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茉上霜
他将窗子关上,小厮拿了手炉来,白崇瞥一眼,陆晏的斗篷在椅背上放着,顺手就拿过来,给白知夏披上了。
白知夏想要阻止都没来得及,身上顿时暖和起来,她若再脱下,难免叫白崇怀疑,于是她笑了笑,垂眼不去看陆晏。
“我有事要与白兄说。”
陆晏的声音沉如玉石,白知夏恍然一下,有些担忧,但白崇投来一道叫人安心的眼神,白知夏才拢了拢斗篷出去了。
才出院子,想了想,还是吩咐鹿鸣:
“叫人回去,给世子再取一件斗篷来。”
她穿过了,他想来是不愿意再穿的了。
心里是难受的,脸上却还是如常的浅笑,往今日宴客的暖堂而去。
书房里,白知夏离开后,白崇也将小厮打发下去,给陆晏添茶。
“皇上命黄雀卫查的事,是真的么。”
“皇上命黄雀卫来查此事了?”
白崇惊诧,但又很快释然:
“无妨,假的终究真不了。”
他笑笑:
“多谢世子关怀。”
陆晏看他神情坦荡,也不再多问了。
白崇是知道一些陆晏的性情的。从战场下来的人,心是硬的,嘴是直的。他的关怀在白崇心里归结于爱屋及乌,至于他问的事情,虽然隐秘,但以晋王府在大炎的威势,这点事想知道还是不难的。
今上继位,那是经历了血雨腥风的。四年前的朝堂动荡,抄家灭族了不知多少官宦世家府第,如今为人提起,还都觉着寒浸浸的。
那时候晋王府还在西边域镇守,怀恩公府也在西南老家,算起来都与这场混乱无联,但偏偏的,忽然有人密报,说当初怀恩公府曾与逆贼庆王有过往来。
这在白崇看来,简直是无稽之谈。
但他还是将白家上下自查仔细。自觉毫无遗漏,才会如此坦荡。
怀恩公府的这场寿宴,无疑是办的极为热闹的。其中有一半原因,也是因着与晋王府姻亲的关系。
白知夏与陆晏离开时已是黄昏,白崇夫妻一直将他们送出大门。一路上白知夏都能从偶然荡起的窗帘看见外头骑马的陆晏,她几次收回目光,却又几次不觉的望过去。
哪怕离的这样近,可总还是叫她觉着,遥不可及,冷彻心骨。
回到王府,夫妻还需一同往澄霁堂给晋王妃请安。
一路上一前一后,无人说话,走到半路就遇上了霍缨。霍缨见白知夏跟在陆晏后头,就觉着心气不顺。他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看不得白知夏得意。
至少在他看来,陆晏今日没有陪在贺笺笺身旁,而是与白知夏一同去怀恩公府给范夫人贺寿,这就是让白知夏得意的事。
于是他当着白知夏的面,便与陆晏禀报道:
“爷交代属下查的事,已经有结果了。那日韩墨自出军营,直到进塑玉居,一路未曾遇见任何人。”
“你撒谎。”
陆晏尚未反应,身后就传来白知夏冷沉的声音。
一行人顿时停下,陆晏回头,在夜色里看向那道瘦弱的身影。
第五章 偏执
霍缨早料定白知夏会是这样的反应,反唇相讥:
“没如世子妃的心意,世子妃就说是属下撒谎。”
白知夏定定的看着他:
“韩墨那天进王府后,分明遇上贺笺笺。”
“所以世子妃的意思,是贺笺笺给韩墨下了药,来谋害自己?”
霍缨说这话时的语气,如同挑衅。白知夏张了张嘴,却没有反驳的余地。
难道要她说贺笺笺或许是奔着她来的,但阴差阳错,最终害人终害己?
