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瓜珍宝珠
‘这是把想教阿绛的都放进这个故事里了。’
谈栩然问:“你喜欢这个故事吗?”
“嗯。”陈绛咬着麦芽糖棍点点头,道:“已经是我最喜欢的故事了,我原先第一喜欢玫瑰花精来着。”
谈栩然笑了起来。
许是前些日子照看鸣虫熬夜亏损太过,先前她来了月事,疼得难以难眠。
陈舍微爬起来给她做了姜汁撞奶,甜辣辣的吃进去,叫她浑身软暖。
来了月事,自然没有什么旖旎的可能,陈舍微也清楚这一点,却也不睡,陪着她干熬苦楚,又趴在她耳畔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于是他就说了这个关于复仇与爱情的故事——玫瑰花精。
爱人的头颅被藏在花盆里,由女子悲伤怨恨的泪水灌溉着,凝结出仇恨花朵来,在夜色中绽放,每一朵花朵里都酝酿出一位玫瑰花精,举着毒剑,无声无息的刺死了仇人。
很凄美很浪漫很悲怨又很幻妙的一个故事,由陈舍微娓娓道来,又多了几分奇异的温暖,谈栩然在这个复仇的故事里睡去,睡得很好。
陈舍微饱睡一觉醒来,就瞧见母女二人窝在躺椅上睡着了。
吴燕子给她们盖了一条软被,陈绛睡得很香,谈栩然听见他的脚步声,眼睫颤了颤,望了过来。
陈舍微摸了摸陈绛的发顶,犹豫片刻,见谈栩然蜷在被里神色温柔的看着他,他心尖一暖,缓缓凑过来,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唇与额的轻轻一碰,令吻的人和被吻的人皆感到一种充实的满足。
“我去煲粥。”
家里什么材料都有,豆子是昨夜就泡上了,这样才能煮得绵软。
腊八粥既是家里有什么就煮什么,自然家家不同。
陈舍微这一锅是连着猪棚几个小子的分量一起算上的,倒进几大碗白米,一大碗血糯米,抓两大把莲子、干栗子、核桃,几大瓣银耳浸着。
阿小已经给红枣去了核,皱皱红红的一碗,散发着慈祥的甜味,还有桂圆干也剥了壳。
除了今儿晚上这腊八粥,陈舍微顺便把明早上的拗九粥也给做了。
岁数上逢九都算一个坎,对于老人家来说尤其如此。
陈舍微没将陈家那几个老东西当长辈 ,赵先生为人坦率热情,于他来说亦师亦友,所以这拗九粥是给赵先生的。
拗九粥所需的食材其实同腊八粥差不多,但是以荸荠、花生、红枣、桂圆为主,米粮为辅。
食材配比的不同,加之又放了荸荠,清甜脆感出挑,就让这拗九粥带点甜汤的水感,不似粥的粘稠了。
不过么,吃食永远以人的口味为主,喜欢把拗九粥煮的稠糊糊的也没什么不可以。
谈栩然拿着陈家祖宅遣人送来的帖子来寻陈舍微时,粥水随着文火逐渐变得绵绸甜糯,阵阵温润的香气充盈着厨房。
他正在厨房窗前给荸荠削皮,顶部的一点蒂芽要留着,瞧着像是留了竖着小辫子一样可爱。
陈舍微身上穿着的围裙是他自己画了图样,谈栩然一刀刀裁剪,一针一线给做的。
上身是一件背褡,下身却只一片裙,遮前不遮后的。
谈栩然瞧着那腰绳在身后束紧,掐出一弯线条来。
‘灶台边冬日叫人舒服,夏天却滚烫,他这样怕热的人,肯定受不住吧?’
‘若是夜里起来做宵夜,瞧着四下无人,会不会光了身子,只穿那围裙做吃食呢?’
谈栩然一脸端容的想着此等俗媚之事,虽觉得有辱斯文,可斯文又算个什么,辱得好。
“夫人。”陈舍微一无所知,笑着唤她。
谈栩然勾起唇角,把帖子往身后一藏,还是叫他多高兴些时候吧。
暮色四合,郭果儿和高凌把一大锅暖呼呼的腊八粥抬了出去,几个少年早就搓着手等了,除了粥水,还有一篮子水煮蛋,每人两个。
郭果儿一边分粥一边道:“你们几个也是在街面上打滚吃过苦的,六少这人多难得,不必我说。
可得用心好好干,六少虽好,可触了他的逆鳞,半分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可晓得!?”
几个小子猛点头,高凌拍着胸脯要指天发誓,可蛋黄卡在嘴里,梗在喉咙里,好险没噎死。
空气里一股甜暖香气,谷物的芳香是冬日里最抚慰人心的。
阿巧一勺一勺的吃完粥,又吃了软嫩嫩的奶酪蛋卷,心满意足,进屋正要摞了几个碗去洗,就见陈舍微闷闷不乐的坐在那,道:
“大房二房的人回来了,我就得去啊!?年三十我还想好了菜呢,自家吃个团圆饭多舒坦,非得跟他们挤一块,铁定烦呢!”
“烦也就一日,不去的话,把人招惹进家里来了怎么办?”
谈栩热瞧着他唇上还有粥水的润亮,用帕子裹了食指仔仔细细替他揩净,陈舍微脸都红了,心里的烦躁也融成了甜蜜。
作者有话说:
玫瑰花精是安徒生童话里我最喜欢的一篇。
主要是喜欢那个爱人头颅在花盆里逐渐腐败又开出花的情节。
呃????又看了一下,网上的译本里面好像是折了葬尸泥土上长出来的花移栽到花盆里,不知道是删改了还是我记忆偏差了。
第61章 红粿和翠玉梨
“要不, 我假装自己摔断腿了?”
