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瓜珍宝珠
可怎么叫这些人一弄,男女之事总显得浊臭不堪呢?
陈兰不愿再细想,期待起明日能出门放风透气来。
分发的馒头是由承天寺的点心房做出来,好些人家都有捐资,并不只陈舍微一家。
高高的笼屉一摞又一摞,雾霭缭绕间,几张美人面更好似瑶池仙子般,不过少了仙女的高高在上,更多了些慈爱温柔。
这行队伍里只有老弱妇孺,青壮男子是不准拿的,若有强行耍赖的,在暗中护持的兵士就会飞快上前拿了他,直接押到码头做工去。
码头这几日给的工钱可比平日多出两倍,干足一日还有薄豆粥可以吃。
馒头余了几屉,最后收场时怕没拿到的人要闹一闹,所以陈绛先带着几位夫人小姐回自家用膳,席面已经备下了。
谈栩然身子重,只在家中等着她们来用膳。
陈兰听陈绛与轿外的婢女对话,陈舍微似乎不在家中。
“六叔访友去了?”陈兰问。
陈绛轻声道:“我阿爹好友的娘亲去了,他们去吊唁。”
说着她掀开轿帘一角,望着点心房排出来的长长队伍,来去人流如织,都要排到湖边长廊上了。
陈舍微家的买卖本来也火热,可他自己眼下却陪着王吉守在冷冰冰的灵堂里。
虽说正月里治丧不铺张,王吉是官牙又是买卖人,自然不缺人来吊唁。
可这热热闹闹的好年景,人家送了帛金就不错了,能有几个如陈舍微这般一直守着?
陈舍刞也亲自来了,坐了一下午才走的,正月里好些交际应酬,能分出一个下午已经很不错了。
吴家人来得自然齐全,忙里忙外的张罗着,有吴老爷子、吴老娘两位长辈坐镇,王吉心里也没那么空落落的。
“唉,只是没叫你娘抱了孙子再走,我这心里也不舒服。”吴老娘叹道。
吴燕子抬起一双红彤彤的眼,眸中倒是光亮。
吴老娘看了就是一怔,“咋?你?”
吴燕子点点头,道:“前些日子一直担心娘的身子,还以为是心里担忧,连带身上也不舒服了,后来叫大夫摸了脉才知道有了。娘去之前,我告诉她了,她听着了。”
“好好好。”吴老爷子连声道:“阿吉是独子,要多生养几个才是。”
吴老娘心里虽高兴,听吴老爷子这样说,横了他一眼,道:“那不得一年一年怀,真当母猪下崽啊!”
陈舍微也坐在一旁笑,吴老爷子侧过身子,道:“少夫人几时生?”
“还有不到两个月。”陈舍微说出这话时,心脏就是一紧缩,他都快愁出毛病来了。
陈舍微是打算着在王家多守几个日夜的,但王吉不肯要他如此操劳。
到底是有三个舅兄在呢,陈舍微也放心些,再加上陈梅和陈昭明的婚事近在眼前,他个做叔叔的总不能装作不知道这件事。
有婚事自然就有喜饼,米氏久不在泉州,不知道谁家的喜饼好,只想往那贵处挑,问起相熟的夫人,人家倒反问米氏,为何不在陈舍微那定?
说是他有蔗林糖寮,每年秋收后都做喜饼买卖,样样糕饼又香又甜又新鲜。
米氏哪里知道这些!陈舍微又没有毛遂自荐!
