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茉上霜
晋王妃忍不住哽咽,忙用帕子捂着嘴,陆晏已睁开眼。
“母妃。”
“哎。”
晋王妃忙忍着应声,九年了,陆晏每一次唤母妃,这是她头一次给与回应。
她慢慢上前,给陆晏掖了掖被角,半晌无言,只择着劝道:
“安心养伤,外头的事,一概不必理会,有母妃在。”
“母妃,别动贺笺笺。”
晋王妃诧异了一下,心头怒火倏就烧起来了。她愤而起身,却被人拽住了袖袍,她怒目回头,陆晏只沉沉道:
“她还有用。”
晋王妃又愣住了。
有用?
“你是说……”
“只有从她身上着手……”
有些话并不能挑明了说,他这母妃并不是个心机重的人。晋王妃觉着满心慌跳,仿佛参透了什么,见陆晏止了话,也忙道:
“别说了,别说了……”
她也知道自己的性子。
每每贺姨娘在她跟前故意提及陆晏对她的敬重,对贺笺笺的好,她都会气不可遏,对陆晏冷言冰霜。等事后缓和过来,有心弥补,但看陆晏淡漠疏离的样子,又气不打一处来。母子之间就是这样,一层一层加重了冰封,最终连陌路人都比不过。
“都是,都是母妃的错……”
晋王妃到底忍不住,还是哭了。
陆晏看着晋王妃,心里毫无感触是不能的。
曾经她也是慈爱的母亲,曾经她也给与他最大的伤害。可她终究是生养他的母亲,心里是念着他的。有些事,蒙在鼓里时怨恨,但等超脱出来时也就发现了,原来并非如此。
“母妃……”
“嗯嗯。”
“是儿子的错。”
如果他能早些与晋王妃剖白心迹,不让晋王妃以为他偏从贺氏一家,他们母子又何至于此?
晋王妃哭的更厉害了,陆晏尝试着,与她说心里话:
“儿子,只是不想做忘恩负义的人。贺韫的恩,总要报的。我答应他为他照顾女儿,自要好好照顾。尽父责,为她置办嫁妆,寻一门好亲事……”
晋王妃愣住,哭也忘了。
原来陆晏对贺笺笺,是这么个情意?
但那姑侄两个却叫所有人都以为,陆晏对贺笺笺情根深种,这些年不肯定亲娶妻,也是为了贺笺笺。
“母妃真是……糊涂啊。”
晋王妃哭的更厉害了。
等从塑玉居出来的时候,晋王妃虽红肿眼,心却是从没有过的轻松。
还有什么她在乎的?
只有陆晏了啊。
但等回到澄霁堂,就有管事的等着,满脸为难:
“娘娘,雁鸣阁那边吵嚷着,说天儿热了,要冰山。还说贺姨娘身子不爽利,吃不下饭,要蟹粉酥,要珍珠糕……”
晋王妃顿时又气的堵着一口气,她拍着,陶阿嬷已皱眉道:
“这才五月底的天,要的什么冰山?也不怕冻死!”
“呵。”
晋王妃咬牙:
“给她珍珠糕。”
三郎说留着她们姑侄还有用,那她便如常的对待她们。
陶阿嬷会意,便与厨房的人一同去了雁鸣阁,赏了珍珠糕,狠狠斥责了贺姨娘一通。
*
快要午时的时候,白知夏总算看的尽了兴。
她起身下楼,袁珩知等她出了戏楼,便也起身出去了。
白知夏才出门,就见迎面来了一对儿男女,头凑在一处亲热的说话。女人塌鼻阔唇,一股子倨傲之气。男人小心翼翼殷勤备至,倒唇红齿白,有几分颜色。不过从她眼前经过,白瞧了一眼,就听身后忽然有响动,以及袁珩知闷哼了一声。
白知夏回头,就见袁珩知靠在大门上,显然是被撞了。她伸手去扶,那停在袁珩知身边的一对儿男女,男人立刻朝白知夏惊诧嘲弄道:
“呦,这是谁?”