陈舍微一本正经的面孔映在铜镜上,谈栩然拈起一只步摇比较, 唇角微扬。
他总是能轻而易举的令她发笑。
“或者, 我真把腿摔断?”他的口吻里竟有一丝此举可行之感。
半匣钗环都是今冬新置办的,可供谈栩然好一番挑拣,她又拿起一根紫玉的放在髻上映照, 道:“大可不必。”
陈舍微费劲的嚼着鸡脖糖,捂着腮帮道:“这糖真是黏, 难怪阿绛的牙给黏掉了。要不咱们就说阿绛掉了牙, 嫌丑不肯见人, 就不去了?”
“那只是阿绛有由头不去,难道一家子还由个孩子做主了?”
谈栩然比划了半天,手指定在陈舍微做的那只小兔木簪上, 她一连几日都戴这钗,反正在家不出门, 随手挽了个低髻就罢。
今儿要打扮起来, 倒觉得兴致缺缺。
同陈舍微在一块待久了, 她的装扮举止也愈发的随心所欲,怎么舒服怎么来。
“啊!~~”陈舍微抱着被子在床上滚, “不想去, 不想去,不想去!”
谈栩然隔着被在他腚上轻拍了一下,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熬过这一夜就罢,大不了你多吃些酒装睡。”
陈舍微觉得这主意不错, 笑嘻嘻一转身, 见到一张乌云叠鬓的冷魅面孔。
谈栩然肌肤甚好, 稍稍点了些胭脂晕在眼尾唇腮上,如海棠醉日一般。
见她披挂在架上的外裳颜色郁沉,仿佛血色凝旧,陈舍微道:“我看昨个阿巧在熨你新做好的衣裙,那样好看,不穿去?”
新衣裙是牙色的袄子并了苍葭色的马面裙,裙上竹枝碧叶,青虫褐鸟,闽地冬日畏寒的虫鸟,好像都藏进了谈栩然这一条浮岚暖翠的春色裙衫之中。
“夫君想我穿新衣去赴宴?”谈栩然微微讶异。
陈舍微托腮仰脸看她,道:“你若这样问么,我是不想的。”
“为何?”
“我醋呀。”
“那又叫我穿去。”
“女子不都喜欢穿好看衣裳的吗?”
谈栩然垂眸看着他那双干净又惑人的眼,伸出绯绯指尖在他脑门上点了一下,俯身轻道:“我只穿与夫君瞧,可好?”
陈舍微缩进被子里,闷声闷气的说:“夫人总爱这样讲来哄我,还不是说着玩的?”
谈栩然到底没穿新衣,可那老气横秋的颜色裹在她身上,还是好看。
原是不打算叫陈绛去的,可今儿在祖宅用膳,还似模似样的给陈绛来了一张帖子,躲不过去了。
谈栩然想着,未免陈砚著那老淫.虫贼心不死,还是留下阿巧,带上燕子为好。
可阿巧不知晓内情,哭跪在地上问谈栩然是不是嫌弃她不中用了。
谈栩然一时愕然不解,但细一想,阿巧的忧虑早已种下。
家里清净,女人就那么几个,孙阿小和甘嫂都是半裹,谈栩然虽未裹脚,可她一向举止有度,阿巧从前不觉什么,自见了吴燕子爬高爬下,走跳蹦跑的,心里渐渐有种难言滋味。
闽地秋冬寒潮交织,她这双脚更添几分痛楚,又不敢十分表现,更不敢宣之于口。
谈栩然体恤关怀,一旦看出来了,总叫她歇去。
可阿巧不愿意,显得她像个废人!
年节街上热闹,陈舍微常带了家小出去看戏听曲,玩了一日回来,阿巧有些受不住,倚着门站。
陈舍微瞧了一眼,有些歉然的道:“等开春了,我腾换个大些的马车。”
主家体贴,可这话比罚了阿巧还叫她难受。
谈栩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劝慰,想着在今日总是在女眷堆里待着,陈砚著还能淫性大发,当场要人不成?便允了。
如此,阿巧才破涕为笑。
虽是年夜饭,到了晚上才吃席,可一整日都有许多花头要摆弄,所以要早去。
陈家在泉州都有头脸,在泉溪更是首屈一指的大户,今日又怎会冷冷清清的过?
每个时辰初刻都要放上许多爆竹,舞龙舞狮更是热闹非常,几箩筐的铜子一把一把的撒,引得众人拾捡,各种阿谀奉承吉祥话不断,要贯穿一整日。
陈舍微和谈栩然牵着陈绛从硝烟白雾中走过,踏着一路红纸彩碎,陈家祖宅偏门口大排长龙,几个管事仆妇正在分发红粿。
闽地每逢年节、做寿庆生、嫁娶满月,红粿总是必不可少的一样吃食。
红粿做法简单,用红曲浸出来的水揉糯米团,磕进模子里,摆在一张张齐整的蕉叶上蒸熟就好。
陈舍微昨个也做了一笼应应景,就是个简单的福字模,芝麻核桃猪油糖馅的,好看也好吃呢。
陈家喜欢用寿龟做模子,想想,应该是为了讨大房那老山魈的好。
远远看去,每个人手里都捏着鲜艳浓郁的一团红,像是把一整年的喜悦都握在了手里。
可再一细瞧,那一张张脸上全是饥饿困顿,狼吞虎咽的吃着个没馅的糯米团,太容易噎着了。
陈绛见着一个老头揉着胸,似乎喘不上气,一脸青紫的往地上栽,惊得一叫,谈栩然忙侧身挡住她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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