她看向陆晏,陆晏神色如常。
几人间沉默了片刻,陆晏才道:
“世子妃不适,今晚免了请安,回去歇着吧。”
“世子……”
“有什么改日再说吧。”
陆晏渐渐不耐,白知夏深吸一口凉气,浑身冻的僵硬,挺直背脊离开了。
霍缨撒谎,他在维护贺笺笺。
但问题在于谁都认为不会是贺笺笺。
尤其是陆晏。
陆晏的性情她还是知道一些的,这时候争辩,只能越发糟糕。靠人不如靠己,她从陆晏那儿争来的机会,就这么白费了。
陆晏看白知夏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打发鹿鸣去一趟澄霁堂,才淡淡道:
“为什么撒谎。”
霍缨的得意顿时荡然无存:
“爷,韩墨就算见过贺笺笺,那又说明什么?难道贺笺笺会处心积虑害自己?简直可笑,她也不是有那种心思的人!”
陆晏回头看向霍缨:
“为什么撒谎。”
霍缨冷汗顿时下来了,他嗫喏着,却不敢再说话了。
自从九年前的那场事后,陆晏格外厌恶谎言。
撒谎,做局,只要是混淆视听的事情,都极其厌恶,甚至到了痛恨的地步。
所以,韩墨确实见过贺笺笺。
陆晏回想他查探此事时找回的包袱,被损坏的包袱里,那些被破坏了的衣衫鞋袜,并不是他惯常所穿的。毫无疑问,那是白知夏为他准备的。
他也查到那日他的衣裳被下人拿出去晾晒,所以白知夏没有等待,反而将自己准备的衣裳让韩墨带走,错开了韩墨在塑玉居发作的时间。
也就是说,这件事,白知夏或许真的被冤枉了。
这件事发生在他与白知夏提过要纳贺笺笺之后,也在他拒绝了贺笺笺之后。
白知夏有作恶的动机,但同样的,贺笺笺也有。
“自己去领罚。”
陆晏抛下这句话就走了,霍缨咬牙切齿。
鹿鸣随在陆晏身后,一路小心翼翼,等进了栖迟馆,书桌上摆着不少文书,毕竟陆晏今日误了一整日没能处理庶务。
等到处置完,已是夜深。
陆晏捏着眉心伸手,鹿鸣递了茶来,陆晏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鹿鸣见陆晏并没要歇着的心思,忖了半晌,还是小心翼翼道:
“爷,今儿在怀恩公府,范夫人见了世子妃,问您怎么没来。”
陆晏捏眉心的手顿了顿,鹿鸣见他这反应,才接着道:
“世子妃回说,您庶务繁忙,晚些就来了,还请范夫人别见怪。”
想了想,又道:
“世子妃还说,您待她很好,王爷和王妃娘娘,都待她很好。”
陆晏的手放下了,暗沉沉的眼光里,带着些许复杂。
他确实不喜欢白知夏的不真实,但也不能否认,她撒下的慌,都是善意的。
但这样柔软的念头转瞬即逝。
善意的谎言,也终究还是谎言。
陆晏脸色又沉下去,鹿鸣看不懂主子怎忽然又恼了,陆晏吩咐备水,他忙招呼下人送热水,等陆晏歇下了,心里还是不免嘀咕。
主子的心性他摸不透,对世子妃如此,对贺笺笺同样也是。虽府上传的沸沸扬扬,主子对贺笺笺有多上心,但鹿鸣心里却清楚的很,主子根本没下命要纳贺笺笺做侧妃,更没下命让他们改口。
所以时至今日,连风南巷伺候的人,称呼贺笺笺都还是贺姑娘。
主子难道不是为着贺笺笺才冷待世子妃?
但既然是,又为什么对贺笺笺也如此冷淡?
“嘿,干啥呢?”
鹿鸣歪着头冥思苦想的时候,忽然有人在背后叫了声,吓得他一激灵,扭头就见一张胡子拉碴的大黑脸,顿时没好气道:
“崔先生净会吓人!”
崔植嘿嘿笑了笑:
“我站你后头好大晌了,你都没察觉,还怨上我了。”
“您这是又来迟了吧。”
崔植大咧咧道:
“哪是,分明是世子睡早了。”
“这都快丑时了,爷还不该睡?您就不能少喝几口酒,净误事儿!爷真是宽容,我就没瞧见过谁家谋士像您这样的!”
鹿鸣翻了大白眼,扭头就走了。
崔植被抢白一番,也不恼。
误就误了,再喝几口小酒去。只是没走几步,就见黑漆漆路上,有人一瘸一拐走过来,眯眼细瞧,竟是霍缨。
“呦。”
崔植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