白知夏是都有心思的。
不管是怎样的心思。
袁珩知身子还未大好,但听嬷嬷急躁的催促,他是有几分好笑的心思出了门。但等看到陆晏那戒备的神情,越发觉着有趣了。
他想那日白知夏斥责陆晏身边那个心机满满的女人时,对陆晏的态度可并不好。但这位盛京出了名的冷情之人,对白知夏却显然并不一样。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喜欢看人求而不得的挣扎痛苦。
尤其是陆晏这样的天之骄子。
*
顾宁来与白知夏诊脉时,脸色一如既往的难看。
若非韩墨提及陆晏就是为着白知夏,才一直不肯安养,他才不会走这一趟。他绝不能让自己手上有死了病患这样的事情发生。
白知夏的脉象很寻常,溺水后的没有善加修养,致使身子虚弱,至少在他看来比陆晏要轻多了,全然没法儿对比。
一言不发写好方子,他就走了。
但走出门口了,竟又探回头来:
“七日后,往顾草堂来复诊。”
白知夏是听说过顾宁大名的,但上辈子并没机会见过。原想答谢好意拒绝,可范氏已然应声。白知夏张口结舌的功夫,顾宁已经走远了,那冷脸步步生风的样子,一瞧就知道是陆晏的人。
“这位先生虽瞧着年轻俊俏,可行起医来却稳的很,他说让盈盈七日后去复诊,可见这意思,七天就能出门了。”
范氏喜不自胜,白知夏瞧着阿娘高兴,也就什么都没再说。
母女说了会儿体己话,范氏又瞧着白知夏吃了饭,白知夏才道:
“这几日怎么不见大嫂子了。”
“你啊,她来了你爱答不理,她不来你又念着她。”
范氏给白知夏细细擦嘴唇边上的汤:
“你大哥总算点了头,你大嫂子正忙碌着收房的事。你也认得的,就是你大嫂子的陪嫁闻檀。挑人的时候她就来问过我,闻檀心细稳重,确实不错。”
白知夏不能否认,姚氏极会做人。
“阿娘是高兴的吧。”
范氏笑了笑,又叹口气:
“若是我的女儿,女婿纳妾,我是高兴不起的。你大哥当初便与我说过,不愿纳妾,我也愿意。你父亲那般,只一个通房,生了你三哥,母子都安分,他们敬我,我也事事念着他们,可每每瞧见,心里总还有些不畅。”
她抚了抚白知夏的头:
“你还小,不懂这些。”
白知夏懂。
但她不能说。
“你大嫂子滑胎坏了身子后,你大哥便与我商议,等你二哥三哥将来成亲有子,他过继个庶子便好,将来的爵位,哪个孩子品行端正又上进,就给谁。我与你父亲都愿意,可你大嫂子……”
姚氏陷在子嗣里,自己拔不出来。
“等你将来成亲,莫做那贤良淑德的夫人。你祖母教导你懂事知礼,也不是叫你受委屈的。”
白知夏倏的就觉着心酸,含笑应声的时候,已经哽咽出来。
“真傻,哭什么?”
“阿娘就不怕夫家说我不贤德,休了我么?”
“休你?”
范氏柳眉倒竖:
“他若好端端的偏要纳妾,你便先与他提了合离回来,管他是什么皇亲贵眷家缠万贯的,咱们都不稀罕,孩子也带回来,就姓咱们的白!保不齐将来还能袭了咱们怀恩公的爵位呢!”
白知夏嗤的就笑了,笑着笑着眼泪滚滚。
“哎,好了,哭什么呢。不哭。这是你大嫂子自己求来的,只盼她别后悔就好。”
范氏给她擦眼泪,笑话她鼻尖儿红的像是猴儿。母女正说着话,茯苓就进来了:
“姑娘,大爷与二爷来瞧您了。”
范氏扫了一眼茯苓,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罢了,你们兄妹说话吧,我乏了一日,且要回去捶捶腿。”
白知夏送走范氏,见大哥与二哥一同来的,心下有些了然。可见大哥是怕她存了心病,要早早了结此事。
“茯苓,把今儿厨房送的咸酥拿来,再泡两盏金骏眉。”
白钰最爱吃金骏眉,顿时笑开了。上上下下将白知夏打量一番,只是蹙眉:
“瘦了,也黄了。我粉雕玉琢的妹妹,你赔给我!”
“贯没个正行,盈盈正病着,你别闹她,好好坐着说话。”
兄妹三人坐了,茶还没上的时候,兄妹三人说着闲话,白崇便朝往事说起。说了自己的,忆了白知夏的,又嫌弃道:
“天天自命风流,再精明不过的一个人,若非我亲眼瞧着,哪知道他其实心眼实诚,轻易就受骗,轻易就被激。”
白钰顿时变了脸色:
“多早年前的事了,大哥还不依不饶。”
白崇只回忆着:
“嗯,三叔与他哭诉,他便与父亲说三叔可怜,让父亲别将三叔分家出去。等分家时,又不知受了什么教唆,竟叫父亲多给三叔五千两银子。”
白钰脸色越发难看,白知夏笑道:
“我听阿娘说,是三叔在外头欠了几千两赌债,想趁着分家从公中还了,才撺掇二哥去说的。”
白崇道:
“你知不知道那时候,咱们满家子上上下下,一年花费也不过两千两。”
“嗐,那时候三叔哭的伤心,我也就心软了,谁知他是骗人的呢。”
白钰自己找补,白崇又道:
“我想想,七八岁上了,还时不时偷了父亲的玉器和阿娘的首饰给三叔,尤其那回竟打了那支粉彩镂空转心瓶的主意,被父亲捉个正着,一个不慎把那瓶子给摔碎了,我可是头一回见父亲揍人,把你二哥揍的好几日没下床,后来去学里,屁股还沾不得凳子。”
白知夏笑的前仰后合,白崇眼神渐渐深了下去,看着白知夏,话却问着白钰:
“二郎,从小到大,我可替你挡了不少灾祸,但有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呢?”
白钰局促的很,被揭穿的难为情。若非是在妹妹跟前,怎么也要与大哥比划一番。听他这么问,顿时没好气道:
“我就没点儿好么?当着你做蠢事,背着你还做蠢事?”
“你想想啊,难道你就这么点儿本事,做什么都能叫人发现?难道就没什么你得意的,没叫人发觉的?”
白钰嗤道:
“我要这种本事做什么?到底是年少时的事情,大哥做什么还要提?”
他有些不高兴了,白崇还在说:
“你再想想。”
白钰冷了脸:
“不想!”
白崇端着茶盏,抬头望着窗子外头。
四月的天,已经暖和的很了。白知夏这些日子病着,屋中仿佛都浸染着药气,今日开了窗子,外头的花香就飘进来。
“二郎,你有没有,拿过父亲的印鉴。”
白钰一瞬间的恼羞成怒,但忽的站起来后,却没了言语,也没了再一步的动作。
白知夏是一点反应也没有的。
因为她清楚的很,二哥拿过。
倒是白崇见白钰这般,眼底希冀顿时熄灭。他心如死灰的想,原来……真的拿过。如果白知夏连这种隐秘的事情都梦到了,那是不是旁的,也都可能是真的了?
他在一瞬间心慌无比。
白知夏的话回响耳边。
灭顶之灾……
都死了……
他震惊且心疼的看向白知夏。
都死了?那他们的盈盈呢?
白崇眼眶立刻就红了。
白知夏只看了一眼,就别开眼。
大哥仅只是想到就会这样,可她却是实实在在的经历过了。
到死都没再见一面,没有给他们收尸,没有给他们殓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