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茉上霜
白知夏耳边嗡嗡作响,半张脸火辣作痛,嘴里早已充斥着血腥味儿。晋王妃被沈承拽着,还声嘶力竭的朝她大喊:
“陆晏呢?陆晏呢?他为了你何时顾惜过性命?你为什么要害他?为什么!”
白知夏看着晋王妃凄怆凶恶的模样,可她喊着什么,却一个字也听不清。沈承将她拽出去,然后她听到沈承朝晋王妃喝到:
“陆晏死了!”
外头一瞬间的宁寂。
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让白知夏蜷缩起来,一层一层的冷汗涌出来,让她觉着寒如彻骨的冷。
她仰面倒下去。
你心里有过我么?
她一直想问却从没问过的话,因为她觉着可笑至极。
但到如今,她觉着也再没有问的必要。
他做的已然足够。
白知夏心里空荡荡的,原来她一心渴求与他再无瓜葛,却又这样不能忍受他的离开。
尤其,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
那么陆晏在面对她的死时又是如何?
她说,若还有来世,只盼你我,死生不复相见……
她想,这个答案,她大抵是没机会知道了。
也或许她已经知道了。
晋王妃凄厉的哭喊响彻,沈承撩开车帘看昏厥在车里的白知夏,只是沉了沉。
沸沸扬扬闹了好些日子的事,仿佛一瞬间就归于平息了。
白知夏原本就病着,宫中回来后,就一味的昏睡。只是睡中不安稳,梦魇仿佛要吞噬她一般,时常抽搐挣扎,状况叫人瞧着害怕。
白崇忧心忡忡的看着她,见她忽然伸手,竟喃喃的唤了陆晏的名字,便蹙眉交代:
“把人都打发下去吧。院子也不要留人,都在门上伺候,屋里除了你与豆蔻,谁都不许再进。”
若叫人听见,谁又能说得清呢。
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白家无人知晓,只一头忙乱的为着白知夏的病而奔走。
可惜请遍盛京名医,白知夏仍旧没有好转。沈承自然就想到了陆晏曾荐与他的那位顾先生,可惜顺着茯苓说的地方去找,那个小小的医馆也门户紧闭,甚至门前杂草都已生了两寸来高。
回来后的第四日,袁珩知登门拜访。他看过白知夏后,与白崇一行往外走,一行低低交谈。
“陆晏死了。”
白崇蹙眉。
消息一直未曾传出来,只是在白知夏出宫后,晋王府和陆家军便都遭封禁,大肆彻查。
“听说陆晏的几个心腹都没了踪迹,皇上龙颜震怒,如今黄雀卫和禁军,还有盛京府,都派了人四处缉拿。”
白崇问出了心中疑惑:
“陆晏的死,与知夏有关么?”
“具体细节无从知晓,但只知道陆晏就是在白知夏入宫时,被皇上处死。而白知夏……是监刑官。”
白崇顿时只觉血往上涌,悲凉愤怒让他顿时失了分寸,但他才开口,袁珩知便提醒:
“她还病着。”
白崇的怒气顿时全消。
盈盈还病着。
她如何能不病呢?
便是一个陌生人死在眼前,怕都要惊悸畏惧,又何况是陆晏?
而白知夏这一病,也让白崇看出了在她心里,只怕陆晏的分量比他猜测的还要重的多。
“这么多日了,皇上始终未对怀恩公府有什么话。我想,怀恩公府的这个坎儿,大约是过去了。眼下最紧要的,就是给她救治。”
“良医遍请,却毫无进展。”
袁珩知也忧心忡忡:
“待我回去,请了父亲的名帖,试试看能否请来御医。”
白崇摇头:
“多谢你,但白家如今这样,只怕御医也都避讳,不愿登门。”
“总要试试。”
白崇点头:
“多谢你了。”
他将袁珩知送到大门外,看着他离开,一时间怅然无措。
忽然觉着很无力。
从小到大,他一直护着妹妹。阿娘的心思他也明白,他以为,他能护着妹妹一辈子。但没想到这样快,她还尚未出阁,竟就到了这样的地步。
进京才多久?可她已然病了多少回?
春闱?重要么?