她也不想让别人揣测自家与陈舍微关系不好,毕竟他刚得了封赏,浑身红光,谁都想沾染些,所以就将陈梅婚事的喜饼定在了陈舍微的糖寮里,陈昭明则另在泉州最大的喜饼铺里定了。
虽说买卖不是陈舍微自己求来的,可米氏还横挑鼻子竖挑眼,嫌弃作坊不在泉州城里,而是在乡下地方,怕那些泥腿子手上腌臜,做的喜饼也不干净,心里总不是滋味。
可陈舍微哪里又缺她两单子买卖呢?原本都没空档接了,米氏虽硬声硬气的,毕竟是开了口,排排工期,只好叫师傅们熬了几个通宵了。
早前糖寮就打了样子送过来给米氏尝,因为时间太赶了,东西不齐全,只叫米氏尝了几样。
她催要的急,糖寮又分不出专门的人手配送,跟着吴缸送烟卷进城的车队一道送来。
结果糕饼在匣子里震得碎了酥皮,其实普通喜饼就那模样,米氏碰都不碰,陈梅不在意的拿了块吃,说味道不错,又叫米氏阴阳怪气,挑三拣四的一通指摘。
寻常喜饼铺只做最常见的那种礼饼,中秋佳节、祭祖过厝都要用到,陈舍微糖寮的种类要多些,好些人家走亲戚,送礼物都提前去糖寮订。
自给吴燕子还有阿巧的婚事做过喜饼后,陈舍微偶尔把宅子里的厨娘派到糖寮里教徒弟,渐渐糖寮里又添了蔷薇饼、牛乳饼、山楂饼、番麦松糕、海苔麻花、葱绿酥、茉莉茶酥、芋头烧这几样。
其实种类多就容易劳累,尤其是在这么个忙碌的关头订喜饼,若非人家着意点名要这些,糖寮里都是按着定例来做的。
不过陈绛也盼着陈梅的婚事能体体面面的,所以亲自带了灶上两个做点心的好手,去糖寮里监工了。
陈绛开口要揽这事,陈舍微和谈栩然放手给她,不再操心了。
倒是米氏得知是陈绛去监工,暗地里又不知絮叨了多少回!
第175章 红漆礼盒和笑话
两天后就是陈梅的婚期, 这院里一红起来,就叫人心慌。
米氏又要数落喜饼的不是, 埋怨这些关系真是累人, 好端端的亲事也要拿去给亲戚做人情!
她刚说完,就听来人说喜饼已经齐齐整整的摆在院里。
米氏鼓了鼓嘴,没说话, 一颗心勉强落定。
只见一副副红漆礼盒精美庄重,就连挑夫的担子也是红漆涂抹, 绑着红缎簇成的球花。
挑夫都是端正模样, 穿着干净, 举止有礼,拿了赏钱就退下。
米氏一时间没错处可挑,但四下看了圈, 只见个样貌挺大方的妇人走上前来,说自己是糖寮管事的, 满口吉祥话, 不要钱的往外倒。
这喜饼虽是陈绛带着人送来的, 但她拿了几匣子就往陈梅院里去了,只留了个女管事在这交代事项。
‘什么女管事, 不阴不阳的!’米氏听了又是一股无名火, 表情也不满起来。
糖寮的女管事却处之泰然,笑着叫人打开一个红漆礼盒。
米氏冷着脸一撇眼,望进那圆红之中, 就见满目黄红绿紫,颜色淡融可爱, 与寻常敦实的礼饼相较, 别有一种雅致美感。
装在红漆礼盒里的喜饼小食是分送亲友的, 陈绛配了十张蔷薇饼,两方番麦松糕,四块茉莉茶酥和六块芋头烧,以及十只内馅各异的什锦团子。
蔷薇饼是软饼,饼和饼之间都用干花瓣隔开了,拿起来软塌塌的一张,但丝毫不黏手,内馅的红亮都能透出来,像是姑娘因害羞而绯红的面颊。
米氏咬了一口没断开,忙用舌尖抿了。
这是糯米面做的饼皮,绵绵能拉丝,花酱的内馅香甜诱人,太适合做红喜事上的喜饼了。
番麦松糕是规规整整的淡黄方块,有两张雀儿牌那么大,顶上嵌一粒饱满碧绿的南瓜子,蓬蓬松松的,未尝就能想象到口感。
茉莉茶酥更是精致,极饱满的一个浅绿圆饼,面上嵌一片细白的茉莉干花,米氏拈起来的动作都不由自主的轻了几分,拿到唇边时已嗅到茶香,掰开酥饼,内馅细润洁白,居然是百合馅,还有些鲜蒸的口感,绵软化沙。
看起来,尝起来,就像一小块春天。
米氏闭口吃着没说话,模样的确是好,吃起来也好。
芋头烧是钝角的方块,是先蒸后捣,再捏又烙的做法,所以八个面焦黄,隐隐露出点芋肉的淡紫,朝上的一面落了点杏仁碎片,底下铺着几张交扭的箬叶,六块芋头烧摆得高低错落,弄得好比盆景。
芋肉的点心米氏也不是没吃过,这芋头烧吃起来也就是那个味,不过就是香醇一点,绵密一点,好吃一点罢了!
