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茉上霜
“老爷,老爷!门上忽然来了好多兵将,把咱们国公府都围上了!”
众人都站起来,白远已当先出去。白崇却留下了,宽慰阿娘与李氏。整个厅堂人心惶惶,也不知多了多久,白远满头是汗的进来,面上是说不清的神色。
“走了?”
范氏哆嗦的问,白远道:
“嗯,把……芙蓉居的人都带走了。”
范氏颓然坐下,白崇一下就明白了。白知夏这是成功了。
至少皇上如今更相信这件事是白迎与陆晏所为,至于怀恩公府是否参与其中,只能等这件事查下去再看了。
白知夏回来的时候,禁军才从白家离开。她在马车里听见了王氏惊惶的惨叫,还有兵将整齐划一的脚步,她死死攥着手,没有撩起窗帘去看。
等回去,一径往舒心堂去。进了门,一句未发,范氏便扑过来将她抱在怀里,嚎啕大哭。
她知道,白家这个坎儿算是迈过去大半了。
白知夏这一路都在平复情绪,便笑着宽慰阿娘:
“没事了。”
又与众人道:
“很顺利。请罪书已呈到御前,皇上,皇上也看过了。一切只等查探结果,黄雀卫的本事,咱们都是知道的,一定能查出真相。”
如今怀恩公府与陆晏站在了对立面上。
是怀恩公府,就不会是陆晏。是陆晏,就不会是怀恩公府。那些人被陆晏牵制,再下手,只会对着他一人。
再不会像前世,所有手段都朝着怀恩公府,直将怀恩公府逼的没有生路,想以此牵连晋王府。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可时辰已晚,谁也没心思再度这佳节。
白崇送白知夏回成荫阁的路上,终究是没忍住:
“陆世子他……”
“被拿了。”
白崇诧异。
照理说如今此事如磨担秋千,互落互起,白家这边压下的并不重,只是一封请罪书,陆晏并不至于现下就被拿了。
“请罪书被换了。”
白知夏此时已能平静的说这件事,可心头的纷乱却并不能平息。
“换了?”
“陆晏换的。应当是,是怀恩公府,检举了一些他的事。”
毫无疑问,这些检举的结果会怎样。陆晏必然是早已做好安排,每一样查下去,都是会要他命的实证。
“他,他是不是疯了?”
白崇惊诧。
“可只有这样,才能保白家安全无虞。”
这句话一出口,陆晏在这件事上的苦心孤诣她忽然就体会到了。她很想知道上辈子那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往来锦源州,审问三叔,得到口供,又是以怎样的心思支撑着,做完了这件事。
兄妹再无话可说,一直等到沉默的进了成荫阁,就见院子里站着一人。那人身量高大,带着兵将特有的昂堂英武,听见脚步回头,剑眉星目里,满是肃冷。
白知夏顿住脚步。
是韩墨。
豆蔻与茯苓都在廊下站着,戒备的盯着韩墨。白知夏诧异过后,才将人都打发下去。
等她慢慢上前,韩墨将手中一个锦盒递过来,冷声道:
“爷交代属下,他被拿之后,将这些送来与姑娘。”
白知夏看着锦盒没有接:
“他……有什么话么?”
韩墨唇角勾起嘲讽的冷笑:
“没有。”
他将锦盒放在旁边的石桌上,便一跃出了院墙。
白崇站在大门处看着他飞也似的走了,紧紧蹙眉。
白知夏对着那锦盒愣怔许久,她不知道陆晏会送来什么。良久她才去拿锦盒,但她今夜经受太多,浑身酸软,一只手竟有些吃力,她双手抱起锦盒,下意识将锦盒抱在怀里,慢慢进了屋。
白崇忧心忡忡的看着,豆蔻与茯苓跟进去,但没多久就出来了。
茯苓看向白崇,白崇同她们摇头:
“让你们姑娘自个儿待着。”
外头的人散去,整个院子都静的仿佛只有她一个人。白知夏枯坐良久,仿佛忘了要做什么,忽然间才醒悟,怔怔的点了蜡烛,才看向那个锦盒。
她想,会是什么?
