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瓜珍宝珠
福州人过年少不了米斋,这种粿也是用糯米浆做的,圆团团一个,如一个倒扣的小碗,年节里白花花的不讨喜,所以顶上再戳个小红点。
谈栩然从来没动手做过,谈家自有厨娘,逢年过节祭祖吃席,这米斋于她而言不过就是一味米粿,没什么稀奇的,很久没吃了,也无丝毫想念。
许是福州娘家于她而言,本也没什么好牵挂的。
可陈绛兴致勃勃的要包,孙阿小就把粉团、馅料都拿到院里来了。院里已经摆了两竹篾的红点白团,托在碧绿四方箬叶上,显得软糯可爱。
白日宣淫,脸皮贼厚的夫妻二人懒洋洋的吃着不知该说是早膳还是午膳,看着院中众人忙活。
陈舍微瞧着糯米皮子里裹进去的居然是红糖糯米馅,大呼这糯米包糯米的吃法他可受不住。
“米斋就是米包米的意思,你既不喜欢,这些送到外院给他们做点心也就是了。”谈栩然淡声道。
这家也真奇怪,陈舍微在时,新来的几个仆妇丫鬟还松泛些。
谈栩然在院中圈椅上闲闲一落座,叫她们一个两个都整肃起来,也不敢随意说笑了。
只有吴燕子和孙阿小还在同陈绛逗趣,见陈绛小手麻利的包着米斋,幼时的零碎浮光越过两辈子的深渊记忆而来,谈栩然微微笑了起来,道:
“我记得幼时家宅附近有一间米斋铺子,阿娘带我出门看戏,回来的时候买过两味米斋给我吃,除了红糖糯米馅之外,还有一味果馅的,里头有梅舌、花生、芝麻和糖粉。”
孙阿小想了想,道:“这些灶上都是有的,做来给夫人一尝可好?”
陈舍微看着她带着淡淡愁绪的笑容,回忆起她的每一个笑,似乎都掺杂着别的情绪,没有一次真正快意的,轻松的笑过。
正想着,就见阿巧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只红裙布兔子。
陈绛一睃见就道:“阿巧姐姐你太厉害了,好可爱啊!同爹爹画得简直是一个样。”
陈舍微随手画的米菲兔,被阿巧一针一线缝出来了,白脸长耳黑豆眼X嘴,简直是一模一样。
她还给做了两身裙子,也是陈舍微随手画的背心裙,鸡喙黄和靛蓝色。
兔子布偶上有股干燥温暖的花香味,阿巧洗过烘干,还在布偶肚子里放了安神的香包,陈绛搂了就不肯放手,欢喜的都不知该怎么好了。
阿巧虽病愈,但依照陈舍微所言面上掩了一块厚纱布,不过听她嗓音清亮,应该是好全了。
“赶在过年前好了,不耽误吃喝收红封。”谈栩然笑道。
“夫人。”阿巧嗔道。
她是个很有分寸的丫鬟,绝不会在陈舍微跟前用这种撒娇语调说话。
莫看她秉性柔弱,可也有厉害的一面。
那几个丫鬟在她手下教着,头一日就要她们管住了手脚和眼珠子,若敢动什么歪心思,保准没有好果子吃。
陈舍微毕竟好相貌,又是亲和性子,纵然知道他与谈栩然琴瑟和鸣,阿巧也不得不替谈栩然多看着点。
不过陈舍微似乎极不喜欢院里人多,阿巧掐着他起居的时辰,把院里洒扫的活计都排在他在卧房休憩,或是在书房忙碌时。
即便进内室收拾,也要蹑手蹑脚,最好是拾掇了衣裳杯碟就走,不要站在那啰啰嗦嗦的点眼。
眼下在院里包米斋,也是孙阿小领着个帮厨,其他仆妇丫鬟早就退下去了。
阿巧养病几日,瞧着她们依言办事,还算满意。
米斋包好要去蒸了,陈舍微去看陈绛今日的功课,阿巧打了门帘同谈栩然一道进房去。
自打那水仙花樽送走之后,主仆俩也好几日未见了。
阿巧细细看谈栩然面色,倒是依旧红粉动人,只是下眼圈微红难褪,仿佛用朱笔描过,为她这张冷魅面孔上添了一丝倦怠风情。
“夫人这几日熬得厉害吧?”