十只什锦团子一共五个口味,枣泥、芝麻花生、红豆、绿豆和奶黄。
“奶黄是个什么东西?”米氏下意识问。
女管事恭敬的递了一只给她尝,明明也是冷了的糯米皮子,怎么还这样软,奶黄馅香浓极了,好吃得米氏神色都柔软了。
礼盒有两层,下一层是各种糖果儿。
一种是花生贡糖,这个米氏晓得,闽地无人不晓。
还有一种是橙皮糖,剖下来的橙皮用冰糖酿裹了,一根根橙黄亮泽,仿佛包了琥珀一般,咬下去甜酸交织,柑橘类的香气宜人清新。
米氏分明被这种滋味惊艳,却道:“边角料也做,我是不给银子吗!?”
糖寮的女管事笑道:“称心如意,心想事成,橙子有口彩,多多益善。”
米氏嗤一声没说话,指着状如骰子又裹着细粉的糖块,道:“这又是什么把戏?”
“这是水晶软糖,用橙汁与酸檬汁做的。”
米氏捏起一粒,嚼进唇齿间,细糖沙沙,内里软弹,果子气丰盈,更觉奇妙好味。
裹在红封油纸里的喜饼小食,则是送给关系浅一些的同僚或邻居。
陈绛选了六块牛乳饼,四块山楂饼,四块椒盐芝麻花生饼,还有一包红糖麻花,一包海苔麻花。
另外等成婚那日分送的,就是常见的小礼饼了,内馅是五仁肥肉冬瓜糖,很实在了。
米氏坐着吃吃食,喝喝茶,等了半晌没见再呈上来,竟有些失落的问:“没了?”
女管事笑着一颔首。
米氏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看向边上的大儿媳,道:“你觉得如何?”
大儿媳用帕角擦去一点糖,谨慎的说:“儿觉得还不错。”
米氏做作的点点头,道:“来人,带她们去账房结账,对了,再多给一笔定钱,过几日少爷的喜饼也按着这个来吧。”
大儿媳赶在女管事之前开口,“娘,那咱们在黄记的喜饼怎么办?”
“损一点定钱罢了。”米氏不怎么在意的说,却听女管事道:“夫人,我们不接这样的喜饼了。”
米氏诧异的望过去,“什么?”
女管事笑容有点为难,但接不了就是接不了,“这一批喜饼好些都是我们家姑娘带着人做的,离了她,糖寮的人做不出来,光是水晶软糖这一项,太熬人了,估摸着糖寮的师傅要疯了。”
“要加多少银子?”米氏根本不信陈绛一个丫头片子能有这能耐,自顾自的问。
女管事又客套的笑了笑,“夫人,不是银子的问题,是真难办。而且蔷薇花酱、茉莉花瓣也都用完了,这原都不是糖寮里的点心材料,我们家姑娘为着姊妹情谊从承天寺点心房里调出来的。”
“行了你下去拿赏吧。我同你们家姑娘说去。”米氏说着就起身,朝陈梅院子里走去。
陈梅院里正热闹呢,几个姐妹这几日都舍不得离了陈梅,恨不能吃住都在她院里。
米氏一进来,院里的笑声都没了。
原本这笑声里就掺杂了好些不舍愁绪,眼下骤然一静,满院红彩也觉哀愁。
陈绛听了米氏来意,笑道:“二婶,做不了。”
“为着你哥哥的事情紧一紧又怎么了?”米氏朝陈梅一努嘴,似乎玩笑般道:“姐姐是姐姐,哥哥就不是哥哥了?”
陈绛居然不接这话了,看着米氏,嘴角悬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如讥讽如轻蔑。
这年岁的女子鲜有如此直视他人的眼神,米氏叫她这样盯着,不由自主的咽了口沫子。
半晌,笑声才破出来,冷冷的,辅以她愈发张扬清艳的容貌,真有种盛气凌人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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