不期然想到那日见到的陆晏,他冷漠的面对自己,决然的离开。
还有今夜在宫中,在御前,他重重按在她肩头的手,冷沉的目光带着杀意。
他做的无懈可击。全然没想过如果赢不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因为他将所有的后路,都留给了怀恩公府。
终于慢慢打开锦盒,入目,是一张房契。
她是诧异的。
拿起房契,竟就是怀恩公府后头那道街上的一处宅子。虽远不如晋王府和怀恩公府华贵阔大,却也是盛京有头有脸的人物才能置办的宅子。
她疑惑,再看下去,竟是一道大红色的,折叠的文书。
白知夏心陡然慌跳了几下。
这样的文书她见过。
上辈子,晋王府来下聘时的礼单。
她的手已掌控不住的颤抖,等将那文书拿在手里,展开来时,方才的猜测一旦落实,她竟然还是那样的诧异。只一瞬,白知夏忽将文书死死按在怀里,张嘴却怎样也发不出声来,心头极致的疼痛窒息,眼泪滚滚而下。
聘单!
是她上辈子的聘单……
晋王府下聘后,她满怀欢欣,这份聘单她不知看过多少回,哪怕后来的时日早已将她消磨的遗忘,可在这一刻,深埋的记忆忽然就被挖掘出来。
冷水汹涌,她眼前模糊一片,可她却能清楚的知道,这聘单上的每一笔,这聘单上的每一样。
她哽咽的呢喃着,一句一句的念着她牢记在心的聘单,仿佛与回忆中下聘那日,聘礼一箱一箱的抬进来,礼官站在门里,喜庆的唱着礼单的声音相重合。
锦盒里,尚有三千两黄金的银票,以及一万两的银票。银票下面,与她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还有一颗一两的碎银子。
她不解其意。
上辈子,阿娘戳着她的头笑道:傻丫头,这寓意着你是万里挑一的好良妇啊……
白知夏狠狠捶打胸膛,那口气憋闷在心里,无论如何也喘不出来。
这份礼单全然依照皇家规制,上辈子是由晋王府操持,可如今陆晏一己之力,显然是托付了全部身家。
他……这是为什么?
“啊……”
她用尽全力,总算哭出声来。气息涌入,却带来刀割一样的心疼。
是错怪?
但也并不是。
惨淡收场的前世,或许也已经注定了这辈子的没有结局。
她不想陆晏死。
她不想报仇了。
只想他活着。
活着形如陌路,各自安好。
豆蔻与茯苓在偏厢听白知夏惨痛的哭声,心里纠缠难受。
“怎么会这样呢?”
茯苓喃喃的,豆蔻却沉默以对。
有些事,姑娘哪怕不说,可贴身伺候的又哪里一点都感受不出?她们曾经以为姑娘与袁六郎亲近,可后来才发现,那些亲近止于礼数,他们只是相投的好友。
虽对那位陆世子不假辞色,可无端端的,并不熟悉的两人,又何至于如此?
断断续续的哭声持续了后半夜,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白知夏才朦胧睡去。
茯苓悄悄进屋看了,白知夏哭的整张脸都浮肿起来,哪怕睡着,那双细弱的眉也始终未曾舒展。
“今儿怕是不能请安了,你去舒心堂给姑娘告个病吧。”
豆蔻往舒心堂去的时候,沈家马车出行,径直去了乐府。
乐府在皇宫南边,府内尚分东西两处,东苑是寻常歌舞宫婢,而西苑却是罪奴罚没的乐姬。
袁珩知就被带去了西苑。
不同于东苑,西苑弥漫着低迷,所有人行色匆匆,小心翼翼。沈承派来的小厮将袁珩知一径引到西苑最深处,湖边凉亭里,远远就传来了一阵琵琶声。
嘈嘈切切,如金戈铁马、短兵相接、马嘶鼓震。
兰陵王入阵曲。
风舞帘幔,一位姑娘背对着他们正抚着琵琶。沈承那向来倨傲冷淡的小厮这时候也小心翼翼,甚至警醒的瞥了袁珩知一眼,让他小心不要发出声响。
他们足足站了一刻多钟,这琵琶曲直叫人听的血脉翻涌。正是高昂时,乐曲却忽戛然而止。那姑娘仿若无趣的丢开手,袁珩知看着,将洞箫凑在了嘴边。
箫声忽然而出。
小厮吓了一跳,凉亭里的姑娘也诧异的抬头。
从来舒缓婉转的箫声,也是一反常态的激昂,直将最后的结尾吹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