“熬是熬了几夜,早都补回来了。”谈栩然道:“倒是你病中清减了好些,我让阿小买只乌鸡炖上,晚膳多喝点汤。”
阿巧反手抚了抚面庞,道:“哪就瘦了,闲得发慌,我只觉得身子都重了些。”
“既嫌自己笨重了,年节里镇上也多戏班子,要不要同老三出去看戏散散心?”谈栩然柔柔的问她。
“不要。”阿巧伏在塌边,仰脸看谈栩然,“今岁好不容易得点安生,我要陪在夫人身边。”
谈栩然想着也罢,不愿嫁人就不嫁,在她身边留一辈子,她也能护得住。
虽说他们与陈家族里不亲近,可人总是趋热避寒的,人气越聚得住才会越暖。
但是瞧眼下,人气都往他们身边聚拢了,靠山山倒,靠人人倒,还是靠自己最实在。
第95章 围炉煮梨汤和厚切烤牛舌
入夜, 院里掌了灯,因为年节里事多, 怕黑灯瞎火的不方便, 待到东方日出时才会熄灭。
“阿巧姑娘,你这屋里可有要洗的?”仆妇站在门边问。
“没有,几件换下来的衣裳白日里已经拿去了。”阿巧用热帕擦了脸, 也准备着歇了。
“您屋里的痰盂和夜壶呢?”仆妇又问。
阿巧摘丁香的动作微顿,道:“病虽好了, 但怕残了病气, 我都自己涮过了。”
仆妇笑道:“那好, 不打搅姑娘歇了。”
冬夜寒凉,收了各屋各房的衣裳也是明日再洗的。
外院守夜的小厮每隔一个时辰就挑着灯笼绕着院墙门洞巡视一圈,新袄暖和, 可走上一圈也冷得厉害。
不过也不打紧,门房里轮值的伙伴热了茶, 等着他回去喝呢。
炭盆划作两边, 一半是取暖的猩红炭块, 一半是埋着花生的余烬。
花生烤得脆壳香酥,轻轻一捏小口, ‘咔’一声, 荡出几丝炭灰和芳香。
内院小荠正守在侧室水房里打盹,足边炭盆上搁着烤白粿和茶壶。
陈家有茶山,所以茉莉花茶都是一罐罐搁在水房里, 小厮仆妇当值时也是随意喝的。
可是稍微体面些的人家,一点粗茶难道还喝垮了?但也少见给下人们喝的。
白粿上隆起缓缓隆起一个鼓包, 又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噗’, 缓缓的扁了下去。
小荠闻着米粿香气揉揉眼, 探出头去听了听,主子没有叫她,就高高兴兴的拿起烤白粿,烫得嘶气,一点点的扯开吃了。
正屋里的炭盆更大,上头烤着的吃食更多。
各种米粿自不必说,蜜桔、锥栗、芋头和院里那两株葵花盘上打下来的一捧瓜子。
掀开小钵,梨肉在里头浮浮沉沉,落下一把红杞子,给梨汤焖出一点暖调来。
甜甜的米酒不能滚沸了,否则兑了牛乳进去,会凝出一片白絮,就不好喝了。
冬夜翩然落雪,寒意被隔在木门之外。
谈栩然斜倚着看一大一小打眼色,好不容易商定了,在面前的棋盘上落下一子。
“落子无悔。”谈栩然可没他俩这么磨叽,玩着棋盒里的白子,拿捏了一粒正要下。
就见陈绛小松鼠叼松子一般飞快的伸爪把棋子收了回去,又缩回陈舍微怀里,同他窃窃私语起来。
谈栩然好笑道:“我已经两胜,这一局下不下都是我赢了,何必商量个没完。”
“谁说三局两胜,这是五局三胜,我和爹爹还有机会!”
陈绛倒是不服输,只是奈何两人加起来也下不过谈栩然,最后一局,谈栩然让了几子,勉强算和局。
外头冷,不好叫孩子走来走去的受了风,当夜就是一家三口一起睡的。
陈绛在故事声中睡着了,爹娘搭在她身上的手也停了动作,交叠在了一块。
陈舍微的手指拢了起来,握住了谈栩然的手,道:“我瞧着会一年冷过一年,明年早些把内院的回廊封了暖帐,既方便咱们走动,仆妇们守夜也暖和些。”
谈栩然晓得他主意多,笑道:“银子只有难挣的,没有难花的。”
陈舍微细细摸谈栩然的手指,忽道:“小年都过了,大房怎么还没来人催呢?”