这个朝堂,他并不想入了。
或许他该与父亲商议着,他们一家人,还回锦源州去。
但等他才预备往大书房去,就见着路上姚氏泪盈盈的等着他。
白崇见着姚氏,现如今连烦躁也没有了。他视若无睹的绕过,姚氏忽然一把抱住他的胳膊:
“你要是喜欢闻檀,我今夜就叫她去伺候你,往后每日都叫她伺候你。你若是还不满意,再挑上几个人,我都张罗着给你纳进房里,你别赌气了行么?”
白崇用力的抽回手,挡着她要凑上前的身子:
“明日,我就安排人送你回去。书信一并会送去姚家。你说我是介意你不能产育,那便只当是我介意你不能产育。”
“白崇!”
姚氏见他要走,凄声厉呼:
“我们夫妻多年,你当真不顾情意?我们一直好好儿的……”
“好好的?”
白崇看她:
“是啊,夫妻多年,你连我心里想的什么都不知道么?还是说,你明明知道,但并不在意。盈盈病到如此,你还有心思说这些。从你进门,我哪一桩哪一件不曾依你?这府里上下,谁不敬你惜你?你掉了孩子,那也是我的孩子,我如何不心疼孩子,不心疼你?”
姚氏听他说心疼,立刻又哭道:
“那咱们还好好儿的不行么?”
白崇退了两步:
“我说过,我不会纳妾。白家不会断了香火,总还有二郎和三郎在。可你做了什么?你哭着求我,哭了两年,让我纳妾。我依了你。纳过妾后,你又镇日哭着阻挠,我也依你。你的人,你要打要骂,随你的意。可是姚氏,夫妻之间,你做什么要耍这些心机?”
“我,我不想你因为我断了子息。可我又怕,又怕你有了妾室,便不再爱重于我,我,我都是在乎你啊。”
“在乎?你既耍了心机,那么便别再提情意了。”
白崇摆手:
“白家上下,人心单纯。咱们不是一路人。如今你好好答应和离,除了你的嫁妆,我自还会补偿你,让你往后便是离开姚家独自过活,也能撑起门户。可你若还要心机不断的纠缠,我也只能休了你。”
他转身就走,姚氏哭喊。
可这样的眼泪,这样的哭喊,这么多年了,他真是累极了。
她只用这一个法子,就辖制了他这么多年。甚至还预备着用这个法子,辖制他一辈子。
若日子顺遂,或许他可以忍耐。但进京后桩桩件件,甚至涉及满门性命,如今盈盈还病的前路未卜,可姚氏还是不顾任何的在闹。
何苦呢?
白家也好,他也罢。在姚氏心里,都不如她自己重要。
白崇料理好心境,去寻了白远,与白远说了想回锦源州的事,白远思量再三,这夜里就与范氏提了此事。
范氏镇日哭红着眼:
“也好。这盛京与盈盈八字相克,自进了京,她就没过几日舒心日子。这官,也没什么好做的。就是没了爵位,难道依着咱们家,日子就难过了么?偌大的家业,败上三辈子也败不完,何苦要遭这样的罪?”
“那等盈盈好些了,咱们就回去吧。”
“要我说,也别等了。指不定出了盛京城,盈盈才能好。”
白远思量再三:
“还是在等几日,看着盈盈不说,也是前头出了这事,后头咱们便举家回乡,难免让皇上多疑。”
范氏擦眼泪,她心里也明白。哪怕不做官了,不求仕途,可却不能叫皇上惦记。
如此又过了几日,白知夏仍旧没什么气色。白崇兄弟三人四下打听名医,正是焦头烂额心力交瘁时,九月底这日里,狂风大作,骤雨来袭,天冷的厉害,早早便黑了。
门上却这时候来报,有人到访,却未通禀姓名,只叫白崇出来,见过便知。
白崇正烦闷,白知夏如今每日也不过清醒那么一两个时辰,吃几口饭,喝几口药,吊着性命而已。可想着这些日子遍寻良医,别是哪里的神医听了消息,再错过了。
于是打着油纸伞,却还是淋湿全身,去了偏门。
偏门外门檐下,一个蓑衣斗笠还围着布巾的人等在门外。
白崇细细打量,这人脸遮的只剩一双眼睛,如何也辨认不出。
“您是……”
那人慢慢扯下布巾,脸上似笑非笑的嘲弄。
可白崇却忽然满心激越。
“您,您……”
“别废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