转头看身边的女人有些着迷的看着袁珩知,立刻道:
“娘子,这就是袁六郎。”
女人诧异,立刻变了脸,满是嫌恶,恶毒道:
“就是这个肮脏的怪物啊。”
白知夏立刻沉了脸,要说什么,袁珩知却按在她胳膊上制止。男人见袁珩知似乎与白知夏相熟,笑容阴狠恶毒的把白知夏上下打量道:
“袁六郎,她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姑娘?”
阴阳怪气,白知夏听不明白,袁珩知却忽然变了脸色。之前尚还有些躲避,此时眼神锐利的盯着那男人。那男人虽比袁珩知低了半头,却是满眼嘲弄的逼视着他。
袁珩知竟很快就在他复杂肮脏的眼神里败下阵来。
白知夏从没见过这样的袁珩知。
他仓皇而恐惧,神情躲避,低低的与白知夏道:
“走……”
脚步很快的出去了,白知夏正要走,却被那男人拦住:
“这位姑娘,你与袁六郎可是交好?你可知道……”
“住手。”
袁珩知声音颤抖,又急着往回赶。白知夏不耐烦起来,正要一直阻拦的人,他忽然哀嚎着仰面倒下去了。
白知夏诧异的看着。
云隐面无表情,是拽着那男人头顶的发髻,把人直接拽翻扔地上了。
但对上白知夏的眼神,一闪而过的慌乱,忙冷声道:
“青天白日众目睽睽,成何体统!”
然后扭头就走,走了几步觉着不妥,一边走一边回头,与白知夏潦草的拱了拱手。
袁珩知停下脚步,站在灿烈的阳光下,却仿佛身在阴暗。往日的清冷从容再也不见,只有慌乱和……无所遁形。
白知夏才迈步要过去,袁珩知就逃也似的上了马车。
小厮没多大会儿过来:
“姑娘,我们爷身子不适,要不咱们先回吧。”
白知夏看袁珩知把马车上的窗子都放了厚厚的窗帘,点了点头。
上车后茯苓便道:
“那男人古怪的很。奴婢去打听打听吧?”
“嗯。”
这一路回去,袁珩知都没冷静下来。甚是到怀恩公府门外,也不曾道别,马车飞快的去了。
戏楼外那男人挨了顿打,本不依不饶,但后来得知是晋王府的人动的手,他拦的也是怀恩公府的嫡姑娘,顿时偃旗息鼓。
不费多大功夫,消息也打听来了。
那男人竟就是当初在庙里撞破袁珩知身份,且大肆宣扬并满口而言的人。
那些关于袁珩知的恶毒流言,许多都是从他那里流传出来的。
白知夏更不明白了,面对这样一个人,袁珩知不是更应该气恼呢?怎么会是这样一副畏惧躲避的样子?
依袁珩知的性子,今日这事后,总要寻个机会与白知夏说明一番,哪怕只是敷衍之词。或叫下人带句话来。但此后数日,都毫无消息,他闭门不出,甚至连箫声也都没了。
这日午后歇晌起来,白崇来寻她。
“明后日上,三叔该就进京了。”
“嗯。”
“在家里总是不好问话,我想着,不如将他诱骗出城,冒充匪徒劫走。只是又怕事后白瑞白珣和知棋闹起来,没法子收场。”
白知夏笑了:
“三叔哪回进赌场没个三两日哪里肯出来?让二哥再蠢一回,叫三叔骗去个几百两银子,也就说得过去了。”
白崇恍然,赞叹道:
“这样好。”
兄妹说着,白知夏踟蹰道:
“大哥,你能派人去袁家看看么?”
白崇回头:
“是袁珩知怎么了么?”
白知夏隐晦的将那日在戏楼的事说了,末了道:
“我不好派人去探望的。”
白崇点头,也并没有探究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