“怎么,你还盼着了?”谈栩然蜷进被筒里,看陈绛翘起的唇角,不知在做什么美梦。
“早把戏演了早好。”陈舍微白天睡足了,眼下睡意还淡,“我可不想把这事儿挂在心上,阿凌特跑去泉州买了好些花样繁多的烟火,年三十晚上,还要带着阿绛一道放烟火呢。”
陈绛半梦半醒间听着爹娘被窝细语,只觉得浑身熨帖,没有一指甲盖,一头发丝的不适,无比惬意舒畅。
泉州一带的习俗是过了小年才扫尘的,陈舍微这一早是在泼水声中醒来的,一打开门,就见廊上摆着高脚凳,仆妇正在擦洗廊柱门窗。
昨夜落了雨雪,天将明时歇止。
花叶上虽蓄着白,但庭院砖地扫过了,一块块青砖分明。
此时嗅进鼻腔胸肺里的,是冬日里最为好闻的空气,冷冽而清爽,像一樽不辣口的好酒。
“爷,早膳吃什么?”阿巧问。
陈舍微伸着懒腰,道:“昨晚上嘱咐了阿小煨上了牛排骨,眼下应该酥烂好吃了,给夫人下碗面来,她喜欢圆粗面。我和阿绛吃咸饭,牛排骨盖饭上就行,阿绛那份牛肉要烂一些,不过她又喜欢吃筋头巴脑的,叫阿小看着弄吧。”
厨房备着小半头牛的量呢,想怎么吃都行,牛小排的肉头不厚,焖得软烂入味,微微带点辣口。
一大早就吃分量这么重的一餐饭,陈舍微觉得也无妨,他请了木偶戏班来家里演上一整日,陈绛向来喜欢看,等下看得入了迷,忘了吃喝也能顶住。
外院本就有处戏台的,因为会演上一整日,所以郭果儿和阿巧在外内院说了,大家伙得闲的时候都可以去看,只是不准误了差事。
高凌也算是一年忙到尾,这几日才得闲,有点孩子该有的畅快随意了。
他在烟卷铺子原本是拿工钱的,可实在太能干了,陈舍微就给改成了分红。
年尾下来那么大一笔银子,郭果儿悄悄同他讲了,高凌也只笑笑,照样存在账上,只支了那么三四两碎银子,带着裘志朱良两人去街面上玩闹了一把,回来衣襟上还都是糖粉呢。
谁能想到在烟卷铺子里独当一面,老练早熟的二把手,到底还是个吃甜食会漏嘴巴的少年呢?
烟卷铺子毕竟算是王吉和陈舍微共同的,虽然他们俩要好,但底下的人还是隐隐分为两派。
高凌是陈舍微的人,他管着那些制烟的小工们也是陈舍微的人。
阿普叔自然是王吉的人,他带过来那些负责运货的船工都带点江湖匪气,看这小少年一副管事派头挺有意思的,明里暗里不服气他,使了绊子想看他哭鼻子,却都一一被高凌解决了。
几个闹得过分的,狠狠叫高凌罚了,再有怨言,立马走人,王吉想劝来着,见高凌拿定了主意,也不好说什么了。
“瞧瞧这衣裳脏的,快换下来洗了。”外院仆妇道,“新袄怎么不穿呢?留着初一穿?”
高凌回房里换了身旧衣,道:“晚上还放炮呢,嘣坏了可不好,我这旧衣也是新衣。”
这话倒是不错,高凌如今不算小厮里了,待遇都是管事一级的,一季都有两套新衣的。
陈舍微随口提了一句,就成高凌的心魔了,他念着要同陈绛一起放烟火呢。
想着这件美事一回头,就瞧见门房在同个小厮模样的人说话,郭果儿原本在院中间吩咐事,听见了零星几句话,走过去细问,随后一转脸皱着眉,快步折返。
上一篇:重生七五年代:福女空间有灵泉
下一篇:她为世间万物所爱