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茉上霜
霍缨横他一眼,就在院子跪下了。
崔植也不说吃酒了,围着霍缨转了几圈,啧啧着正要奚落,屋里陆晏淡声道:
“进来。”
霍缨才挨了板子,费力起来,崔植也看好戏的跟进去了。
屋里黑漆漆的,没有点灯。陆晏散发在肩头,穿着宽松的寝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霍缨进来又跪下了,崔植择了张离陆晏近的椅子坐了。陆晏眉眼低垂,谁也不知在想什么,霍缨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老实交代:
“韩墨往塑玉居去的路上,遇见贺笺笺,因脸上有脏污,用了贺笺笺递给的帕子。属下在韩家找到那块帕子了,干干净净的,没有问题。”
崔植听明白了:
“这都半年了,别说是骨酥,就是鹤顶红,洗吧洗吧也干干净净,说明不了什么。”
霍缨顿时急了,但在陆晏跟前不敢造次,只恶狠狠的盯着崔植,崔植也不怕:
“我说的是实话。”
陆晏沉默着,二人也不再言语,片刻后,陆晏打发霍缨先走,崔植看陆晏微微蹙起的眉头,打趣道:
“世子是为权衡之道为难?何必呢?事情也还没查清呢,或许世子妃并不无辜,你也无需给她交代呢。”
陆晏仍未言语,崔植曲着手指一下一下敲着小几:
“或者,世子现在就停下再查此事,那么事情就此了结,您也不必烦恼了。”
“我要知道真相。”
在真相这件事上,陆晏近乎偏执。
“哦,如果结果没有改变也就罢了,但如果证明世子妃确实受了冤屈,此事是贺笺笺一手所为,世子意欲如何?”
是啊,意欲如何?
崔植看陆晏沉沉的眼光就笑了:
“世子何必为难自己?贺韫于你有恩,你也答应要照顾好他唯一的女儿,所以即便是贺笺笺,你也不能拿她怎样,又何必拘泥于所谓真相?”
他拍拍手站起来:
“后宅啊,从来都不是个讲究公平道理的地方。世子喜欢谁,肆无忌惮的偏爱就是了。只是宠妾灭妻这样的蠢事,收敛着些也就罢了。”
陆晏皱眉,崔植诧异道:
“怎么?世子难道不是偏爱贺笺笺么?”
他嘴里嘲讽的意味清清楚楚,毕竟晋王府上下谁不知道,世子对贺姑娘不同寻常。为了贺笺笺,夫妻不睦,为了贺笺笺,母子不合。
*
这夜里,难眠的不仅仅是陆晏。
白知夏躺在帐子里,捏着一串檀木手串。淡淡的檀香也并没让她的心平静。
贺笺笺做的事也并不是天衣无缝,至少她在来塑玉居的路上,曾给韩墨帕子,让他擦脸颊嘴角的脏污时,是有人看见了的。
也就是之前从没怀疑她。
她都能查到的事情,陆晏自然也能查到。
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霍缨的回禀,陆晏的反应,都实实在在的告诉她,他们的选择。
白知夏捏紧珠子,心里的不甘浓烈到让她窒息难过的地步。但她为什么不甘呢?为什么这样拼命的想要把真相摆在陆晏面前?
白知夏捏紧珠子,深深蹙眉,心里是浓烈到化不开的悲哀。
因为她没死心,她对陆晏,还没死心。
她渴望她和陆晏还能像九年前那样,但陆晏却早已不是九年前那个脆弱的少年郎了。
如果。
白知夏尝试着想。
如果白家没有回京,没有半路上再遇见陆晏,那么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她找不到她的少年郎,总会寻个合适的人家定下亲事。而陆晏如今,也早已与贺笺笺双宿双栖。
但世事无常,没有如果。
白知夏忍着涌上眼底的湿热。
她没有退路了,只有孤注一掷。
*
在白知夏再次打点精神安排人从贺笺笺这条线查下去的时候,陆晏也另安排了人去查此事。
原来韩墨不仅仅在去塑玉居的路上遇到了贺笺笺,在狼狈离开的时候,也是因为贺笺笺阻拦,才使得她失去了离开的机会。
原本这些事情在事发后都该有人禀报他的,但韩墨却特地交代过,这些事情才没能呈报到他跟前。
陆晏总算觉察出此事不妥。
韩墨与霍缨不同,那是个缜密至极的人,不可能明知他的忌讳,还偏要隐瞒。
桩桩件件的指向都让陆晏觉得,白知夏说的话,极大可能是真的。
下属禀报完,见主子兀自出神,也不敢惊扰。但外头这时候却传来鹿鸣的声音:
“爷,风南巷的人来了,说贺姑娘血崩了,请您快去看看。”
陆晏回神,却坐在案后没动:
“告诉宋先生,带最好的药过去。”
鹿鸣回头看身边的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那人却面有难色,仗着胆子道:
“爷,您能去看看贺姑娘么?姑娘病中多思,身子这才一直不见好。”
贺笺笺小产至今已有月余,深秋至冬,初雪都下过了,有王府最好的郎中,最好的药材调理,她的身子确实该大好了,但偏偏的,不见好,还越发的坏了。
屋里没声音,那人忖了忖,奔着最后再努力一把的哀求:
“爷,总不好就这么看着坏了性命不是。”
又是良久,在他们都觉着陆晏不会出来的时候,门开了。
陆晏才出书房,就看见院门口的人。
是白知夏的婢女。
他淡淡一眼瞥过,一行人就匆匆出了院子。豆蔻张了张嘴,什么都来不及说,人就走远了。跟在后头取了斗篷要追的鹿鸣见是豆蔻,忙赔笑道:
“姐姐有事?迟些再来吧,贺姑娘病的厉害,爷得先去瞧瞧。”
第六章 真相
豆蔻郁结的回了塑玉居。
白知夏正端碗吃药。
她本不是个娇弱的身子,只是昨儿融雪,天气难免冷了些,白知夏吹了凉风有些发热。
豆蔻回屋几次张嘴都没回出话来,茯苓瞧着着急,轻轻搡了一下,豆蔻才低声道:
“世子去贺姑娘那了,说是人病的厉害,要去瞧瞧。”
白知夏捏蜜饯的手顿住了,最终那颗糖渍金桔也没捏起来。她摆摆手,让撤下去了。
“姑娘……”
豆蔻想劝,白知夏笑了笑:
“不妨事。”
叫人失望的事情多了,仿佛再听见,也没那么难受了。
“这都一个多月了,还是不好,看来真是伤了身子了。”
世子娶侧妃不是小事,但这么久了,不管府里传的如何,但陆晏始终未曾摆宴,更没有请旨入族谱宗蝶,原本让白知夏心里还有些希冀,但如今看来,想必是因为贺笺笺久久不愈的身子,以及热孝改嫁的身份。
都不是好张扬的事情。
白知夏不敢再奢求什么夫妻同心,举案齐眉了,只想着此事解决,能相敬如宾,平安终老就是好的了。
“没事,等世子回来,再禀报此事也无妨。”
药劲儿慢慢上来,白知夏有些困乏,歪头躺下去,茯苓就忙将被子掖好,放下帐子。
白知夏浑浑噩噩的想,只怕此事禀报过去,陆晏要气恼的吧。
毕竟放在心上的人,被人如此揪着不放。或许她该顺应他?把此事含混过去,这个罪名,背也就背了,本就没什么情分,何苦还要招他厌烦?
但……
凭什么?
她凭什么要背这样的冤屈?
白知夏有些晦涩的想。
她不好过,那么谁都别想好过了。作恶的人,即便自己招了报应,可该承受的惩罚,也不能就免了。自始至终,她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人。作为招惹陆晏的下场,这场婚事已然是最大的报应了,她不该再承受其他。
豆蔻第二天再去栖迟馆的时候,就得知陆晏自昨日离开还没回来。
看样子,是在风南巷留宿了。
白知夏一阵恶心。
才吃的粥就吐了,这一吐,把豆蔻和茯苓都吓得不轻,忙去请府医,但来的还只是医女。
豆蔻为这事生了不小的气。
晋王府上下,如今便是奴才仿佛见着世子妃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因着世子对世子妃的冷待,奴才也都没个奴才的样子了。
豆蔻把医女撵出去了,去外头请了郎中。
事情闹的不小,陆晏傍晚回来的时候,就知道白知夏病了的事了。
霍缨看陆晏神情,嘲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